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到家的時候，才進(jìn)了二門，就聽到院子里頭傳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那聲音聽在一般人的耳朵里，只是戲子的聲音，可是聽在沈茹的耳朵里，卻讓她的心口突突直跳。

    “大姑娘，屋里頭在唱戲呢！”小茜有幾分小興奮，探頭探腦的想看。

    沈家在后花園搭了個戲臺子，請戲子唱戲價格不菲，一般也只有辦大事的時候請那一臺子戲子，今日算起來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怎的大白天就唱起了戲？何況，母親還病著，怎么受得住這樣的吵鬧。

    沈茹臉色一冷，加快了腳步到了戲臺子這邊，只見春日里百花盛放，那戲臺子圍轉(zhuǎn)擺了許多鮮花，一個戲子白衣綾袖，粉面紅唇，正在那兒尖細(xì)的唱著，甩著水袖，那聲音咿咿呀呀不知道多動聽。

    許姨娘同沈妙妙兩個人坐在戲臺子對面的亭子里，手里打著節(jié)拍，聽得津津有味。

    一句唱罷，沈妙妙拍掌笑著：“娘，賞吧！”

    許姨娘點(diǎn)點(diǎn)頭，只見丫鬟伸手拋出了一把銅錢，那錢洋洋灑灑的落在了戲臺子上。

    那戲子彎身謝謝。

    沈妙妙站起來說：“他唱的這么好，賞幾個銅錢哪夠？”說罷，她跳下亭子，從錢袋里掏出幾錠銀子拋給那戲臺子上，那戲子立即煙波流轉(zhuǎn)，對她展露出一個勾人的媚笑。

    “多謝小姐！”戲子殷勤的行禮。

    沈妙妙得意的說：“你下次來，還賞你更多！”

    沈妙妙話音剛落，卻感覺一個人突然走到了她的身邊，指著那戲子問：“我家姑娘問你叫什么名字？”

    那戲子一愣，抬眼看向花陰下站著的美麗女子，站在花陰之下，真是人比花嬌，他不敢多看，忙回復(fù)道：“小人心儂。”

    沈妙妙回頭睨了沈茹一眼，怒由心起，怎么什么事都有你，這是我寵的戲子，關(guān)你何事？居然也巴巴的來問名字？

    她冷笑：“怎么，大姐什么時候也對唱戲感興趣了？”

    沈茹緩緩走了過來，并未再多看心儂一眼，一個戲子，她還未瞧在眼底。

    好在這不是當(dāng)初的那個戲子，莫非那個人還沒出現(xiàn)？想著那個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戲子，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沈茹指著心儂手里的那錠五兩的銀子，道：“姨娘和meimei每個月都有份例，meimei一個月的零花也不過一兩銀子，什么時候發(fā)了財了，一出手就賞了五兩？”

    這話里帶刺，沈妙妙惱了：“關(guān)你什么事？別以為你是長姐，就什么事都要參一腳！”

    沈茹涼涼的看了許姨娘一眼：“姨娘月例銀子五兩，今兒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還有錢請戲子？”

    許姨娘面色尷尬，心里只覺得一涼，她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在疑心什么？

    她面上露出一絲假笑：“大姑娘這是說的什么話。我們娘倆要是靠那幾個份例銀子過活，那怎么過日子？老爺愛護(hù)我們，多些貼補(bǔ)也是時常有的。就是今兒的戲我也是跟老爺說過的，老爺說了，從賬房里撥銀子，我雖是姨娘到底是你的長輩，你這樣不分上下尊卑，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還是說，你爹的話你都要反駁，都要質(zhì)疑？不然，咱們一起到老爺跟前去對質(zhì)可好？”

    “姨娘多心了，”沈茹冷冷一笑，轉(zhuǎn)了身就走，“只是給姨娘提個醒，當(dāng)家的得穩(wěn)著點(diǎn)，這個家可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主母還病著，別光顧著自己樂，吵著病患就不好了?！?/br>
    看著沈茹離開的背影，沈妙妙狠狠的啐了一口：“真能掃興！”

    許姨娘握著雙手，垂下了眼簾，眉端緊緊蹙起，莫非這大姑娘看出了什么？

    沈妙妙轉(zhuǎn)身對心儂笑道：“讓你見笑了?！?/br>
    心儂誠惶誠恐道：“小姐說的哪里話？”

    沈妙妙眼眸轉(zhuǎn)動，欲言又止，終于問：“墨離公子最近怎么樣？”

