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一提起那些流言蜚語,沈萬銀更惱,今日陸大郎來提親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印證了前些日子的傳聞,簡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我沈家,已經(jīng)決定招贅!若是你陸大郎有這個心,不如也來試一試如何?” 他冷冷的看向陸歆,陸歆雙眼微微瞇起,放出冷冽的光芒。想他的出身,豈能給人入贅?! “沈老爺,可曾聽過一句話?寧欺老人富,莫笑少年窮!所謂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明日到我家!倘若有朝一日我陸大郎亦能位列王侯出將入相,沈老爺可會后悔今日所說的這句話?”他雙目灼灼的看著他,話語擲地有聲。 沈萬銀一怔,輕蔑的冷哼了一聲,“你若是有出將入相的那一天,何愁我不把女兒嫁給你?!你這小子,真是癡人說夢,可笑的很!” 陸歆星眸一閃:“沈老爺說話可算話?!倘若我有一日出將入相,沈老爺便將女兒嫁給我!” 沈萬銀雙目一瞪,罵道:“你這毛頭小子,我還騙你不成!你要是能出將入相,那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黃河打天上落下來!” 陸歆唇角微勾,冷笑一道:“好,那咱們就走著瞧!” 他放了話,禮物都不要了,帶著趙勝龍行闊步出了沈家的大門。 沈茹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禁不住心口一跳,出將入相那一天,他還會記得今日所說的話么? “看什么!”許姨娘譏諷的望著沈茹,“人家走老遠啦!”她一轉(zhuǎn)身對下人叫道:“來人,將這些禮物都給我扔出去!個破落戶,送的都是些什么東西?!以為我沈家還能稀罕這些玩意?真是好玩的很咯!” 沈茹對身邊的小茜使了個眼色,低低在她耳畔說了幾句。 小茜等許姨娘將陸歆帶來的禮物丟到外面以后趕緊去收拾起來,整理整理派人送回了陸歆家中。 陸歆到了家中,趙勝跟在他身后憤憤不平,“沈家不就是有錢?有什么了不起?沈萬銀這廝如此狗眼看人低!” 陸歆的心情亦是很低落,只是低落歸低落,該做的事情卻一件不能少。他眼眸微轉(zhuǎn),對趙勝說:“你去讓阿牛做一件,順便幫我查一個人?!?/br> 那個人,長相俊美出眾,喜歡身著玄衣,這樣的人在春陵縣不多,只要稍微打聽應(yīng)該很容易就找到他。 這廝對沈茹不懷好意,同是男人,他從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來,只是,他陸歆認定的女人,豈是別人可以覬覦的? 他讓阿牛去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他在春陵縣做破落戶這些時候,錢是沒有,兄弟卻多,一呼百應(yīng)這種事對于他而言再簡單不過。 沈家要招贅,他當然也不能閑著。想到這里,他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狡黠的弧度。 這時,一個小姑娘坐著轎子到了陸歆家門口。 她身著淺粉色襦裙,梳著元寶髻,眉清目秀,正是沈茹身邊的丫鬟小茜。只見她指揮著一個小廝從轎子里拿出一堆用紅紙包裹的東西全部堆到了陸歆家唯一的桌子上。 陸歆詫異的看著這些東西,都是自己送往沈家的禮物,他一氣之下,便留在了沈家沒有拿回來。 小茜對他行了個禮,笑道:“這些禮物都是我家姑娘讓我拿過來的。我家姑娘說了,今兒的事情沈家做的有不對的地方,陸公子別放在心上,必定要多多包涵。這些東西都是陸公子花錢買的,平日里用得上的盡管撿著用,不能浪費了?!?/br> 陸歆聽了這番話,想到這些話是從那個如同花朵兒的女子嘴里說出來,原本扣緊的心弦漸漸的松開,緊蹙的濃眉也緩緩的舒展了。雖有她父親的阻隔,可是她的心意卻透過這小丫頭的傳話傳遞了過來,如同解語花一般讓他心中熨帖。 小茜又對他說:“我家姑娘還讓我傳一句話,陸公子的東西她好好的保存著呢,叫公子不要掛心?!?/br> 陸歆有些意外,原來母親留給他的祥云佩沒有丟失,而是到了她的手里。 