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秋面前僅一盤生菜沙拉。

    王貴坐在盧秋左手，悄悄問道：“你在先生這里天天吃這個？”

    盧秋答道：“不，還有其他沙拉，各種蔬菜的?！?/br>
    “哎，可憐的?！蓖踬F同情地看了盧秋一眼。

    “拍完霸王別姬，我要去吃烤乳豬！一整只！”連續(xù)一個多星期素食，盧秋看到葷兩眼發(fā)光。

    周鴻詢位置在盧秋右手，聽了盧秋的發(fā)狠，嘴角勾了勾，側(cè)過頭來建議：“等影片殺青，我請你到嘉耀去吃烤乳豬。”

    嘉耀的烤乳豬味道尚海最好，平時需提前一個星期才能訂到位置，節(jié)假日更難，往往要提前一兩個月。

    “我也去！”謝普耳朵尖，連忙要求沾光。

    “劇組的都去?！敝茗櫾兒浪兄Z?！跋壬?，豐老師，到時一起。”

    豐鈥不說話，只看鞠桂，鞠桂微微點了點：“好，到時我們一起慶賀?！?/br>
    “來，預祝霸王別姬成功，大家干杯！”周鴻詢舉起酒杯。

    眾人都有酒，盧秋只得清水，減肥的日子真難熬。

    接下來，大概鞠桂發(fā)火在前，豐鈥沒再明著挑盧秋的刺，不過暗里動作沒斷，有意無意拷問盧秋。

    盧秋前世畢業(yè)于一流大學，有八年媒體職業(yè)經(jīng)驗，只要不涉及具體細節(jié)，豐鈥的拷問難不倒他。兩個世界歷史發(fā)展大致相同，細節(jié)上有出入。歷史名人事件有百分之四五不一樣。

    比如世界名著，跟前世完全相同的只有三分之二，其余的名著不是沒出現(xiàn)，就是作者不一樣，或是年代有差別。

    為彌補短板，盧秋有空就惡補這方面知識，到現(xiàn)在，已補得七七八八。

    問了半天，盧秋都應對得體。發(fā)現(xiàn)鞠桂看徒弟的眼神越來越滿意，豐鈥趕緊轉(zhuǎn)換話題。

    “你說戲曲要改革，要怎么改革？”

    盧秋沒有立刻，而是沉思了好一會，才開口回答：“戲曲，在外國人眼里，其實就是中國風格的藝術(shù)歌劇。在國內(nèi)，年輕人覺得戲曲沉悶，節(jié)奏慢，喜歡不來。我覺得，戲曲可以跟流行歌曲相結(jié)合，創(chuàng)造出中國特色的歌曲，額，就稱之為中國風歌曲吧?！?/br>
    “中國風？”豐鈥認為這詞新鮮，不過他不贊同盧秋的想法?！白罱鼛啄瓴皇菦]人將戲曲改成流行曲，可惜唱起來都不倫不類的?！?/br>
    “那是沒改對味，如果采用宮調(diào)式當主旋律，編曲大量運用中國樂器，唱腔上運用民歌或戲曲方式，年輕人必然接受，外國人聽到，會覺得是帶中國元素的歌曲?！?/br>
    “中國元素？”

    這新名詞讓眾人耳目一新。

    “對啊，我們怎么就想不到？”鞠桂眼睛亮得像星辰：“小秋，音樂方面你也懂？”

    盧秋摸摸鼻子：“我不怎么懂，剛才跟豐老師討論時，不知怎么靈光一閃，就想到這樣的構(gòu)想?！?/br>
    “又是靈光閃現(xiàn)！”謝普有點不平衡，天才什么最讓人憎恨？靈光像大白菜一樣直冒。

    豐鈥瞧了鞠桂一下，眼神黯淡了一下，別過頭沖盧秋挑釁：“盧秋，別只嘴上說說，要是你能弄出一曲京昆味道的歌曲，我就免費當霸王別姬的藝術(shù)指導?！?/br>
    呦，還想為難人？盧秋心里冷笑，臉上卻一副為難表情：“豐老師，很抱歉，我不懂音譜，譜曲還是交給專業(yè)作曲家改編才好?！?/br>
    豐鈥鼻子一哼：“不懂充什么內(nèi)行？”

    “小鈥，你怎么說話？將藝術(shù)指導跟編曲混在一起，不是為難小秋嗎？”鞠桂為關(guān)門弟子不平。

    “為難什么，他不是說得頭頭是道?！?/br>
    “你……”