    心儂一愣，看這姑娘看著個子小小，到底也是要及笄的姑娘，情竇初開倒是對墨離上了心。

    心儂微微笑道：“墨離一介戲子，哪里當(dāng)?shù)闷鸸觾蓚€字。他挺好的，在戲班了唱戲練功，糊口而已。”

    “那他這次為什么不來？”沈妙妙急切的問。

    “這個……”心儂一頓，心道，墨離是個驕傲的性子，最厭惡被姑娘纏，眼看著這姑娘要纏他，他還不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心儂只得編了一個理由說：“城外的一個員外請他去唱戲，一早就已經(jīng)走了?！?/br>
    “哦。”沈妙妙十分失望，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br>
    沈茹先去看了蕭氏，看到她懨懨的神色，只恨自己不是個郎中，不能替母親把病治好。

    她取出了今日求的上上簽給母親看，蕭氏看了簽文也笑了起來：“的確是個好簽，難得你有心了?！?/br>
    “母親今日想吃什么？我親自去替母親準(zhǔn)備？”

    蕭氏搖搖頭：“只覺得口里淡，也不想吃些什么。只是想著如果能有點(diǎn)桑椹果子嘗嘗倒好?！?/br>
    桑椹？

    沈茹看向小茜：“家里有桑椹嗎？”

    小茜搖頭：“這個時節(jié)哪里有桑椹？街市上都沒有的，就連桑椹干都沒有。”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只不過我想起了在天音寺附近的山村里頭，有一棵十分古老的桑椹樹，聽說那棵樹與別的不同，好幾個時節(jié)都能結(jié)果子呢，結(jié)的果子又比一般的好吃。說什么賽過蟠桃，延年益壽之類的，我想著這大概是胡說的，不過好吃那一定是比別的好吃些?！?/br>
    蕭氏臉上露出向往之色，可若是為了幾個桑椹勞師動眾終歸不好，落到了許姨娘耳朵里又少不得一番冷嘲熱諷，便搖頭道：“算了，不吃也沒關(guān)系。”

    這時，大丫鬟欣兒端著茶盤走進(jìn)來，沈茹問她：“娘今日吃了什么東西沒？”

    欣兒搖搖頭：“夫人一直胃口不好，今早連粥都沒吃，就喝了幾口水，一個時辰之前還吐了，嘔了一些酸水，我求夫人吃點(diǎn)，她卻說吃不下去?！?/br>
    沈茹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倘若那桑椹真能讓母親的病情有所緩解，又怎能不去找找？她打定了主意明日再往山里頭去一趟。

    出來時看到桃兒在掃地，想起昨晚她讓小茜給她送了藥膏，今日不知道好些了沒有。

    “傷勢如何了？”

    沈茹冷不丁的問一句，桃兒嚇了一跳，抬起眼來看到是姑娘，急忙帶著笑意道：“好一些了?！?/br>
    “我看看?！?/br>
    桃兒擼起了袖子，昨日有血跡的地方今日都結(jié)了痂，變成了深紅色。

    沈茹放心下來，對桃兒說：“但凡有事，就對我說，姑娘替你做主?！?/br>
    桃兒眼眶紅了紅，點(diǎn)頭。

    沈茹轉(zhuǎn)身打算走，卻聽到身后桃兒叫了一句。

    “姑娘……”

    沈茹立住腳步，回頭看她。

    “桃兒有句話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彼嶂鴴甙延行┆q豫。

    “有什么話你就說。”

    看到桃兒為難的臉色，便說：“你跟我過來?！?/br>
    兩個人到了一側(cè)的耳房，讓小茜在門外守著，桃兒這才開口。

    “不瞞姑娘說，從前家里的事情姑娘從不過問，所以奴婢原先也不打算說什么。只是如今夫人生病了，掌家的變成了姨娘，姑娘又對奴婢這般關(guān)切，奴婢不能不說?！?/br>
    “你說便是了?！鄙蛉隳抗庾谱频目粗?/br>
    “自姨娘掌家后，主子們的東西，原先是三分的，扣成了兩分，因老爺時常不在家，夫人又病著，所以不容易察覺，所以姨娘才敢妄為。我們下人看著也多是不敢開口的，姨娘掌家，得罪她誰都沒有好日子過。主子們的東西也還罷了，只是我們下人可苦了，我的飯菜常常都是餿的，發(fā)下來的衣服都是舊的，不曉得是哪里撿的，包括月銀，姨娘說要扣了飯食錢，足足扣掉了三成。想我本來就份例十分單薄，這樣一扣，就連寄回家的錢都不夠了。可是下人們都是敢怒不敢言，老爺總是不在家，姨娘一手遮天，都不知道跟誰說去?！?/br>
    沈茹一聽氣的直咬牙，一手拍在桌上，怒道：“好一個掌家的姨娘！”她原先就隱隱約約知道她克扣了不少錢，沒想到她就是用這種法子干下的好事。原先她什么時候都不管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她沒打算嫁人，要在沈家好好的待下去，就絕不能由著許氏母女兩個胡作非為肆意敗家！

