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情非得已?!沈茹泠然冷笑,眼睜睜看著自己婆家的人一個個毫不留情的坐著馬車離開,就連回頭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唯獨只是段英揭開了馬車簾子多看了她一眼,然而,很快,那簾子就被人拉下了。 她一個弱女子就這么孤零零的丟在了一堆賊匪之中,她想起她嫁的這家人,她禁不住懷疑,難道這真是老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嗎? 不然,為何她的人生顯得如此可笑。 張昊搜羅了所有的財產(chǎn)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向著他的大本營進軍。 沈茹因為有張昊的指示,倒是沒有受苛待,依舊坐著馬車隨軍前行,一日三餐亦是有保障。 經(jīng)過一處山坡時,張昊的軍隊稍作歇息,這時經(jīng)過一批難民,偶然間她似乎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 她立即揭開了車簾,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趙掌柜!”她叫道。 趙掌柜在難民之中遠遠瞧見她,可是她在張昊的馬車隊伍里,趙掌柜不敢靠近。 張昊的軍隊因為在茯苓鎮(zhèn)已經(jīng)搜羅飽了,現(xiàn)在碰到這小批難民倒是沒了什么興趣,并沒有sao擾他們。 沈茹央了士兵,說只跟熟人說幾句話,士兵便將趙掌柜帶過來同她說話。 如此時節(jié),能夠見到家鄉(xiāng)人,真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 趙掌柜看她竟然在張昊的軍隊里頭,心里詫異,隱隱的猜出了緣由,卻不敢說破。 沈茹焦急的問:“我爹呢?你沒同他在一起?” 趙掌柜聽她問起她爹,神色頓時凝滯了。 沈茹更加焦急,催促的問。 半晌,他嘆了口氣:“你爹……在逃難途中,病死了?!?/br> 沈茹大驚,臉色煞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硬是沒有流出來。 她顫聲問:“那……家里其他人呢?” 趙掌柜搖頭:“都在亂軍中失散了,剩下那婦孺,怕是……” 他長長的嘆息一聲。 沈茹只覺得頭腦發(fā)暈,伏在了馬車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趙掌柜被士兵轟走了,她隱隱約約聽到他說“照顧好你自己?!?/br> 照顧好? 她又哭又笑,淚水如同雨點一般落下來,如何照顧? 她被婆家的人拋棄,父母雙亡,弟妹不知去向生死難料,叫她怎么照顧? 哭完了,她抹去了眼淚。 她之前一直害怕,一直彷徨,到如今反倒是不怕了。 她擦干了淚水,對士兵說了幾句話。 張昊聽聞新得的美人要見他,立即大喜,策馬到了沈茹的馬車邊。 沈茹強顏歡笑,道:“妾身愿意跟隨大王,只是還有幾分心愿未了,還請大王成全?!?/br> 張昊聽到她愿意的字眼高興極了,慨然道:“你說,有什么本王定然滿足你!” “我聽聞父親病亡的消息心里傷心,想替父親立個衣冠冢,燒一摞紙錢讓父親走的安心,也盡了女兒一份孝心。” 張昊見她說的可憐,便允了,還令人買了紙錢銀紙錠給她。 正好路過一片荒冢,沈茹下了馬車,張昊讓士兵跟著,她一個弱女子荒郊野地里也不怕她跑了。 沈茹將手上的一對玉釧摘了下來,這對玉釧是當初她及笄時父親送給她的禮物。 她刨了一個土坑,將玉釧埋在了坑中,堆了一個小墳包,壓了幾塊石頭在上面。 煙火裊裊升起,淚水泠然而下,想沈家榮光之時,想她初嫁時十里紅妝,仿佛就在昨日。 想到家人,她心如刀絞,哭了一陣,收了眼淚。 伸手到了袖中,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把精致的金剪刀。 望著天空,一片蒼涼,陰沉的天邊隱隱黑云飛過,不一會便下起了絲絲細雨。 “該走了!”士兵在不遠處叫道,“大王該等了?!?/br> 黃泉路上,她必定不孤單,有父親母親陪著她呢。 她看向天空,隱約的,有那么一剎那,她想起一個人,徒生了一絲悵然之意。 她雙手握著剪刀,突然的笑了,櫻紅的唇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 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到如今,比起死而言,更難的反而是活下去啊。 驀地用力,利刃刺向心口,鮮血浸染了她的素白的衣衫,她頹然倒了下去。 士兵在遠處發(fā)現(xiàn)異樣大吃一驚,立即跑過來看,探了那女子的鼻息,已經(jīng)沒了氣息了。 