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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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調(diào)養(yǎng),徐仲九比剛出來時好得多,但身上仍是一把骨頭。被他這么抱著,一根根戳痛了她。 徐仲九趕緊放下她,脫下襯衫裹住她肩上傷口,那里流出來的血把繃帶全打濕了。他湊到她耳邊,“吃點什么?”聽人說女人生孩子得吃飽,吃夠了才有力氣生。 明芝搖搖頭,不餓。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她雙目炯炯看著他。他也會意,嘀嘀咕咕把剛才審到的東西告訴她。玩鷹的被鷹啄了眼,徐仲九管著幾百個訓練班出來的學員,沒想到梅麗是內(nèi)政部在中學發(fā)展的人員,任務(wù)是監(jiān)視內(nèi)部人員,所以被派來盯著他。會戰(zhàn)后徐仲九這邊幾乎全員覆沒,她所在的那條線也沒好到哪,她被祝銘文控制住了。 果然是祝銘文。明芝了然地想,滅門之仇,姓祝的要把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除掉才解心頭之恨。他們都猜到梅麗是祝銘文的眼線,卻沒想到她早就伏下了?;叵胄熘倬耪f“總得有人留下”,他難得的一腔熱血,算是個笑話-上頭一樣防著他,哪怕他立了那么多功。 明芝講不動話,捏捏他的手腕算安慰。 勁大概使得大了些,徐仲九皺出一張苦瓜臉,心里倒是高興的,她痛,他陪她痛。 梅麗花了許多力氣拉攏李阿冬,算成了一半,他有攀高枝的意思,卻沒決心和舉動。日本人那里,不肯給他一個足夠好的位置-早先觀望的騎墻派,見日本人勢如破竹打到武漢,貼過去的不少,李阿冬不夠起眼。 徐仲九貼在明芝耳邊低語,“這小子見風轉(zhuǎn)舵,……”明芝閉著眼聽,依舊堅持著她的呼吸大法。她手勁變大的時候他停下不說,用額頭靠著她的額頭,像要傳過去力氣。等她從一陣劇痛中過去,他才細聲慢氣又講下去。 醫(yī)生是早約好的。梅城的,祖上中醫(yī),醫(yī)生自己在日本學的西醫(yī),帶著大兒子逃難進了租界,家里老人、妻子、還有一兒一女死在日本人進梅城的時候。明芝找人把他兒子先送去后方,醫(yī)生沒了后顧之憂,很愿意幫明芝這個忙,他恨毒了鬼子。 得到傳來的消息,醫(yī)生悄無聲息進了季公館。經(jīng)過檢查,給明芝打了一針鎮(zhèn)痛,胎兒還未入盆,幸運的是頭已經(jīng)朝下,眼下宮口才開三指,等開到十指就可以開始使力。藥物的效力發(fā)作得很快,明芝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房門開了關(guān),關(guān)了開,徐仲九和寶生的低聲商量傳過來,讓人安心。她養(yǎng)好精神就能使力,生下孩子才有力氣了結(jié)這段時間的恩恩怨怨。 * 明芝睡了個把小時,睜開眼天光仍舊炫到發(fā)亮。她定了定神,把擬好的計劃在心頭過一遍,雖則冒險了些,但是條出路。窩在這里已經(jīng)漫長一段時間,她也好,別人也好,都已經(jīng)厭倦這樣的生活。他們一個個肆無忌憚而精力旺盛,不發(fā)泄就會生事。