他嘴角浮出笑意,“那你也給你姑娘帶一句話,她擔心的問題我定然替她解決好。” 小茜面露迷惑,有些不解,不知道陸歆說的什么事呢。 陸歆道:“你就這樣去對你家姑娘說,她自然明白。” 小茜走了,趙勝撓頭,不解的說,“你和沈姑娘這一個個都會打啞謎,只我一個,聽得稀里糊涂的!” “哈哈……”陸歆拍著他的肩膀大笑,方才在沈家所受的惡氣頓如云煙般消散,男人笑容明媚有若春日陽光。 世上盡有人輕他、厭他,可只要她一句話,再大的風(fēng)雨亦如晴天。 ** 梨園,夜色漸沉,一個俊秀的玄衣公子靠在戲臺的朱色圓柱上,手里拿著一把小刀,不知在木頭上刻些什么。 一個面容秀麗的青衣公子到了他的身邊,側(cè)身也靠坐在柱子邊,轉(zhuǎn)眼看過去,用略微陰柔的語調(diào)說,“墨離,你雕的是什么?” 玄衣公子唇角勾起一絲慵懶的笑:“你看呢?” 青衣公子看了一眼:“像個女子?!彼佳坶g掠過一絲驚訝,“你該不會看中哪家姑娘了吧?這倒是不像你的作風(fēng)呢?!?/br> 墨離哂笑:“我有什么作風(fēng)?不過是一風(fēng)塵戲子罷了。只是,最近,我碰上一個很有趣的小姑娘,想逗一逗她玩而已。” 心儂的眼底顯出幽怨之色,幽幽的看著他,“你難道不知道妙妙對你一往情深?” 墨離斜睨他一眼,帶著促狹:“妙妙?你倒是叫的親熱。你整日里陪著她便罷了,何苦來擾我?” “你便是算是救救她,賞她一句話又何妨?”想起那女子時,心儂眉目帶嗔,波光流轉(zhuǎn)仿似含情。 墨離嗤笑一聲:“能讓你心儂求情的女子,倒也不多。若是尋常,我不能不賣你一個面子,只是這一次,我答應(yīng)了一人,決不再見沈二小姐一面?!?/br> 心儂詫異:“還有這樣的人?那個人是誰?” 墨離低頭沒有理會,手下動作不停,不一會兒,便清晰的出現(xiàn)了一張女子的臉,在他的手下栩栩如生。 柳葉眉,桃花眼,只那一雙眼,便能勾過去人的七魂六魄。 墨離嘴角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封淡藍色信封,封面點點梅花,打開信封,是雙疊菱形方勝,只這封信明日送出,他又可以和她相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萬字肥章! ☆、如隔三秋 沈家招贅的消息放出去,立即引得春陵縣里許多光棍蠢蠢欲動,一時間坊間茶余飯后都是談?wù)撨@個問題。沈家大姑娘漂亮,沈家有錢, 哪個窮漢子不想借著這個機會翻身?即便是家里殷實的人家, 雖然不敢真的去當人家倒插門女婿, 想著那漂亮的姑娘跟偌大的家產(chǎn),個個也是心癢難賴。 當然,沈家招贅也是有條件的。家里可以沒有多少錢 ,但是家世要清白, 人長得要端正,不能行差踏錯有不良記錄。品性嘛,老實忠誠為第一,上門女婿,是要看女家臉色的, 脾氣差的絕不能進門。 沈家的話一放出去,便不少光棍前去報名,管家按照以上三個標準篩選了一番,最后確定了四個可以入眼的, 讓那四人明日一大早到沈府見見老爺跟夫人。那四個光棍一聽, 歡喜的不得了,歡天喜地的就回去做準備了。 第二日就是相看的時候,沈萬銀換了一身簇新的袍子,同蕭氏一起坐在自家客廳里頭等著那幾個光棍來相看,誰知從大清早等到日上中天,竟然連一個人影子都沒有看到。 沈萬銀當時就摔杯子了,將那幾個光棍大罵了一頓。接著又將管家罵了一頓,管家委屈的很,著人去查那幾個光棍到底是怎么回事。查人的小廝回來就說了,一個光棍昨晚拉了一夜的肚子,第二天早晨連腿都站不穩(wěn)。另外一個出了門,走到半路就掉進了河里。還有兩個也不知道說什么原因,為了這個相看,一早就趕路出來的,現(xiàn)在人影子也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管家搖頭,直說這事兒詭異。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么邪門的事兒一傳十十傳百,不要半天功夫,大半個春陵縣的人都曉得了。 當天下午,沈家門口就出現(xiàn)一個跛腿子的道士,掐這指頭說今年沈大姑娘犯煞星不能成婚。 他這話一傳出來,大家頓時都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這沈大姑娘同段家的婚事黃了,如今要招贅都這么難,原來是今年犯煞星,壓根就成不了親! 