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南梁的皇帝想去敵國本就是個笑話,而蕭綜的叔父卻心懷異志,想要通過蕭綜勾結(jié)南臣,滅了南梁。 蕭綜也是個沒主見的,又驚又怕,一邊服從一邊掙扎,竟然真的開始為強勢的叔父聯(lián)絡(luò)南臣。 殷允安知曉此事后,勃然大怒,殺蕭綜,并昭告蕭綜的叛國之舉,稱帝位禪讓,改國號為鄴,南鄴最早在此立下。 而那之后,蕭綜的叔父便失蹤了。大鄴立國近百年,仍有些膽大的史家猜測,蕭綜叔父對于蕭綜的逼迫與引誘,或許也是高祖一手策劃的。 實際上,殷允安的行為也屬于武將叛亂,從本質(zhì)上來說跟"侯景之亂"并沒有太大區(qū)別,但由于殷允安籠絡(luò)各地豪強,再加上心狠手辣的屠戮蕭氏宗親,又加上成功北伐后的兵強馬壯,也站穩(wěn)了腳步。 梟雄便是梟雄,手段如何如今已不可考,殷允安正值壯年,軍中盛名,御駕親征逐步吞并北地,直至攻洛陽長安滅北統(tǒng)一南北。 如同那鮮卑出身的拓跋氏都知道自稱黃帝后裔,殷姓可考的便是殷商遺民,殷允安也知道做個皇帝都要說自己的血統(tǒng)最正,又說自己是西周的北殷氏,雖然不如黃帝后裔聽起來牛逼,可殷姓雖然沒發(fā)展起來,但三千多年的歷史也是可考的。 于是這般強勢的大鄴便正式統(tǒng)一天下立國為尊了。 這便是崔季明看到的歷史。 哎?!這不對啊——南北朝后面難道不應(yīng)該是隋唐么?楊廣去哪兒了?隋唐英雄傳去哪兒了?怎么感覺早幾十年就南北統(tǒng)一了?。?/br> 第13章 對手 的確是,她不可置信著接受了,就是大鄴那個姓殷的,統(tǒng)一了南北朝啊! 統(tǒng)一了也就算了,竟然挖了京杭大運河還沒有人民怨聲載道?竟然沒有東伐西征幾十年就滅國,這不科學(xué)! 估計要是順著這歷史路線走下去,那以后的歷史課本可能會有一個單元,幾十條知識點,來講鄴高祖的豐功偉績吧。 不過崔季明也大概明白了,大鄴是個南北朝中期合并后的產(chǎn)物,鮮卑還沒完全融入漢族,南地氏族也沒有太過衰落,這個國家,可能是因為比隋朝還早了幾十年,看起來尤為像一個世家政權(quán)下,中和出來的產(chǎn)物。 不過就算真是歷史穿越,她一個鴉片戰(zhàn)爭哪一年都不知道的學(xué)渣,也沒什么卵用啊。 大鄴如今也不過百年,在位的殷邛也不過是立國后的第四位帝王,前有高祖、顯宗、中宗,大鄴發(fā)展的規(guī)模也堪比歷史上的隋唐,只是似乎在許多制度上稍顯不同。崔季明對大鄴了解不深,雖然知道有不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是阿耶與當年登基一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還是說當今圣人不給阿耶他們留活路?所以十三年前,阿耶才會決定直接離開長安?”崔季明聲音壓得很低。 “……你真的是,一腦子漿糊?!笔骜汉掼F不成鋼的小聲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這幾日來長安你都是怎么混過來的!” 她才十一歲,倒是腦子清楚的更像是個開掛穿越的。 “祖父是先帝中宗的摯友,賀拔氏又是太后當年的助力,阿娘與太后也十分親密,權(quán)當是半個閨女在宮中養(yǎng)過幾年。中宗歷經(jīng)被廢又再登基,完全是依靠當年的祖父與賀拔公!”她白膩小手指著卷軸上的文字,低聲道,表情還如同在討論詩文。 “阿耶與圣上少年時期便認識,也是因為祖父和中宗時常會棋的關(guān)系,后來阿耶也入了弘文館,大多數(shù)時候都跟今上一起玩?!笔骜簢@氣道。 崔式和殷邛是少年時候就認識的? 崔季明越聽越心驚,看來崔式與賀拔明珠的婚姻在當年看來意義重大。 而殷邛登基不久后,賀拔明珠與崔式便離開了長安,難道是殷邛想要滅賀拔與崔式二家?可為什么又會回來?既然崔式當年可能是從殷邛手下逃命,為何這般無所謂的又進宮去了? “咱們崔家二房,自祖父之后,一直靠攏皇權(quán),與兩代帝王都關(guān)系微妙,所以我才對這次入長安擔憂萬分。我在長安都幾乎將這幾十年發(fā)生的事情死死記在心里,你卻跟個傻帽一樣就知道吃!”她嘴毒,卻真的是擔心。 崔翕與賀拔慶元,是中宗時期整個長安城最叱詫風(fēng)云的兩個人物,而崔季明是這兩家唯一的嫡長孫……女啊! 崔季明縱然知道自己算是高門出身,卻沒想到她的存在竟是這般敏感與重要。 馬車上賀拔慶元的頭一句話,說的便是如此啊。 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舒窈嘆了一口氣:“你不要擔心太多,咱們這一支雖不知道在圣上眼中是敵是友,但阿耶既然肯來長安,就是有十成的把握,否則不會把我和妙儀都接來?!?