明芝知道自己和手下們的瘋勁,因此冷冷地對空氣撇出個微笑。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寶生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雞湯,用肩膀頂開門,側(cè)身進了房。他收回腳,門在身后輕輕合上。防著萬不得已要搶刀,醫(yī)生不讓他們給明芝吃喝,寶生強忍,終究不讓產(chǎn)婦餓肚子的念頭占了上風。 走到床邊,他和明芝四眼相對。 面面相覷片刻,寶生趕緊放下碗,扶明芝半靠在床上,又給她身后加了個枕頭,然后才覺出手上火辣辣燙出來的疼。雞湯一直燉在灶上,還加了好些老參,從廚房端上樓有段距離,熱氣已經(jīng)穿透毛巾傳到手。 他搓搓手,看著自己的鞋嗡聲嗡氣地說,“你醒了?”被明芝黑幽幽的大眼睛一看,他覺出了自己的笨拙,“不喝湯就把參含著,補元氣的?!?/br> 明芝也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仔細一想記起來,那會寶生娘替她做小月子,拿了兩塊大洋心下過意不去,燉了一只雞做湯。寶生雖然饞,但咽著口水一口也沒偷吃。那時候要是能把孩子生下來,這會應(yīng)該學會端湯遞水了。 “疼不疼?”聽不到動靜,寶生抬頭看她。 到明天早上還生不出來就開刀,這是明芝設(shè)的最后限期,但她實在不愿意肚子上拉一刀。帶著刀口跑不快,她不想成為自己人的負累。 “怎么樣了?”明芝閉著眼睛問。這么大的動靜,又離巡捕房那么近,法國人哪怕做樣子也要過問一番。寶生湊過去,嘰嘰嚓嚓把外頭的情形告訴她。 鬧成這樣,法國佬也沒拿出章程,寶生對他們頗為不滿,心知他們不敢得罪日本人。但平時孝敬沒少,用得著的時候卻一味推托沒個擔當,自認有肩膀的小吳老板看不上這種人。 明芝哼了聲,卻沒發(fā)表意見,抬抬手示意寶生說別的。 徐仲九跟紙片人似的無聲無息進了房,瞧見寶生半跪在床邊,室內(nèi)飄著帶了苦澀的香氣。他在床邊坐下,握住明芝的手。 徐仲九的手腕上有圈明顯的紅腫,是明芝先前捏出來的。 明芝睜眼看了看他,抬手對湯碗一指。徐仲九搖搖頭,但在她一瞪之下服了軟,端起來小口、小口吹涼氣,過會嘗了口,覺得冷熱適度送到明芝嘴邊。明芝就著他的手把整碗湯喝了,閉上眼接著養(yǎng)她的精神。 好戲都在夜半黎明。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深人靜,藥效過去疼痛回來盤踞了明芝的身體。 一波又一波,讓人不得安寧。但最初的驚惶已經(jīng)過去,她沉默寡言忍受著,像要從天花板上看出花。冰涼的汗慢騰騰的往外沁,在額頭,在脖頸,然后緩緩匯到一起,順著頭發(fā)淌下來。 在苦痛中明芝找到一點排遣的內(nèi)容,她在猜測肚子里的是男孩還是女孩。照胎兒折騰的勁頭像男孩,但明芝希望是女孩。她如今這樣了,但心底對是非黑白還有個數(shù),知道怎樣才是好的。如果是男孩,她怕他受徐仲九的影響,長成一個徹底的壞人,而女孩跟mama相處的時間多。她有錢,也年輕,有足夠的精力把孩子養(yǎng)成真正的大家閨秀。像友芝那樣,就很不錯。 但是,也許再也見不到友芝了。 明芝模模糊糊地想,隨即把這個念頭狠狠踢出腦海。友芝在大洋彼岸好好的,至于她,也不會有事,她完全可以帶著男人孩子和錢遠渡重洋。 