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打小霜影就有個毛病,在大伯和小嬸面前,什么事兒都兜不住,結(jié)巴了好一會兒,還是將溫冬逸給出賣了。 萬思竹聽完,擰著眉頭沉默了。 梁霜影從小就漂亮,像個玻璃娃娃,可以預(yù)見她長大必然引浪撲蝶,怎料到,她還沒對男人的甜言蜜語免疫,就先惹上個壞蛋頭子。今兒換了誰,萬思竹都相信他有可能改邪歸正—— 溫冬逸?她不信。 ☆、c35 蘿卜早察覺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老老實實地趴在床上,白白胖胖的小臉,像個真蘿卜似的。氣氛凝重,梁霜影給他使眼色,兩雙不相上下的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蔣瀚博屈服地出了聲,“……我有點熱?!?/br> 在這個早春的季節(jié),傍晚的天色是燒得火旺,獨開一扇窗,卻仍有涼風(fēng)習(xí)習(xí)。于是,邊上兩個人同時困惑,“熱?” “餓?!彼m正自己的發(fā)音。 小嬸問他,“你想吃啥。” 蘿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啥都想吃?!?/br> 萬思竹嗤笑了聲,埋汰道,“看你那臉圓的,還整天啥都想吃……” 霜影是打算跟著一起笑話他,瞥見了小嬸太陽xue上柔和的皺紋,她的嘴角便漸漸塌了下去。不知從何時起,小嬸也是上了年紀(jì)的人了。 天已黑,兩大碗的炸醬面、兩籠燒麥送到了酒店房間。 梁霜影是實在吃不下就沒動。萬思竹心里磨刀霍霍,也沒怎么動筷。白胖小子哧溜哧溜地吸著面條,滿嘴黑黑的面醬,食相惹人發(fā)笑。 小嬸徹底擱下筷子,要求與溫冬逸進(jìn)行一次談話,卻得到他晚上開會,可能來不了的回答,她不急躁,反問梁霜影住哪兒,攏共「他家」兩個字,小姑娘磕磕絆絆的說了三秒,緊接著萬思竹的斬釘截鐵,“你別回去,我就不信他不來!” 電視機(jī)里笑聲連連,綜藝節(jié)目的頭號擁戴者蔣瀚博,注意力卻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從鬼門關(guān)溜達(dá)了一趟,天地不怕,自然也不怕溫冬逸。 驢打滾吃得粘牙了,男孩摳著大牙,以前從電視上學(xué)了幾個詞,靈活現(xiàn)用,他問梁霜影,“要是我改姓梁了,我們是不是就算luanlun了?” 坐在他對面的溫冬逸,慢慢俯身,手臂靠著分開的兩膝,沖他笑得陰森,“小朋友,雖然我沒打過小孩,但你他媽再說一句,我可要動手了啊?!?/br> 梁霜影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北惶}卜調(diào)戲了不止一次兩次,她總認(rèn)為是童言無忌,何必較真。 他扯著嘴角,“你自己算算,等你三十,他幾歲?” 她心無旁騖的算了算,脫口而出,“十九?!?/br> 臉頰上沾著糯米粉的男孩,驚喜的把嘴張成了個圈,“哇——” 梁霜影正想說,你可算幫他開拓了一條新思路,就見男人惡狠狠地指著蘿卜,“嘴巴給我閉上!” 溫冬逸到酒店的時候,小嬸借了她的身/份證,才剛出了房間,去做什么可想而知,兩人恰好錯開了。小嬸回來見了他,沒甚表情,她將驢打滾沒收了,趕羊般催著蘿卜刷牙洗臉上/床睡覺,睡不著也不許說話。 她把燈關(guān)了一半,坐在了蘿卜的位子上,他們的對面,問他,“有煙嗎?!?/br> 溫冬逸不迫地摸了盒煙出來,擱在桌上。萬思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根火柴,捏了支煙輕輕含著,擦燃,那只手罩住的火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微弱,再被她甩掉,余煙一線。 一室寂靜。 霜影見過幾次小嬸抽煙的樣子,像六十年代,四十幾歲的女人,風(fēng)韻婀娜,活在街角一盞橘黃的路燈下。除了這個,她也目睹過一場場酣戰(zhàn)般的吵架,誕生于父母之間,導(dǎo)/火索不外乎柴米油鹽,雞毛蒜皮。 今晚與往日皆有不同,小嬸猶存的風(fēng)韻里,有了蒼老的痕跡;引起爭執(zhí)的主角換成了她,接下來所有無法揣測的對話,即將圍繞著她展開。 “我不同意你和霜影交往?!?