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jié)
有時候是弩箭前頭包有火藥團,飛出去一片引火,射中目標后還能再炸開。 而同時雁門關趕來的騎兵,人數(shù)也并不多,但就像是一群山林兵匪一般,不停的夜襲北叛軍的駐地,也不殺人,偶爾放火,就是嚇你一跳,半夜從床上竄起來還沒拿上刀跳起來,他們就走了。 如此折騰,真的是要人命。 若是旁人,或許一個月不到就撤退了。但于空韜不是一般人,他能選擇重兵攻打太原這一點就足以看出他的決斷。他是死死咬牙,就是一口牙碎了也要啃下太原,而太原也是一邊守城一邊讓士兵當泥瓦匠修著城墻,此刻糧草也不夠,就快到了極限。 兆在連接獻計、過半將領死于戰(zhàn)役的情況下,被提拔為晉國公手下最主要的副將之一。此時的他,已經(jīng)堅持一個多月每天只吃一頓飯食了,兩頰凹陷,整個人黑不溜秋的,除了一雙時刻警覺的雙眼,已經(jīng)和其他士兵看起來沒啥兩樣了。 入冬來的快,于空韜足足打了三個月,雪花都開始飄落在了太原城墻頭,由于食物還是要優(yōu)先供給墻上奮戰(zhàn)的士兵,不少百姓餓死,竟然有不少人拆了死人的衣服,在城中為將士趕制潦草的冬衣。 于空韜看著自己手下的兵也要不成樣,想著只要再堅持半個月,一定能拿下太原。 而這時,皇帝御駕親征,決定從順黃河攻打滑州、衛(wèi)州的消息已經(jīng)傳來。 這還不是最讓他吃驚的。 他有一部分兵力在內(nèi)部也在攻打滑州、衛(wèi)州,就是想從魏軍手中奪得黃河上游,然而魏軍卻一直死死咬住,魏軍主將季子介是個最難啃的硬骨頭,他都想要放棄準備和魏軍合作時,朝廷卻用三天時間就打下了滑州、衛(wèi)州,占據(jù)了黃河上游。 說好的硬骨頭呢?!為什么遇見朝廷的部隊就慫了! 季子介你丫拿出守我們恒冀的魄力來??!跟朝廷正面肛?。?/br> 于空韜的內(nèi)心簡直就是崩潰的。 更重要的是,朝廷先頭部隊進入衛(wèi)州、滑州,而季子介居然為了填補自己的損失,轉(zhuǎn)頭去攻打他的冀州。而旁邊的滄定就是袖手旁觀。 于空韜寄信給自己的同盟滄定軍,滄定軍卻說自己一大半兵力都被他帶走了,如今自己正在抵擋幽州的攻擊,抽不出手來幫他。 于空韜就不信了,季子介手里一共四五萬的兵,他還要駐守黃河,肯定不能抽走全部的兵力打冀州,就那么一兩萬人,滄定還能抽不出人來幫忙? 而后他很快就得到了密信,說是季子介從朝廷購入的糧食、兵甲,分了不小一部分給滄定,說是——滄定想打魏軍也不過就是為了這些,要真是打起來,滄定吞不下他魏軍,魏軍還擊也很累,不如這樣合作,他季子介絕不對滄定出手。 這季子介簡直就是攪屎棍再世!占據(jù)了最中心的位置,就可勁兒攪開了! 而鄭家也占據(jù)黃河,為何沒跟魏軍開戰(zhàn)? 這時候于空韜才聽聞,說是裴家女嫁給季子介之后,沒三個月就郁郁寡歡病死了,裴軍以此為名想向魏軍出兵,而鄭家卻因為宋州被攻打后,失去了和運河的聯(lián)系無法通商、北邊黃河上游又被朝廷打下了。鄭家過分依賴運河,如今內(nèi)部根本沒法支撐過冬,鄭軍為了不讓自己的士兵死在這個冬天,又畏懼北邊御駕親征的朝廷,只能暗戳戳的向裴家出兵了。 鄆州和兗州是鄭軍與裴軍各自的主城,距離并不遠,就在裴軍派兵壓至魏軍前頭時,鄭家出兵打了兗州。 裴家鄭家一直沒有怎么開戰(zhàn)過,此時一戳就戳人肚臍眼,嚇得裴家才攻下濟州,就不得不回撤部分兵力跟鄭軍開戰(zhàn)。 