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jié)
她啞了聲音。 殷胥親了親:“肯定很疼。你總是這樣,把受傷當(dāng)成吃飯似的小事?!?/br> 崔季明覺得臉有些紅,大概是因?yàn)榫脛e重逢,她沒法說,殷胥細(xì)密的親吻和他的手指,讓她很有感覺…… 崔季明清了清嗓子:“嗯最早為了能被當(dāng)初魏軍主將趙弘敬招安,不得不要當(dāng)成流匪鬧事兒,那時候沒法穿甲,也危險,留了不少傷?!?/br> 殷胥:“不希望你再有傷痕了。不過現(xiàn)在也不難看?!?/br> 他說罷用牙齒去咬傷痕邊的肌膚,崔季明猛地繃緊脊背,感覺一身莫名的戰(zhàn)栗,她道:“別咬了,你難道還想留下牙印?” 殷胥微微將唇上移,一口咬在她肩頭,崔季明嘶了一聲,他不松口,咬下牙印才道:“我倒是想。” 第229章 227.0227.@ 殷胥瞧著她背影拱進(jìn)床內(nèi),她也不羞,帳內(nèi)又熱,她只拿毯子蓋著腰部以下,懶洋洋的撲在抱枕上。 他忽然有一種自己是個蠻族將軍,從哪里掠來了一個野美人,皮被下春宵一度的感覺。 只是這個野美人轉(zhuǎn)過身來,伸手把垂到眼前的發(fā)朝腦后撥過去,瞪著眼睛瞧他:“你干嘛呢,你不嫌冷么,快穿上上衣。順便幫我倒杯水,我還想吃梅子,沒有有梅子?一會兒拿熱毛巾來擦呀,我不要冷水。” 幾句使喚立馬把他拉回現(xiàn)實(shí),他哪里是強(qiáng)擄了她來,而是千里本來伺候她的。殷胥老老實(shí)實(shí)穿衣裳,道:“你快蓋好了!別這樣浪出病來?!?/br> 崔季明非掀起被子一陣扇風(fēng),露出她身子來又藏住,跟小孩子似的一攤:“哼你管我——” 殷胥:“……幼稚。” 殷胥披了件外衣才掀開帷幔走到大帳外側(cè),隔著皮簾叫耐冬進(jìn)來。這會子耐冬的心境和上次在觀云殿完全就是兩碼心情,唇角含笑就差進(jìn)來恭喜圣人賀喜圣人了,殷胥看他笑只覺得毛骨悚然。 耐冬先開了口:“已經(jīng)叫人備下熱水了,奴這就讓人抬進(jìn)來。” 殷胥問:“有軟巾帕子么?”他還要幫某個頤指氣使的家伙擦身子。 耐冬想的卻是了事帕,想著難不成圣人擦了還當(dāng)留念?連忙道:“是奴沒想到,這就讓人去拿。畢竟是在軍營中,可能用物處處比不得宮內(nèi)?!?/br> 殷胥擺了擺手:“當(dāng)初去西域都是你跟著我,那時候連個床都沒有也過了幾個月。都不是大事?!?/br> 他半晌,又微微臉紅問道:“外頭可聽得見帳內(nèi)動靜。” 耐冬卻答道:“帳外靠近的只有我奴王祿二人,其他人都讓他們退開幾步,沒有奴的指示他們不敢靠近?!?/br> 殷胥面上嚴(yán)肅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明白這話的意思就是說還是能聽見的??!他還記得當(dāng)年他那個猛于虎的親娘和他爹在青廬內(nèi)酣暢淋漓大戰(zhàn)——他可不想被人聽墻角??! 他憋住不問這個,只問有沒有派人出去安頓她手下人,能不能有她這樣身量的新里衣拿來。耐冬簡直就是個百寶箱,能在殷胥這樣挑剔的人手底下做事,他腦袋都是一天是十一個時辰的轉(zhuǎn)悠,把所有的可能性想好。 殷胥又道:“先讓馬藺道回自己帳內(nèi)等著,明光甲也卸了吧。他心里也清楚,不會多問的,你也不用跟他解釋。知道他狂,當(dāng)進(jìn)士之前骨子里就一副任俠氣,進(jìn)了官場沒少讓俱泰跟他說道,一年沒惹事兒,今兒又犯了毛病。