張昊聞聲趕了過來,看到女子已經(jīng)香消玉殞,氣的直跺腳。 他惱恨這女子不從,掩埋都懶得掩埋,就這樣將她丟在這亂葬崗帶著隊伍開走了。 雨絲漸漸的大了,冰涼涼的打在了女子的臉上。 不知何時,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把傘在她的上空擋住了雨絲,緊接著,灼熱的淚滴落在了她的臉上。 他跪在她的身邊,傷痛欲絕。 “我到底還是來晚了!” 他緊緊的抱著她,雨傘滾落在一邊,蒼涼的雨幕下,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兩個人而已。 他仿佛還記得,她說,那河里,錦羽的是鴛鴦,不是野鴨子。 他仿佛還看到,她語笑嫣然臉帶羞澀…… 他仰天長嘯,仿佛一只受了重傷的野獸。 只是,他再怎樣呼喊,懷中的女子卻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前世篇完) ☆、番外三 番外之墨離篇第一章 秋風吹來,卷起古道上的落葉,如同金色的蝶飄飄灑灑。天邊的流云合攏被吹散,吹散又合攏, 如同人世間人與人的機緣一般, 分分合合, 合合分分。 “踢答,踢答……”道上,傳來不緊不慢的馬蹄聲,在這樣靜謐的古道, 這聲音顯得分外的清晰。 黑色的馬,墨色的衣,是個身姿挺拔的俊美青年,他斜眼看天邊,日頭被蒙在云里, 不得見天日。 遠遠望去,滿目金黃,為這蕭瑟的秋日平添了幾分華麗。 這古道很長,往前是通往去江南的渡口, 只是如今修了官道, 這里猶如羊腸的小道自是走的人少了。 他想起那個女子,想起她抱著他的頭滿眼的淚,她為他傷痛欲絕,為他痛哭流涕,只是他知道,那個狠心的女子絕對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 他蒼涼一笑,這就是人與人的區(qū)別。 他離開了京城,只因為那里的繁華與他無關。他孑然一身,總是仿佛置身在所有人的事外,就像一個孤獨的旁觀者。 想起從前,他為她做的那些傻事,有些可笑呢。 他一人一馬,沒有方向,只是出了京城,天高地闊,仿佛心里的確開朗了一些。不知不覺便到了這里,再往前,或許是江南了。聽聞江南小橋流水風景極美,為何不去瞧瞧? 走著走著,他感覺到馬蹄聲不再單調(diào),不知道從哪個岔道里轉(zhuǎn)出了兩個人,不,確切的說是兩個人一頭驢,跟在他的后面,跟他同路。 到底是好奇,他回頭看過去,只見那青驢的上面坐著一個素衣少女,花苞雙髻,烏發(fā)披肩。但凡人看女子,總是要瞧瞧女子的容貌,墨離也不例外。 少女沒有戴任何面紗帷帽,或許因為她的容貌并不足以讓人驚艷跟覬覦,她是眉目看似平淡的,淡淡的眉,修長的眼,并不高挺的鼻,淺紅色的唇,她的臉有些白,卻不是溫潤如玉的那種,而是白得有點透明。她的模樣只能用清秀來形容,又十分的青澀,身材纖瘦,這樣的女子大概不會引起那些紈绔惡霸的覬覦,果然不需要遮掩。 墨離一笑,自嘲自己想的太多。 那女子眼睛前向看著,似乎直直的看著他,但是墨離笑的時候,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有些詫異,以他的長相,無論對哪個女子笑,對方至少會表示出嬌笑的樣子,甚至臉紅,而這個女子毫無反應。 他注意到,她一直看著前方,眼神有些凝滯,甚至眼珠子都沒有轉(zhuǎn)動過。 “啞叔,我們快到了嗎?”那女子問,她的聲音帶著少女的稚氣,卻瑯瑯如玉非常好聽。 “嗯嗯?!睜矿H子的老者呀呀兩聲,同時揮舞著手臂,試圖要說些什么。 墨離眼珠一轉(zhuǎn),有了個壞主意。 他策馬轉(zhuǎn)身,徑直擋在了兩個人的驢前。 啞叔的驢子被擋住不能前進,惱火的對他指手畫腳,咿咿呀呀。 他視而不見,少女茫然的看著前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啞叔,怎么不走了?” 他就在她的對面,不過隔著一個驢頭和一個馬頭,她直直的看著他,仿佛他是空氣。 他在她面前揮了揮五指,果然,是個瞎子。啞巴十分氣憤的咿呀亂叫。 啞巴又“咿咿呀呀”一陣,少女蹙著淡雅的眉,沒有聽懂啞巴在說什么。 墨離覺得無趣,欺負一個啞巴和一個瞎子有什么意思? 他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繼續(xù)前進。 “你為何攔著我們的驢子?”少女突然問。 墨離一愣,轉(zhuǎn)頭看她。他已經(jīng)換了方位,可是少女還是朝著方才他在的地方。 “你是一個男子?”少女蹙眉,“至少有十天沒洗澡了。” 墨離微窘,低頭嗅嗅自己的衣服,的確有股怪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