    鞠桂還待爭辯，盧秋出聲阻止：“先生，寫霸王別姬主題歌的時候，我腦海有點想法，總是飄蕩一種奇怪旋律，我不會譜曲，只能哼哼，你們要不聽我哼幾聲？”

    “好！你哼，我們聽?！敝茗櫾兞νσ庵腥?，手好癢，想將某個老師揍成一團屎。

    盧秋又裝模作樣醞釀了一會，咳了兩聲，開口清唱。

    每一次無眠你都浮現(xiàn)

    你駕你的小船云里霧里

    每一次危難你都相援

    你無私的體貼暖我心田

    ……

    相愛人最怕有情無緣

    長相思卻不能長相依戀

    ……

    盧秋唱的不是原版主題曲當愛已成往事，而是前世1996年劉歡應邀為23集電視連續(xù)劇《胡雪巖》創(chuàng)作的片尾曲《情怨》?！秳g把現(xiàn)代流行樂手法完美地結(jié)合了中國傳統(tǒng)戲曲元素，創(chuàng)造出一種幾近全新的音樂風格。

    前世太多經(jīng)典沒有在這里出現(xiàn)，盧秋山寨的也只是他熟悉和喜歡的。前世，《霸王別姬》在大陸公映時，盧秋還在山溝讀小學。2003年，主演程蝶衣的香港著名影星張國榮二十四樓愚人節(jié)一跳，盧秋還在為上大學拼搏，面對高考的人，對外界不會去關(guān)注。

    接觸《霸王別姬》，是盧秋上了大學后，因每年四月一號影迷聲勢浩大的紀念活動，才知《霸王別姬》。之后畢業(yè)當了媒體人，到四月一號，盧秋自己要撰文寫紀念文章，為寫好，《霸王別姬》電影和小說都去看了，之后年年要寫，年年將《霸王別姬》復看一遍，可以說，《霸王別姬》臺詞，盧秋都會背誦。

    盧秋很喜歡《霸王別姬》，不過對主題曲欣賞程度一般般，他自己覺得，要是中國風味道的歌曲當主題曲，影片會更完美。所以在寫劇本時，盧秋將《情怨》的歌詞寫在了劇終。

    《情怨》是盧秋k歌必唱的一首歌，閉著眼都能哼。

    不過，為了真實，盧秋有意唱得磕磕碰碰，有的調(diào)，盧秋還特意走下音。

    鞠桂聽了一遍，抬手讓芳嫂去將茶幾上劇本拿來，翻到歌詞，清哼了幾下，便將《情怨》原汁原味的唱了出來。

    一曲唱罷，餐桌上雅雀無聲，還沉浸在余聲中。

    忽然，豐鈥輕讀其中兩句歌詞。

    相愛人最怕有情無緣

    長相思卻不能長相依戀

    朗誦完，豐鈥眼中好似有水花浮現(xiàn)，他微微側(cè)頭，靜默片刻，再轉(zhuǎn)臉面對眾人，眼神已恢復犀利。

    “這歌不錯，我再唱一遍?！必S鈥第一次朝盧秋露出一絲笑容。

    豐鈥的聲音貼近劉歡，情怨由他來唱更有韻味。

    盧秋一臉驚喜：“對，就是這個味道，先生，豐老師，你們唱的就是我腦海里飄蕩的?！?/br>
    豐鈥溫柔看向鞠桂：“先生是音樂天才，任何歌聽一點就能譜出全曲。”

    鞠桂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不如小秋多矣，我只能刻板復制，而小秋能創(chuàng)造新穎?！?/br>
    盧秋臉一熱：“先生不要這樣夸我，我只哼了一點調(diào)，是先生給了這曲骨血，譜曲應該算是先生譜的?！?/br>
    鞠桂哪肯奪盧秋的成果?！澳睦铮皇悄愫叱龌{(diào)，我根本想不到歌還能這樣唱?！?/br>
    “先生，我最多起一個啟示作用?！北R秋臉火辣辣地。站在巨人們的肩膀上，才在這世界成先行者。

    “啟示就是一把鑰匙，這首歌，完完全全屬于你。”