不是說朝廷不容狂人,也不單是因?yàn)槿齼罕淮蛄?,是他自己不妥?dāng),做事兒激憤,自以為朝廷姿態(tài)高打個叛軍也沒事兒,卻不想如今局勢復(fù)雜,一點(diǎn)小事兒都能激化,朝廷也不是勝券在握?!?/br> 耐冬連忙點(diǎn)頭:“奴便去跟馬侍郎說。崔、季將軍傷的重么?” 只要是她在,殷胥說幾句面上便浮現(xiàn)隱隱笑意,道:“她倒是一陣哀嚎,我還以為很重。后來旁的事兒分心,偷偷去壓她傷口,也不見反應(yīng),顯然是裝的。不過也抹了藥了,不會青紫的?!?/br> 耐冬自然理解什么叫“被旁的事兒分心”,他可是盡量想讓自己笑的不促狹,心料或許那位桀驁不馴女扮男裝什么事兒都敢干的的將軍,已經(jīng)被圣人制服了此刻躺在床內(nèi)昏睡呢。 他的工作自然就是要讓顯然有點(diǎn)樂昏了頭的圣人,別忘了明天要做的事情,他說一會兒把洛陽朝廷內(nèi)的薛太后經(jīng)手的詔令再拿來給圣人,殷胥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沒來得及說,屋內(nèi)傳來了崔季明的聲音:“你能不能快點(diǎn)呀——阿九!我渴——我也餓了,我想吃東西!” 耐冬:這聲音為什么聽起來這么精神飽滿?姓崔的難道不該被圣人弄的四仰八叉如今虛弱的倒在床內(nèi)么? 然而崔季明還裹著袍子,光著腳跑出來了,殷胥聽見她腳步聲,立刻起身,掀開帷幔走道后頭,皺眉道:“你怎么跑出來了——” 帷幔后頭傳來崔季明的聲音,她道:“我等急了啊。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你難道還非要這個時間安排事兒么?你是提上褲子就不想看我了么?!” 耐冬聽見他家圣人居然趕忙道歉,在帷幔這頭無奈的扶額。 果然是他想太多……不過至少能讓自家主子不當(dāng)童子雞也算是崔家這位沒白來。上次一見那床單,他就知道果然倆人沒成事,都如此打鬧一番,觀云殿都快讓這姓崔的祖宗拆了,就這樣還沒搞上也真讓人傷心。 幸而從那之后,圣人雖然沒有招過年輕宮人近身伺候,卻對這些男女情愛總算是有了興趣。圣人都快十九了?。〈藜久鞫家呀?jīng)十九了!擱別人家崔季明都被叫做年輕婦人了—— 耐冬聽著崔季明似乎小聲說了些什么,殷胥斥道:“你就少吃點(diǎn)味道那么重的東西!快回去躺著?!?/br> 崔季明就是不肯:“我多久沒吃過像樣的吃食了!再說我不回去,我等不知道等到什么時候,我就在這里,我數(shù)著數(shù)等你,數(shù)五十個脫一件,凍死我得了?!?/br> 殷胥拿她這種無賴最沒有辦法,回過頭來掀起帳簾一角,道:“耐冬,你先下去吧。命人準(zhǔn)備熱水來,還要軟帕和飯食?!?/br> 他吝嗇的只掀開一點(diǎn),顯然就是不想讓別人看見現(xiàn)在的崔季明。 而崔季明站在殷胥身后,在帳簾的縫隙探頭探腦的蹦跶,看見耐冬,高興的揮了揮手。 耐冬:……看崔季明這么精神,他都要懷疑是誰上了誰。 殷胥牽著崔季明的手往里拖去,她不依不饒,抱住他脖子兩條腿夾住他,非要掛在他身上,殷胥很艱難的去抱住她的腰,說實(shí)在的話……崔季明實(shí)在是不輕…… 畢竟她身高也不矮啊。 殷胥直起腰抱住她,她腿滑溜溜的,今日她顯得格外像個小孩兒。 他從她這樣幼稚的行為里感覺到她應(yīng)該是不舍的,畢竟崔季明是個很不會表達(dá)的人,滿不在乎是沒有自信,開起玩笑是忐忑不安,他能感覺到她的情緒。 床上墊了好幾層皮毛,殷胥就像是艱難的老媽子,抱著個一把年紀(jì)還在撒嬌的孩子,弓身把最上頭那層皮毛拽掉扔在地上,就像是放一個小嬰兒似的把她放下。 