而看似崔季明這攪屎棍最輕松,她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鄭、裴兩家能開戰(zhàn),其中也有裴玉緋私下的功勞,但裴軍并沒有全撤走,還在占據(jù)濟州想攻打他。北邊的軍隊在清河協(xié)助下,與冀州的部分守城將領內(nèi)通,打下了冀州這座主城,但卻遭遇了恒冀軍的瘋狂反擊未必能守得住。 和滄定還有著脆弱的合作關系,鄭家也隨時可能會調(diào)轉(zhuǎn)方向來攻打魏軍,幾處開戰(zhàn),兵力有限,崔季明就像是個團團轉(zhuǎn)的救火兵,魏軍的藩鎮(zhèn)就像是一塊牛皮,被朝各個方向拽到變形。 就這樣,崔季明還要往回退,給某人的朝廷軍退出幾座城池。 上個月聽聞殷胥要御駕親征的消息,崔季明幾乎是能從床上跳下來,她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擔憂,是想罵他胡來還是覺得他這樣的胡來有她的原因。 只是她怕是還沒能來得及見殷胥一面,魏軍這張牛皮,就先被扯爛了。 殷胥親自指揮中軍,已經(jīng)將大帳擺在了距離魏州兩百里之外的衛(wèi)州,正打算先與鄭軍開戰(zhàn),攻打下濮州。崔季明那時候剛從冀州回來,在魏州只打算留一夜處理手頭堆積成山的事務,第二天早上再奔去博州的。 而當她聽聞,殷胥到了衛(wèi)州的時候,連她也淡定不下來了。 不行、她如今是叛軍頭子,跑過去不是找死么?!都說好了……都給自己預想好了,要帶著幾萬兵馬,要旌旗飄飄一身金甲再去見他的??! 可是老子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腳,是她的腳控制不住了才會往馬廄走的! 第225章 崔季明誰也沒敢告訴。 她帶著斗笠,穿著黑袍,如今入了冬,還罩著件灰不溜秋的鼠毛領披風,傍晚時分,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刺客往馬廄走。 實際上這樣一個人偷偷溜過去,太過冒險了。 衛(wèi)州與魏州之間,還是像模像樣的有一道防線,附近巡邏的軍探就不在少數(shù),更何況她不是去見什么隨便的人,見的是風頭浪尖樹敵不少卻執(zhí)意要御駕親征的圣人啊。估計這兩天竄到衛(wèi)州被抓住的刺客之多,掛起來也好比正月里十口之家晾曬的臘腸了。 她小聲的埋著頭痛心疾首的念叨:“不能去啊你不能去啊——你怎么就管不住你這雙腳呢,這時候暴露了,往后怎么做事兒!” 她就這樣埋頭走著,差點撞上了迎面來的人。 崔季明抬起頭來,眼前正是獨孤臧,他一瞪眼:“季將軍!你這是打算去干嘛!” 崔季明扯嘴笑,不著痕跡的站直身子,隨意的倚著墻道,好像剛剛偷雞摸狗的人不是她一樣:“正要去會小情人,讓你抓著了?!?/br> 獨孤臧愛馬,剛給自家馬搓了個溫水澡,順帶巴結(jié)上司把金龍魚也洗了,崔季明比他矮了幾寸,他低頭無奈道:“別跟我說你這小情人又是個男的。將軍上次說的理由也未免太拙劣了,還買完回來才發(fā)現(xiàn)買錯了。不過幸好看得出來你喜歡的是那種口味的,否則我要先讓手下將士人人自危起來?!?/br> 崔季明:“……就你手底下那些兩三年不搓一次澡的新兵蛋子,我口味還沒那么重?!?/br> 獨孤臧笑了笑,道:“聽聞這次鄭家與裴家開戰(zhàn),有裴玉緋的功勞。她最近倒是也總往院外走動了?!?/br> 崔季明:“怎么?” 獨孤臧眼睛掃了掃四下無人,拎著崔季明的胳膊,把她拽進又黑又臭的馬廄里。