/br> 一根煙的時間,萬思竹兀自回憶了十二歲的他,一個商教出的孩子,他在笑的時候,找不到他的缺點,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溫父的友人牽來了一只薩摩耶送給他,他笑著說小狗頑劣要好好教導(dǎo),就讓白人保鏢揮舞棒球棍,將其打到老實了為止。花園里的小狗一度嗚咽哀嚎,他若無其事的問她,是否適應(yīng)了珠市的生活。過了半年,她再到溫家,當(dāng)初那只神氣活現(xiàn)的小狗,已經(jīng)那么像精致的動物標(biāo)本,筆直地擺在角落,它的指甲全被拔掉了,原因是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撓了他一下。 你無法想象一個少年的心有多殘忍,他對一切弱小的,能被自己踩住的人或物,是蔑視,沒有愛,沒有的。 溫冬逸稍稍偏過頭,瞧著身邊的小姑娘,話卻是對萬思竹說,“我認(rèn)識她那會兒,她好像才十七歲?” “你想說什么?”萬思竹問他。 他微笑著,語速不快的娓娓道來,“那個時候,您是她的長輩,也算她的監(jiān)護(hù)人,您說話了我肯定得聽。不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她跟什么樣的人交往……” “這您可管不著了吧?”溫冬逸眼里有一瞬的尖銳,但隱藏的很好。 萬思竹不是沒見識過商人談判的手段,激怒了對方,以長輩的身份勒令她、阻止她,順便也提醒了她,這是自己飛蛾撲火換來的愛情,然后義不容辭地站起來捍衛(wèi)。 因此,萬思竹冷靜地沒有和他惡言相向,而是問著她,“霜影,你告訴小嬸,你真的想清楚了,所以才選擇他?” 被點名的梁霜影直起腰,稍有些無措,下一秒,他傾身到她耳邊,“你再怎么作,她也不可能責(zé)難到你頭上,但你敢這會兒跟我撇清關(guān)系,記得我前天晚上和你說過的話嗎?不替你爸媽想想?” “溫冬逸!你少威脅她!” “我哪兒威脅她了?我可疼她了……”溫冬逸轉(zhuǎn)頭以柔情目光望她,覆上她的手背,握住,指腹摩挲那片細(xì)膩肌膚,“對吧?” 霜影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害怕氣氛劍拔弩張,慌張說著,“跟他沒有關(guān)系,是我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彪m然這話說的,她自己都覺得沒邏輯,可看見溫冬逸表情上毫不掩飾的洋洋得意,和萬思竹的失望與擔(dān)憂,也曉得意思是傳達(dá)到了。 她低了頭,“小嬸,對不起?!?/br> 萬思竹不要她的道歉,只想知道溫冬逸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 “這個男人不適合你……”她頓了一頓,也不顧及一旁的男人,懇切的說著,“霜影,你還年輕,有很多事情是你考慮不到的,現(xiàn)在被他兩句花言巧語哄騙了,我怕你將來后悔。他就是個花花公子,甚至不需要吃著碗里瞧著鍋里,身邊的女人是想換就換,真的會重視你嗎?” “小嬸希望你找一個踏實的、普普通通的男人,懂得照顧你、體貼你,支持你的決定,好好的陪伴你走完一生?!?/br> 溫冬逸一直把玩著她的手,這時不慌不忙地出了聲,“您說的話我非常認(rèn)同,將來的事兒誰能保證呢?您敢說普普通通的男人不會花心,不會吃著碗里瞧著鍋里?” “至少,為了和她維持正常的男女關(guān)系,我選擇放棄了對自己非常有幫助的婚姻,足見我的誠意,單論資產(chǎn)基礎(chǔ),我想起碼未來十年內(nèi),不會出現(xiàn)條件比我更好的男人,我有能力給她創(chuàng)造最好的環(huán)境,沒事干就去迪拜購物,心情不好了去巴黎喂個鴿子,她還年輕,有資本享受生活?!?/br> 如果不能撒潑打滾,小嬸的確落于下風(fēng)了。梁霜影忽然另有所感,從前氣到溫冬逸跳腳的自己,也算很有本事了。 詭異的安靜了幾秒,窗簾上車燈晃過,隱約傳來汽車鳴笛,之后是萬思竹深長的嘆氣,她又點起了一支煙,擦火柴的動作像被鐵鏈捆縛般疲憊。 蘿卜早早從被窩里探出半顆腦袋來,眼睛睜得圓溜溜,注視著他們之間流動的空氣。 熏過嗓子,小嬸的聲音略微喑啞,“你那……婚事兒取消了?” 溫冬逸點頭,“正在?!?/br> 萬思竹不解的皺眉。 