想到她的錢,明芝眼睛透出了亮色,足夠挺著腰桿給孩子一份好日子。 寶生湊上來,“喝點水?” 明芝搖頭。她長長吐出一口氣,輕快而堅定地說,“出去!”女人生孩子,除了醫(yī)生別人都幫不上忙。 寶生并不頂嘴,悄悄退了下去。經(jīng)過徐仲九的時候,他頗為有意提腿一腳踹醒悶頭大睡的男人。但一念之間,寶生又收了回來,這種時候鬧豈不是傷jiejie的心。他在另一張沙發(fā)坐下,一邊磨了幾下牙,一邊閉目養(yǎng)神,因此沒發(fā)現(xiàn)徐仲九微微睜開眼朝他看。 凌晨三四點,醫(yī)生又替明芝做了回檢查,發(fā)現(xiàn)差不多了,開始準備動手。剪刀,鑷子,跟不銹鋼手術(shù)盤相碰發(fā)出冰冷的聲音。然后他掏出盒金針,給明芝一一扎上。 明芝見他似要開門出去,提聲問道,“你去哪?” 她嗓音嘶啞,醫(yī)生沒聽清,回身過來又聽她問了遍才答,“叫他們給你準備點吃的,吃完可以使勁了?!泵髦ザ亲映脸恋叵聣?,聞言直截了當?shù)卣f,“不餓,趕緊生?!?/br> 醫(yī)生對明芝的所作所為有點數(shù),知道她不是平常女子,也是一笑,“好。” 真能使勁倒好得多了,明芝也不害羞,聽著醫(yī)生的指揮用力。無奈這孩子在關(guān)鍵時刻留戀起了母體,每每到已經(jīng)看見頭發(fā)了又縮回去。如是者反復多次,明芝滿頭大汗,很想搶過刀來一把剖開肚子把孩子拎出來打屁股。 醫(yī)生見勢頭不對,連忙喂明芝喝下半杯溫開水,“一會我?guī)湍惆粗亲油啤!毕胂胨终f,“就是痛了點。” 明芝閉了閉眼睛算回答。 醫(yī)生忙得滿頭大汗,終于在把明芝的肋骨弄斷之前,合力把小東西推了出來。 五斤不到的女娃娃。 一時間醫(yī)生顧不得擦汗,先把小家伙給明芝看。雖然沒足月,但已經(jīng)長成了人樣,眉清目秀看得出是個漂亮孩子。醫(yī)生斷言,“像爸爸?!泵髦ザ⒅旁谡磉叺暮⒆涌?,沒認出這團紅乎乎的小東西哪里像徐仲九,鼻子挺高,雙眼皮,眉毛淡淡的兩撇,閉著眼,嘴翹著,好像對自個的提前降生挺不滿意。 慢!明芝突然想到件要命的事,“她怎么不哭?” 醫(yī)生正在處理后續(xù),伸頭過來看了看,“好著呢。” 明芝看著也覺得挺好,但不哭總歸不對。她遲疑著問,“不是說……呱呱落地?” 醫(yī)生便停下,把孩子抱起來輕拍幾下。懶孩子勉強張開嘴啼兩聲,又被放回明芝旁邊。明芝看了會,又急了,“這……是胎記嗎?”女孩子家家,不說長得美,臉上有胎記就艱難了。 小東西腮幫上有塊指甲大小的紅印,醫(yī)生伸指一抹,沒了,輕描淡寫,“血漬。”他是梅城名醫(yī),親自接生的活卻很少,但眼下這種情形他不幫明芝誰會幫?天早變了,不是從前的世道。他們沒跟他說他們的打算,可也沒特別避著他,猜也猜得到,不想替日本人做事就得跑。 “幾點了?”明芝突然又想起得幫孩子記著生辰時刻。 醫(yī)生看了眼鐘,“卯時。”明芝用指頭輕輕戳了下小東西的臉,“算你會挑時間?!睕]壞大家的事。 小東西努力抬了幾下眼皮,最后勉強打開條縫,數(shù)秒不到又合上了。她朝左、朝右呶嘴,沒得到想要的,猛地張大嘴哭了起來,把明芝嚇了一跳。 這孩子,說哭就哭,嘴張得快比臉大。 醫(yī)生忍著笑,給嬰兒唇上抹了一點水。小東西抿抿嘴,發(fā)現(xiàn)不是自個要的,哭得搖頭甩胳膊。明芝盯著醫(yī)生的一舉一動,把孩子攬到懷里。