崔季明明明自己也有滿地衣裳,卻有意裹著他落下的一件中衣,中衣里頭什么也不穿,縮手縮腳把自己抱在一起躺在中衣里,笑嘻嘻瞧他。 殷胥一瞬間有思考過,她是不是暗示還想再來點(diǎn)什么? 但他又不確定,怕唐突,怕顯得自己太貪,再說他覺得渴求的太久,今日得到的就足夠填飽胃口,便拿軟毯像包襁褓一樣裹住她。 不一會兒熱水端來,宮人們進(jìn)不得這道帷幔,看著殷胥自己端水盆進(jìn)去,眾宮人一陣惶恐就差跪作一地了。 崔季明躺著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如今宮內(nèi)誰主持場面?” 熱水挺燙,殷胥跟抓不住那軟巾似的左右來回?fù)Q手,道:“之前從長安來洛陽,太后不肯。如今洛陽需要人主持大局,總歸把她請來了。說來說去,不論是能力還是立場,最放心的還是她。” 崔季明道:“那澤呢?他留在了洛陽還是呆在長安?!?/br> 殷胥掀開軟被,似乎是有意將那燙毛巾覆在她腰上,崔季明哀嚎一聲,蹬了他一腳:“要死呀你!” 她慌不迭的拿起毛巾,扔給他:“我肚子上要燙掉皮啦!” 殷胥抓住她的腳,擦拭著她的腿,笑道:“是你自己要熱毛巾的?!?/br> 崔季明倒是不羞,道:“你不說覺得我腿好看么,給你看!是不是很長!” 殷胥覺得她平時就夠得瑟了,對于夸贊吝嗇起來:“還成吧?!?/br> 新衣裳放在了旁邊,崔季明扒拉了一會兒:“這是女子的里衣?這兒怎么會有女人的新衣裳!這是軍營啊!” 她回頭瞪眼,殷胥道:“我也不知道,耐冬備下的,你回頭去問他。或許是他也猜到了我御駕親征,很大的成分是想見你,不放心你。” 崔季明一臉懷疑,還是拿起了換上,她就像是鉆進(jìn)了一套衣袍里。雖然遮擋住了讓他心心念念的肢體,但看著她穿上干燥溫暖的新裳,很隨意的盤腿坐在床上,好似住在家中一般,還是一陣沒來由的高興。 崔季明瞧他:“你不好好擦洗一樣?” 殷胥點(diǎn)頭:“我去那邊?!?/br> 崔季明:“為什么呀?在這兒就是了?!?/br> 殷胥還是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脫掉衣服之后很不好看,固執(zhí)的非要自己去帷幔那邊。 崔季明拿他的死倔沒辦法,只得趴在枕上等他。他回來得也很快,竟換了一身衣裳。這身衣裳顯然就不是平日里私底下穿的衣裳,窄袖交領(lǐng),挺薄的柔軟深藍(lán)色緞子,月白色的邊兒繡有暗紋的竹,好看的很——可就是穿的場合不對??! 崔季明捂嘴笑:“你丟不丟人,還去挑了半晌衣裳?我喜歡你不穿衣服?!?/br> 殷胥似乎悅己者容的行為有點(diǎn)傻,卻沒惱羞成怒,仔細(xì)看他靠近發(fā)尾的位置還束了個銀墜兒,走過來往床內(nèi)拱了拱,抱住她:“他們說飯食還要一會兒。我往常吃飯的點(diǎn)兒很固定,不加餐,宮人們也就不在這個點(diǎn)煨火?!?/br> 崔季明點(diǎn)頭,她躺在床上,殷胥居然朝下滑了滑,將腦袋拱進(jìn)她頸窩里去。 崔季明笑著抱住他腦袋一陣亂揉,殷胥哪里料到她忽然發(fā)瘋,頭發(fā)被揉亂成一團(tuán),瞇著眼睛一臉無奈。 她笑:“要不拿那梳子來,我給你梳梳頭發(fā)?” 殷胥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暖著,道:“你還有臉說,做成那樣子也好意思送。頭一天用就斷了兩個齒兒,我給扔進(jìn)箱底了?!?/br> 崔季明瞪眼:“真的?我也不是工匠,那時候又在路上奔波,能做成那樣不錯了!” 