崔季明就算是爺們了很多年,此情此景也拽了拽衣領,心想別以為你長得跟我差不多帥就能對我出手啊喂—— 獨孤臧進了馬廄,才特別小聲道:“你是不是因為喜歡男人,從來沒碰過那個姓裴的。” 崔季明:……這話并沒有什么問題。 她點頭。 獨孤臧垂了垂眼:“這話,我也只是猜測,你千萬別跟老張說是我說的。” 崔季明:“咋了?!?/br> 獨孤臧:“我覺得老張看你媳婦眼神就不太對?!?/br> 崔季明:“……不好意思,這個才不是我媳婦?!蔽艺ヒ娢蚁眿D呢。 等等,她這才反應過來,眼神都亮了:“你說張富十那小子對裴六——平日議事的時候,你不好好聽我說話,就觀察這個了?你怎么就這么八卦嘴碎?還是想擠兌張富十啊,我可知道你倆不對付!” 獨孤臧年紀畢竟輕,傲氣的一抬頭:“我至于拿這種事兒擠兌他么,平日里打仗我哪點比他差了。再說你對外不都說裴家女病死了么,你也沒碰過姓裴的,也不算是他暨越太過吧。但我覺得是不是那姓裴的自己心術不正,我可也聽說過不少她的傳言,會不會是她看你光寵你屋里那個小玩意兒,轉(zhuǎn)而失望去勾搭老張。要真是這樣,這女人真不能留?!?/br> l 崔季明一臉嫌棄:“我真不覺得裴六會如此不忌口的去勾搭老張。就算是落魄了,吃慣了珍饈的也不會去主動啃窩頭啊,裴六傲的跟你有一拼,她以前找男人先看臉,再看聽不聽話,你覺得老張能符合哪一個?!?/br> 獨孤臧平日里和張富十不合,如今卻瞪眼:“怎么,就裴六那個經(jīng)幾手的,還看不上老張了?老張不就是土一點,說話口音重一點,沒咱倆這么好看么!” 崔季明:……很好,巴結(jié)的段位越來越高了。 崔季明:“回頭我問問老張吧,就怕是他有這個意思,裴六不愿意搭理他。不過老張都二十六七了吧,這還沒娶過媳婦就……” 獨孤臧挑眉:“這算什么,這年頭窮人還想找老婆?隊里多少三十來歲找不著女人的,老張沒參與起義之前,估計連拿去送給女方的鵝都買不起?!?/br> 崔季明嘆氣:“那也沒辦法,我這個當主將的又不能分配媳婦,自己沒本事也就算了。” 她說完又要往馬廄深處走去,道:“我不能騎金龍魚,你借我一匹馬?” 獨孤臧:“你還真要去會小情人?” 崔季明轉(zhuǎn)了念,有點猶豫,期望獨孤臧能理智的攔住她。于是對獨孤臧道:“你也是知道咱們?nèi)缃窀⒌年P系的,如今朝廷順著黃河大批送物資進了魏州給我們,我覺得是不是應該與那位御駕親征的見個面,以表誠意。也為了商議以后的計劃。” 獨孤臧聽聞這個直起身子來,與張富十不太期望被朝廷招安的態(tài)度相比,他是巴不得早點歸順朝廷。畢竟他也是自詡世家出身,當初做叛軍也是不得已想闖蕩出點事業(yè),在如今這樣關鍵的時候能協(xié)助朝廷,往后也是要扶搖直上的??! 獨孤臧興奮:“朝廷果然與你通信幾次了,你總是不愛與我們說這些,不過帶來的也是好消息?朝廷有要你去么?你真的能面圣么?估計只會是左軍或者右軍主將能面見咱們就不錯了吧?!?/br> 崔季明:“……咱們?” 獨孤臧:“你難道還要就這樣去?一個人?你就被當成探子打死在路上了,反正朝廷還用得著咱們,為何不大張旗鼓的去,多帶點兵力,也顯得你有氣勢一點,好談條件?。 ?/br> 崔季明:不不我今天不是想去談條件的我就是想去偷偷見某人一面??! 獨孤臧拎起她:“你怎么能穿成這樣,快快把你那套明光甲弄出來,再弄個大紅披風,騎上金龍魚,我去拉一千多人過來,你可是要去見皇帝啊!” 獨孤臧一個人激動起來了,好似比她還想見殷胥幾百倍,把崔季明往外一推,道:“不告訴老張了,省的他又多事,這再過一會兒太陽就落山了,咱們可以先到相州,再去衛(wèi)州面圣!” 