    “別，我不懂譜曲，這歌流行起來，肯定要被人質(zhì)疑?！北R秋說完，視線瞟向豐鈥，意有所指。

    “哼，誰敢質(zhì)疑？”鞠桂鼻孔冷哼。

    豐鈥一臉尷尬，目光飄來飄去。

    周鴻詢輕笑一聲，給出提議：“秋弟畢竟不懂譜曲，我看編曲就著先生和秋弟兩人，將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br>
    類似某著名評論家就是不必要的麻煩。

    豐鈥嘴巴張了張，無法反駁。如果不是親耳聽到盧秋哼曲，豐鈥第一個提出質(zhì)疑。

    鞠桂覺得周鴻詢說得在理，沒有再拒絕。

    “小秋，以后我教你識譜?！钡茏佣V曲，以后有靈感就可以自己譜寫出來，也不怕人們懷疑。

    盧秋抹了抹額頭的汗，好嘛，又多一學習任務。

    一首情怨，給這世界帶來了中國風，一首歌，讓豐鈥心甘情愿到《霸王別姬》劇組當義務藝術(shù)指導。

    第26章

    鞠桂晚上休息時間較早，晚餐后，眾人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辭。

    謝普、王貴、豐鈥三人各自開車離去，居所門口只剩盧秋和周鴻詢。

    周鴻詢手上的車鑰匙朝著路邊汽車對了下，突然又放下，然后轉(zhuǎn)身面對盧秋：“你住的酒店離這遠嗎？”

    “不遠，不用送，我走過去十分鐘就到了，剛吃完晚飯，正好散散步消消食?！北R秋以為周鴻詢是想開車送他一段。

    “那我也散散步。”周鴻詢將車鑰匙往褲兜一揣?！白甙??！?/br>
    “哦?！北R秋怔了下，才前面帶路。他散步是散到賓館，周鴻詢這散步還要散回來取車，不嫌麻煩？

    周鴻詢沒跟在后面，而是跨前一步跟盧秋肩并肩。

    盧秋來到這世界后，身高屬于高個，結(jié)交的朋友中，也就周鴻詢比他個高。周鴻詢有185厘米，肩寬腿長，一身黑羊絨呢大衣，行走間不經(jīng)意散發(fā)著發(fā)號施令形成的上位氣息。走在這么一個人身旁，盧秋很有壓力。

    有幾分鐘，兩人都沒有聲音，就這么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還是上世紀殖民者種的，如今，兩邊的樹已經(jīng)大得枝杈接觸擁抱在一起。路燈透過枝杈射在路面，像是畫了一副斑駁的抽象畫。

    “這邊很幽靜?！敝茗櫾兇蚱瞥良?。

    “嗯，是的，大都市難得的靜幽之處。”盧秋抬頭看看還沒發(fā)芽的樹枝，有點身處民國年間的幻覺。

    這邊房子大都是兩三層高的舊居，不是住的戶數(shù)少，就是落實政策后，為引進外資釋放善意信號，政府清理之后還給了原主，這類戶主大部分是海外華僑。華僑戶主很少在這邊長期居住，房子不是出租就是空置，因此，周圍街道上，人流車輛相對較少。

    周鴻詢右手朝前方指了指：“前面有家咖啡屋，我們進去坐坐?！?/br>
    “不是散步嗎？”盧秋心頭又升起一絲古怪。他不是剛踏社會的毛頭小子，在社會交往中，不論對方是友善，還是惡意，只要稍稍超過正常程度，都會加以分析，判斷對方此舉的目的?，F(xiàn)在，周鴻詢給了盧秋一種糾纏不想離開的感覺。

    周鴻詢視線在盧秋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我想跟你說說豐鈥和鞠桂?！?/br>
    “豐老師和先生？”

    “嗯，在他們兩人面前，一些話題要避免?！?/br>
    “他們之間……有忌諱？”一頓晚餐，豐鈥有點過分針對盧秋，這讓盧秋很莫名其妙。作為一個評論家，霸王別姬還沒閱讀就對作者表示出憎惡，言行舉止不符身份。

    “嗯，先生是你的私人指導，豐老師是劇組藝術(shù)指導，你跟他們要相處很長時間，一些事最好了解一下，免得拍戲期間起什么糾紛?！敝茗櫾兊哪樤诼窡粝嘛@得鄭重。

    “周哥，謝了?！北R秋臉一熱，為自己剛才胡思亂想。人家為了投資順利提點自己，偏總將對方想成大灰狼。

    周鴻詢笑笑：“朋友之間，說什么客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