殷胥羞于說自己將那梳子每日放在桌上,虛偽道:“那我回頭讓人找找,能不能找見。”說完了又怕崔季明會生氣,連忙轉(zhuǎn)了話題道:“你剛剛說澤?我既然立博為儲君,朝中自然也有有心之人拉攏他。澤也不想插手朝中之事,他當(dāng)年被朝中之人玩弄鼓掌,也算是厭煩透了,就把博留在宮中,和刁琢去了其他州,推行他們的新法。” 崔季明道:“他們的孩子……不才應(yīng)該就一歲半么?也舍得?” 殷胥嘆氣:“我立了博為儲君,澤不希望日后再有變故,就決定不養(yǎng)他長大,讓他留在宮中。其實(shí)……我怕的是我立博,你會生氣。雖然立他是因?yàn)槲乙詾槟闼懒耍冶阋矝]有娶妻的打算。但后來知道你還在,我也沒有改這個決定。我怕……你不想要孩子。” 崔季明哼哼了一聲:“就算有我也不要他當(dāng)皇帝?!?/br> 殷胥想了想道:“我想著也是?!?/br> 他還要說些什么,崔季明抬手掌心覆著他側(cè)臉:“我好不容易見你,你就跟我說什么孩子之類的事兒,你先哪次進(jìn)去了再說吧?!?/br> 殷胥:“……萬一一次中標(biāo)了怎么辦?!?/br> 崔季明:“……大哥,等你先有一次再討論這個問題好么?!?/br> 殷胥氣的掐了她一把,轉(zhuǎn)過身去,要蜷的跟蝦子似的她躺平了,自己覆上去,壓著她,這樣與她說話,胸腔的震動比聲音更早傳過去。 崔季明伸手,將他脖子上紅繩拎出來:“我剛剛看見上頭有個磕了的痕跡,怎么了,你還扔了它了?” 殷胥伸出手指繞她彎彎的頭發(fā),低聲道:“……我以為你死了,心里恨,連這玉佩都恨上了。你說它保你多年無事,給了我你卻出了事情——” 崔季明垂下眼睛,笑了笑:“拿它出氣做什么?!?/br> 殷胥:“主要拿自己出氣?!?/br> 崔季明:“我不會死的。我要是死了就沒人陪你了,你日子也不好過,不能放你一個人。是你不省心,才把我拉回來的。” 殷胥心里頭充斥著許許多多的情感,不同于像大洞一般吸著冷風(fēng)的痛苦,此刻每種情感都是鼓鼓漲漲的,擠得他的胸口里只剩一顆膨脹的心臟跳動。他摸著崔季明的額頭,看她眉毛,看她唇上的細(xì)紋,看她鼻尖兩側(cè)的點(diǎn)點(diǎn)雀斑,卻忽地聽見崔季明用力的抽動了一下鼻子。 殷胥抬眼,她居然漲紅了眼眶,兩滴淚水掉下來。 殷胥大驚。 崔季明埋頭:“對不住,最近這一兩年,我老是管不住自己就掉眼淚了?!?/br> 殷胥連忙撫她脊背:“為什么哭?” 崔季明半晌才道:“好多事。其實(shí)我好早就想哭,什么都變了。阿九,對我而言,真的什么都變了,連想要逃避的想法都不敢有了。人要是長大了,真的是再痛苦難受,又煩躁又不順,一切都做不好的時候,也只能低著頭蹲一蹲,馬上就要立刻起身往前走。” 她有點(diǎn)語無倫次,說不上來。 就像是血淋淋剝掉一層皮,被迫長出一層甲,她這一年多很多不好過,意氣風(fēng)發(fā)背后是她的艱難。只是她既然已經(jīng)進(jìn)入長大的那個階段,就不能再向人示弱求軟,就沒機(jī)會偷懶?;?,只是遇見了殷胥…… 他其實(shí)也沒有有意安慰,也沒有故意去說些什么讓她感動的話,但崔季明忽然心里就有一種感覺——手里捏了再大的局,有再重的責(zé)任,都可以找他來歇一歇,頓住腳怎么偷懶耍滑片刻都可以,他一定會幫她想辦法,盡力做到一切。 雖然他什么都沒說,但崔季明就是知道。 她失去了能護(hù)著她的賀拔公,但仍然有殷胥這樣同一苦旅上的行人愿意來牽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