他解釋,“我和鐘家之前建立的家族基金、公益項目的整理需要時間,避免影響商業(yè)形象,暫不對外公開?!?/br> “我再問你一句……”萬思竹眼神鋒利地看著他,“你是認(rèn)真的嗎?” 此時,像個局外人插不上話的梁霜影,悄悄攥起了掌心,捏住了他的指尖。溫冬逸直接回握她的手,緩緩說,“當(dāng)然?!?/br> 一支煙蒂跌進(jìn)了煙灰缸底,硝煙散盡。 “陪我和蘿卜在這兒玩幾天,然后跟我們一塊回去?!比f思竹將房卡和身/份證給了她,正要對溫冬逸交代明天把她的行李搬來,就見他拉起小姑娘要走的姿態(tài),她急眼喊著,“哎!” 小嬸的聲音像個哨令,梁霜影才站起來,又一屁股坐下。 溫冬逸還拽著她的細(xì)胳膊,瞪瞧著她,吸了氣,嘖一聲。 萬思竹兇道,“你嘖什么!” 情形不妙,霜影當(dāng)機(jī)立斷地拿了拐杖,一邊推著他往外走,一邊安撫小嬸,說著送送他就回來。 這個晚上,他們散步在酒店周邊,不敢離開太遠(yuǎn),怕一去不回。車流量不減,廣場似不夜,閃動著星鉆般的燈光,身處鉆石城,哪兒不是繁華地段呢。 她不要溫冬逸扶著自己,偏要牽手,十指相扣的那一種,像她無數(shù)次期望過的那一種。 畢竟時間已晚,沿街的店鋪關(guān)得差不多,經(jīng)過了一間還在營業(yè)的服裝門店,玻璃櫥窗里頭有樣?xùn)|西,讓她一見鐘情的拉住了男人,“你看那個!” 溫冬逸歪頭出現(xiàn)在櫥窗后的鏡中,燈光照得他膚色冷白,五官單拎出來乏善可陳,合在一起恰到好處,只要別亂發(fā)脾氣,倒可以夸他是一件櫥窗里的藝術(shù)品,且不需要售后。 他眼前一堆服裝首飾,搞不清她說的是什么,一臉的不明所以。 欣賞了一下他擰著眉的模樣,梁霜影嘴角藏著笑,指尖點了點玻璃窗,“后面的熊?!?/br> 溫冬逸恍然地輕揚下巴,突然牽著她走進(jìn)了這家店,在她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仗著自己長手長腳,稍稍折身便揪住了那只熊的耳朵,拎了出來。 一看就是非售的裝飾品,也不管人賣不賣,他直接問著導(dǎo)購員,“這個多少錢?” 導(dǎo)購小姐一愣,腦子轉(zhuǎn)得快,“稍等,我問一下哈?!本褪青l(xiāng)音有點重。很快,她回來了笑著說,“這個要五百塊錢?!?/br> 梁霜影趕忙擺手,“那就不用了……” 可惜,溫冬逸已經(jīng)打開了錢夾,伴著她的聲音,將幾張鈔票遞了過去。 “……謝謝?!彼囊痪湓挷耪f完。 小嬸打來電話,催促他們是時候該按原路返回了。 回程的速度比走來時,慢了再慢。霜影懷里摟著一只熊,嘴里嘀咕著,分明就是坐地起價,不如拍下來去網(wǎng)上搜同款?!拔灏賶K是我……算了,你也體會不到?!碧熳幽闹耖g疾苦。 “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是離家生活一個月,全身上下只有兩百塊錢。” 聞言,梁霜影訝然看著他,如何遐想這般驕奢的人,忙于生計的畫面。 默默觀察了一會兒小姑娘的表情,男人俊朗的眼眉,忍不住變作笑意,“逗你玩的,我隨便說說?!?/br> 她即刻膩煩的撇開臉,“無聊?!?/br> 溫冬逸將摟著她的胳膊收緊了些,又捏了捏她的肩頭,“留點心眼吧,什么話都信?” “我心眼再多,也比不過你會騙人。” 霜影模仿著他的口氣,“情人也好,寵物也罷,對我就只有這個態(tài)度……說得跟真的一樣?!?/br> 溫冬逸笑了,“挺記仇啊。” 他故作懊惱的四處張望,說著,“不知道附近有沒有賣搓衣板,我好跪上個把小時,讓小心肝消消氣?” 她忍笑,哼了聲,“行了吧,買得到你也不會跪?!?/br> “那會兒我是不是還說了凡事別太武斷?要我真跪了呢?” “你跪!”梁霜影扭頭來沖著他,一時意氣用事的說,“要你真能跪了,你想做的那個,拿嘴給你那個……我答應(yīng)!” 溫冬逸一下彎了身,笑得開懷,又直起腰看著她,“你說的昂?一言為定!” 回到了酒店大堂,只讓他送到電梯門前,她獨自走入電梯間,按下樓層。然后,直直地望著他,想要記住那雙眼睛望著她的樣子,每一念頭都在叫囂著,出去擁抱他、親吻他,就現(xiàn)在。 電梯門將要關(guān)上的瞬間,他從容地側(cè)身進(jìn)來了。 高大身影沒有分秒間隔的覆蓋了她,大手從她臉頰撫向耳后,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