縣里頭的光棍頓時一陣唏噓,卻也不大敢上門去犯煞星,生怕自己跟那幾個光棍一樣倒霉倒到家。 這些話傳到沈茹耳朵里,她禁不住笑了。 什么犯煞星?那不是有個活煞星嗎?她說呢,陸歆說幫她解決問題,原來是這樁問題,虧他想的出來。 沈萬銀還要相看幾個光棍,被許姨娘東勸西勸讓他不要著急,說這件事緩緩再說,道士都說今年不成干嘛跟老天爺過不去。肚子里,她還是擔心沈茹招了個女婿一起對付她的凌兒,索性借著這個傳言將招贅的事情延到明年,然后自己再好好的想法子。因著這急促的婚事,蕭氏也對沈萬銀不理不睬意見很大。 事到如今,沈萬銀一個人若是還主張辦婚事那是自討沒趣,只得把這顆心先放一放,待到來年煞星過了再說。 他讓人多招了護院好好的將院子守起來,沈茹但凡出門,都要多兩個年紀老成的嬤嬤陪著,絕不讓她落單。 對于父親的做法,沈茹真是哭笑不得,他防陸歆簡直比防賊還嚴。 此時,她的手里有一張淡藍色的信封,這是墨離的第二次邀約。是賞花還是賞月? 如今父親管得嚴了,她沒法子單獨出門,但是墨離的約又不能不去,她只能撿了個空隙,悄悄的從后門溜出去了。 這一次的地址是在程園,距離梨園不遠。 程園是個廢棄的園子,聽聞從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園子,自那大戶人家被一把火燒成廢墟,這園子便荒蕪了。 沈茹身披著雪白的斗篷,到了園子跟前,只見園門被破碎的石像擋住了道路,石像旁邊又生了許多一人高的亂草。透過亂草看進園子里,月光下一片荒蕪,頓生凄涼之感。她想起從前看到沈家被燒成灰燼的樣子,多年后大約也是這般模樣吧,想著,一股寒氣由背心冉冉升起。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 男子悅耳的聲音突然在耳后響起,沈茹驀然一驚,轉(zhuǎn)身,看到一襲玄衣的墨離,就站在自己身后。 “亂石阻路,如何進去?”沈茹強作鎮(zhèn)定,她袖子下的手心里仍握著銀色的匕首。 墨離勾唇一笑,突然伸手將她攔腰抱起,腿下一蹬,兩個人縱身便進了園子里,外頭亂草蓬蓬,倒是成了天然的門戶,讓這廢園子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墨離在園中心的亭子將她放下,低頭看著她。 男子如墨的眸子看著她,頓時讓人生出一種侵略感。 沈茹后退了一步,清冷的看著他。 “聽聞沈姑娘招贅?” “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但是這和公子又有何關(guān)系?”她反問。 有何關(guān)系? 墨離的臉上浮出冷笑,是啊,的確沒有關(guān)系。 只是為何,當他聽聞她要招贅,她要嫁人的時候,心底的怒氣卻浮了起來。 即便是招贅,沈家也是要家世清白的人家,而他呢?戲子,倡優(yōu),下九流。 就連給人招婿都是不配的! 想到這里,他如劍一般的墨眉緊緊的蹙在一起,眼底戾氣浮動。 他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女子,他向前一步,沈茹便向后退一步,桃花般的眼底浮現(xiàn)出驚懼之色。 “你要做什么?”沈茹后退,驀地靠在了墻壁上,退無可退。 她要走,墨離抵在她的身前,一手撐在他和墻壁之間,牢牢的將她圈在里面。 她抬頭,隱隱看到他眼底浮動的怒火,他為何要怒?她莫名其妙。 “墨離公子是否忘記你曾經(jīng)的承諾?你若是碰我,我們的第三次見面便作廢!”沈茹義正辭嚴的說。 墨離突然笑了,笑的極為邪佞而狂傲,他低頭,溫熱的氣息噴在了女子的臉上,伸手拈起一縷柔滑烏黑的發(fā)絲纏弄。 沈茹心中慌亂極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呵呵……”他笑的冷冽,“你竟這樣怕我?難道是因為我是一個戲子?” 沈茹驚怒的看著他。 他一手抵在她的肩膀上,牢牢的將她按在墻壁上,沉聲道:“難道因為我是戲子,便不配和你說話,和你見面嗎?要知道,并不是有人天生喜歡做戲子的!” 他的眼底沉痛,哀傷,喉頭哽咽了一下,道:“我從前也是錦衣玉食,也是奴仆成群,只是,那又如何?罪臣之后,三族已滅,一夕之間,大廈傾頹,唯有做戲子才能博得一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