崔季明:“要不今天算了吧,這種事情還要從長計議——” 獨孤臧死命把她往內(nèi)院拽:“魏軍里你當家,還能跟誰計議,如今一天一個變化,你明天還要去博州,就今日得了!你這不都打算出門了么?” 崔季明被獨孤臧強行拖回院內(nèi),一把推開了門,考蘭正為了崔季明要走而狂歡,不知道從哪兒扒拉出來一堆糕點糖品,堆在床上趴著吃,門猛地被推開,他正嚇得回頭就拿被子蓋住,尷尬的笑了笑:“將軍怎么回來了……” 考蘭倒是知道人前從不叫她三郎,連忙裝殷勤的從掉滿了渣的床上爬起來。 獨孤臧道:“那個誰,什么蘭蘭來著,快給你家將軍拿鎧甲來。讓他更衣,這就要出門了?!?/br> 考蘭趕緊假笑著行禮,用上了崔季明給他取的這個令人深惡痛絕的花名,道:“蘭蘭知道了,這就幫將軍拿?!?/br> 崔季明進了屋,先把獨孤臧趕出去了,裝慣了深沉高傲的獨孤臧居然一溜小跑的出去要調(diào)兵到府外等著。考蘭瞪她:“你剛剛這不描畫半天了么,就差我借你點胭脂搽臉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去見誰,怎么又回來了?!?/br> 崔季明咳了咳:“看來沒法一個人去了,那我還不如打扮的帥一點。” 考蘭會意,拿了某人半個月前讓人趕工定制的暗紅色繡金翻領袍來,崔季明換了外衣,剛剛出門之前問過一遍,如今又問了:“你說要不要帶耳飾,會不會太容易讓別人認出我來了。我還是不想讓別人認出我來的?!?/br> 考蘭挑眉:“又不想讓人認出來,又想讓自己好看。要不我給你編個小辮兒?” 崔季明嫌棄搖頭:“就你之前編過的那種貼著頭皮的小辮兒,太浮夸了?!?/br> 考蘭聳肩作罷。 卻不料崔季明一會兒又轉(zhuǎn)過頭來:“要不試試?” 獨孤臧帶著一千精兵等在了州府門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簡直就跟迎新媳婦似的,總算是將他們季將軍迎出來了。 獨孤臧看了半天那個從門里走出來,翻身上馬的青年,瞪著眼噎了半天才道:“季子介,你弄啥嘞。你打扮得跟個突厥小皇子似的干嘛!” 崔季明臉上有幾不可見的泛紅,嘴硬道:“你家將軍想換個路線不成?外頭不都說我有突厥血統(tǒng)么,我這么打扮能怎么了!” 獨孤臧:……那你也不用扒拉出來貂兒穿啊。 崔季明左邊鬢角往后的發(fā)編成了小辮,一把辮梢扣著金墜子,其余的卷發(fā)散著搭在肩上,幾縷發(fā)還搭在額前,說好聽點是胡人瀟灑不羈的發(fā)型,說不好聽的在山東這大風吹的冬天,就是想吃一嘴頭發(fā)啊! 平日里崔季明也算走樸素路線,不知道是何時屯的一件皮毛大氅讓她穿上了,里頭是暗紅色的翻領袍,皮靴黑褲,手上戴兩個金扳指,脖子上掛著玉珠佛。 要不是一張臉撐著,簡直就是個暴發(fā)戶。 獨孤臧自詡上流人士,痛苦的搖了搖頭:“你們村的審美我真的理解不了,快別回去換了吧,再等就來不及走了?!?/br> 崔季明也覺得自己打扮的有點過分,一路上不停擺弄自己衣領,出了城馬匹跑起來,天上還落了點小雪,頭發(fā)糊了一臉,崔季明是真的后悔了。 獨孤臧不斷在夜色里回頭對某人的發(fā)型恥笑不已,崔季明惴惴不安了好久,讓他笑話的都有點玻璃心,真想扭頭回魏州算了! 獨孤臧路上也終于覺得自己有點沖動了,回頭道:“你說我們這樣來,不會被朝廷扣押,反用我們來威脅魏軍吧?!?/br> 崔季明搖了搖頭:“這不會,若沒有把握我不會來,你不必擔心這個?!?/br> 獨孤臧:“要是真能面圣,你記得向圣人介紹我?。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