她這會肚子是絲毫不疼了,心道難怪人家說養(yǎng)孩子是十月病,生下來就好。 “抹點大黃去胎毒?!贬t(yī)生不慌不忙,“可以給她喂奶了,我去讓做爸爸的進來?!?/br> 孩子是生下來了,明芝還沒有榮升為小東西糧食儲備的覺悟。不過在所受過的中式或西式教育中,都有哺乳的明確概念,所以不用再講,她也明白過來,孩子這是餓了。但要當著徐仲九的面給孩子喂奶,明芝莫名覺出羞澀。她繃著一張臉,“不用,一會我叫你們?!?/br> 天沒全亮,只透著曙光,明芝聽到外頭壓著的話語聲和笑聲。 一刻鐘后,徐仲九拎著食盒,試試探探進了房。房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床上只有小東西,明芝已經(jīng)起來,衣著整齊坐在梳妝臺前。 “你……不要你的腰了!”徐仲九聽人說過,產(chǎn)婦得躺,不然落下月子病,以后動不動腰酸背痛。明芝并不理會,“有什么吃的?”徐仲九把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一大碗雞湯,里面下了把碧綠的小青菜,還有一碗紅糖雞蛋,是標準的產(chǎn)婦伙食。 明芝眼皮干巴巴地發(fā)澀,連張嘴都覺得累。她也不是很餓,可不知哪來的精神氣,支撐著吃掉雞蛋和青菜,湯卻沒喝。怕奶水來得太急太多,路上不好走。 一頓飽餐后,她看向床那邊的父女倆。 徐仲九不敢抱那團軟乎乎的小東西,彎著腰湊在床邊有滋有味地打量她。剛出生的小嬰兒,稍稍嘗了點母乳就飽了,閉著眼鼓著小嘴。 “我說,她怎么像在運氣?”徐仲九疑惑地問,難道女兒天生是個練家子,出生就懂得憋勁?明芝是見過靈芝小時候樣子的,忍住笑打開蠟燭包解開尿布。徐仲九見到“黃金萬兩”,不由倒退三步,隨即回過神,這會可是該他干活的時候,趕緊湊溫水拿毛巾。 等把小東西洗得干干凈凈,又學西洋做法噴上一層爽身粉弄得香噴噴的,徐仲九把女兒抱在懷里認真端詳,得出和醫(yī)生同樣的結(jié)論,“長得像我,瞧這眉毛鼻子嘴巴?!彼ь^對明芝微微笑,“辛苦你了?!?/br> 話聲未歇,懷中的小東西揮動的手,無意中碰到徐仲九的胳膊,這一碰就是抱住不放。他聲音立馬變了,平白抬高八度透著喜氣,“她認得我!她認得我的聲音?!备糁瞧ぃ畠赫f過的話可多了。 明芝又好氣又好笑,“小聲點,別嚇著孩子?!彼@會吃飽了,空落落的異樣感也沒了,在房里來回走了兩圈,對計劃又多了幾分信心。沒了肚子里的負累,什么不能干? “寶生呢?”她問。 徐仲九小心翼翼握住女兒的小手。太小了,薄薄的,但連指甲都有,“安排去了。” 明芝把計劃在心里又過一遍。突然覺出腰里發(fā)軟,腿上也沒力氣,她并不吭聲,靠床半躺下,“我睡一會?!毕臅r天亮得早,徐仲九抱著女兒坐在窗邊,一大一小靜悄悄的,一同補了個覺。 直到瘋狂的汽車鳴號聲遠遠傳進來,然后是啪噠、啪噠高跟鞋在樓梯敲出的腳步聲,一路向上,停在門口。 門咣的被推開了。 “季明芝!還我兒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祝銘文早上十點多得到的消息,底下人知道他恨著徐仲九,所以不敢放松對季公館的監(jiān)視,一有風吹草動,冒著被打的風險打擾老板的好覺。 “兩輛車,一輛坐著夫妻倆,還有個中年男人,大約是醫(yī)生。另一輛坐著馬太太和季明芝那兩個手下?!