    她拍了拍桃兒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你對我說了，這件事我早晚料理了，你先別吱聲，我自然有法子讓她交出掌家權(quán)?！?/br>
    桃兒聽了一驚，震驚的看向沈茹，原先什么事都不管的主兒，如今要動手了？

    她立即跪下叩頭：“只要姑娘有吩咐，就是刀山火海，桃兒萬死不辭?！?/br>
    沈茹狡黠的笑笑：“放心，終歸有用到你的時候?！?/br>
    ☆、長線大魚

    第二天，沈茹打聽到許姨娘母女兩個要出去做客，不到晚飯時間不能回來。

    沈茹聽到這個消息，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她今日要去天音寺下的山村看看，是不是真有那棵古老的桑椹樹，不過她會提前回來。

    主意已定，為了快去快回，她換了騎馬的男裝，獨(dú)自一匹駿馬，便直接奔向了城外。

    天音寺的道路她認(rèn)得，不過一刻鐘就到了天音寺山腳下的村落。

    她向村民打聽桑椹樹，發(fā)現(xiàn)果真有這棵樹，她大喜過望。即便是她，也想親眼瞧瞧那棵傳說中神奇的古樹。

    不過照著村民的指點(diǎn)，若是想找到那棵樹要往山里頭走好一程路。

    到了山口處，沈茹只得把馬系在山腳下，她拍了拍馬背，“馬兒，我待會回來找你，好好的在這兒待著?！?/br>
    她只想著快去快回，卻沒想到那棵樹是真的有，更加沒想到在山里頭，她現(xiàn)在有點(diǎn)后悔沒有多帶幾個人來，不過既然到了這里，她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不就是進(jìn)山嗎？有什么大不了的?！笨粗盖偷纳铰泛途G蔭蔭的山林，沈茹踏步向上。

    走了一程，便覺得腿腳酸軟，背上的汗出如漿。

    她呼了一口氣，“奇怪，按照村名的指示應(yīng)該在這邊，怎么還沒到？”

    陡然間，她聽到鳥兒嘰喳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只見鳥兒都向著一棵參天大樹飛過去，那樹的枝頭上掛著的，不就是紫紅色的果子？

    她心里一喜，看到林間還有一條崎嶇的小道，便邁腿向著那條小道走去。

    走了十多米，鳥兒嘰喳的聲音越發(fā)的清脆吵鬧，她抬頭一看，只見林中空地上好大一棵樹木，枝葉繁茂滿樹紫果，如此碩大繁茂的樹木，怕是有百年還不止！

    “真的有??！”她仰頭，看到那一串串果子驚喜不已，平常的果樹要到五月六月才能結(jié)出桑椹，沒想到這里卻在三四月就滿樹繁果，果然非同凡響。

    桑椹能生津止渴滋陰補(bǔ)陽，母親得的是消渴之癥，這百年老樹說不定就對母親的病癥有益。

    沈茹踮起腳，伸手攀住樹枝摘了一顆，放在嘴里含住，頓時一股清涼而酸甜的芳香味道充溢了口腔，真是讓人喟嘆的美味！

    她隨身帶來了布袋子，立即將袋子拿了出來，準(zhǔn)備采上一袋子回去。

    陡然間，她似乎聽到奇怪的聲音。

    “呼嚕嚕，呼嚕?！?/br>
    這是什么怪聲？她第一次聽到。

    待得她回頭，只見幾只黑乎乎的大東西，張著血嘴，兩顆白色大獠牙，那幾只東西埋著頭，露出尖利的獠牙向著她沖過來。

    沈茹尖叫一聲，想要逃走，奈何腿腳都已經(jīng)酸軟。

    完了！完了！真是失算！早知道會遇到如此險情，何必貪圖這幾顆野果子？

    好容易重生一回，這回又要被自己的愚蠢給斷送了。

    她閉上了眼，心口撲通撲通的亂跳，心里道，這次一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