币娮c懳拿碱^一皺,底下人趕緊加快語速,“馬太太是季明芝的姨娘,離開季家嫁給馬老二。馬家開廠,原先還有貨倉碼頭,現(xiàn)下都交出來了?!?/br> 祝銘文起床后剛抽過兩個泡,全身心正在放松的時候,聞言笑道,“什么玩意,小娘養(yǎng)的?!钡紫氯伺阒α藘陕?,嘁嘁地往下說,“昨天打了一場,大概要早產(chǎn),我們的人已經(jīng)跟去醫(yī)院。接下來……”他低著眼,剛好能看到祝銘文的手在榻上無意識地拍了幾下。 仇是解不了的,不如趁機一網(wǎng)打盡。要是早幾個月徐仲九愿意投日本人,祝銘文還不敢對他們下手,但如今嘛,想到這里他笑意更濃,骨頭硬?年輕人就是喜歡拿自己當回事:你不干?多的是肯干的人。 “公館那邊也留著人?!钡炔坏嚼习逯甘荆紫伦鍪碌娜艘膊患?,“不給他們金蟬脫殼的機會。各處卡口我都傳過話,他們跑得出醫(yī)院也離不開上海,除非長了翅膀能飛?!?/br> “準備車,我去看看?!弊c懳氖忠惶АD沁叿愿老氯ィ龡l斯理穿衣洗漱,當中還抱了下兒子,跟女人講了幾句玩笑話。昨晚小公館打電話給他,說兒子好幾天沒見到爸爸,鬧著不肯睡覺。他現(xiàn)在不止一處養(yǎng)著女人,和新式交際花相比小婭雖然年輕但土了點,不過既然她替他生下兒子,那又不同,該哄著。 小婭替他端上早飯,門房傳話進來說有客,一男一女,抱著個嬰兒,說是“季老板拜訪祝老板”。 祝銘文一愣,隨即笑了,他這處小公館在法租界,沒虹口那里戒備森嚴,但也養(yǎng)了三四十個大漢。一個半殘廢,一個剛生育的女人,難不成還能翻天? “好好檢查,讓他們進來,在院里等?!?/br> 等他吃過早飯,悠哉游哉地下樓。果然,在二十多人注視下,那兩個老老實實等在院里。太陽底下,徐仲九襯衫外穿著件灰色短風衣,拄著根拐杖,有心有思看著季明芝逗孩子。季明芝還是一身寬松衣裙,難得地戴了帽子,臉色蒼白。 祝銘文往她的身形盯了數(shù)眼,似笑非笑開了口,“兩位,是兒子還是女兒,恭喜了?!彪m說沒什么可怕的,但他也不想太靠近他倆,隔著老遠招呼道,“進來坐吧?!?/br> 等進了客廳,明芝摘下帽子。祝銘文又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忽視了這女人的美,畢竟大家出來的,一舉一動自有風度。小女傭送上熱茶,大概見明芝抱著孩子,她那杯卻是熱牛奶。 祝銘文親自端到明芝面前,搖頭嘆氣道,“你看你,女人家家,多傷身體?!彼厣嘲l(fā),自己先喝了口茶,目光停留在明芝的脖子上,那里昨天被玻璃碎片扎傷了,傷痕還是鮮紅的,“你們這是想走?”他用力嘖了兩下,“何苦,在日本人手下是走狗,難道在別人手下就不是?徐先生,你我共事過,對上頭的所作所為都有點數(shù)。所以何必呢?” 徐仲九笑了一笑,“我也是這么想,就怕別人還記著仇,好在還有親戚可以投奔。這一走,大家山高水遠,彼此兩相忘吧。” 祝銘文盯著他微笑,“所以帶著槍來拜訪?” 茶幾上放著一把柯爾特,還有匕首,是從徐仲九身上搜出的。 祝銘文站起身,“把太太孩子留下,我放你走?!泵髦テ届o中帶著輕顰,“祝先生,我是有夫之婦?!弊c懳牟]停下腳步,他低頭看著嬰兒,伸手去摸她的小臉,“好秀氣的孩子,還沒取名吧?” 話聲未落,他的手腕被明芝閃電般抓住,“別動。” 她拉開一角襁褓,嬰兒身上綁了整圈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