/br> 相較于舒窈的心思細致深重,崔妙儀卻單純的跟一張白紙。 幾個圍著她的孩子中,都是崔夜用的孫子孫女們,其中有個男孩兒,是王氏膝下的長子,也是長房的嫡長孫,和崔季明差不多年紀。聽聞長房不少孩子學(xué)棋藝想要超越崔翕,這位長房嫡長孫也是其中之一,名叫元望。 元望是個看起來就鋒芒意氣的少年,給崔妙儀搬了個小軟凳,便放在棋盤對面。 崔妙儀低頭看了那棋盤一眼,對于上頭擺的中規(guī)中矩的《寄青霞館弈選》中‘九龍共舞’之局只是掃了一眼,卻摸著那整塊檀木制成的棋盤興奮不已。 這等上好的木料哪里有能做棋盤的大塊頭,金漆凹線,雕有石榴圖案,多子之意竟用在這里也是妙趣橫生。這般好東西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一代留下來的,竟被元望這個十三歲少年當作平日里下棋用的棋盤。 “你可看過這一局?我已復(fù)完全297手了,可是跟九龍壁有得一拼的絕頂妙局!”元望坐在對面的小凳上,指著棋盤道。 他望著崔妙儀,眼光中似乎有幾分期盼,甚至說是隱隱約約的敬慕,注視著他們的崔季明卻知道,這種敬慕是對于崔翕的。 畢竟妙儀是崔翕帶大的啊,跟她下棋,有一種面對著崔翕親傳弟子的感覺。 對于元望的發(fā)問,妙儀不言。他膝上擺著的《寄青霞館弈選》并不是最全的,崔翕那里有前朝遺本的《國弈初刊》,共有這局的306手,才是全部。她對于這些古譜早已爛熟于心,自然并不那么稀奇。 元望看崔妙儀直愣愣的摸那棋盤,面上出現(xiàn)幾分孩子氣的得意笑意:“這是當年中宗賜予叔祖父的棋盤,可聽說叔祖父崔翕離京時并未帶走,這棋盤便就鎖在了主屋的柜中。是我向央著要過來的,聽聞前兩年,當今圣人還問起這棋盤身在何處呢?!?/br> 原來是崔翕當年的東西啊。 妙儀是個從小的棋癡,她幾乎是每天躲在崔翕書房里,抱著棋盤吃睡,醒來便是背譜,躺下便枕著棋子。 可這次入長安,崔翕卻不許她入棋院,也不許與棋士對弈鋒芒太露,恐怕跟如今崔式這一支的微妙地位有關(guān)吧。 妙儀也向崔翕應(yīng)下不對外顯露棋藝一事。不過舒窈與崔季明都不大放心,這么一個生活中心思直的跟犬科動物一樣的幼妹啊! “我九歲便入了棋院,不過做真正的棋士是需要滿十五歲的。但我已經(jīng)拜了師父,又幾次對戰(zhàn)知名棋士均是獲勝,過了年我便可破格成為棋士?!?/br> 元望顧盼飛揚,面上生光:“等我成了棋士后再去參加六弈,指不定便能破了叔祖父十四歲參加六弈的記錄?!?/br> 崔季明倒不知道什么是六弈,卻聽出了這小子一副要超過崔翕的口氣。 顯然妙儀也能感覺出來一點,她有些不高興的咬了咬嘴唇,元望要跟她下棋,她也堵了一口氣想要試一試這大了幾歲的元望到底有什么本事! 其他大大小小約有五六個孩子,看著元望整理棋局打算重開一局,均湊過來看。 一幫孩子安安靜靜的伏在桌上看著不敢大聲喧嘩,也知道元望憑借棋藝與嫡長子身份,在家中小輩有怎樣的地位。 “你在棋圣身邊,應(yīng)該是很懂圍棋吧?!痹聪蛎顑x。 崔舒窈裝作看棋的樣子,也提裙湊過去,一只手忽然放在妙儀屁股上,威脅般的掐了一把。 妙儀想起了崔翕的叮囑,悶悶的對元望說道:“只是知道規(guī)則罷了?!?/br> “你是小丫頭,你便執(zhí)白,若是能下到最后,我讓你兩目。”元望的確是長安中難得一見的棋才,他只是想試一試崔妙儀的棋藝,便將棋盒蓋打開,遞給妙儀,生怕她那么小的手抱不住。 妙儀笑了笑,擺上座子,開始執(zhí)白首下。 她也不思考,抬手就下,就像是個什么也不懂得稚童般。元望并沒有小瞧她,開局看起來很放松,內(nèi)心卻不敢停了思考。 待來來回回二十多手下去了,元望卻手停頓了一下。 妙儀看起來下的亂七八糟不像樣子,可再觀棋局,他的黑子竟然實空已經(jīng)不夠。 西邊根據(jù)元望的習(xí)慣,已經(jīng)構(gòu)筑了一個寬廣的模樣,可他就要下在東四南七之位時,卻發(fā)現(xiàn)一旦妙儀的白棋如盤龍之姿牢牢守住了三個角。 隱隱的沉著與掌控力,這真是湊巧下出來的?! 雖說元望的黑子也不會落于下風(fēng),但這樣實空失去均衡的下法不是他所喜歡的方式。 他忍不住瞥了崔妙儀一眼,卻看著妙儀將手指頭放在棋盒里嘩啦嘩啦撥弄出響聲。 這真是街巷邊老頭子才會做出的粗魯之事。 棋子撥弄的聲音讓元望有點心煩,兩人這才是初次交鋒,他還不敢小瞧,找出了自己最穩(wěn)固的路子。 “西七南七?!痹?。 妙儀將她跟白子差不多顏色的小手抽出來,面上露出幾分笑意,平素的面容生動起來。 崔季明也不是不懂棋,倚在旁邊看過去。 元望真算是有幾分本事,十三歲下的這般穩(wěn)固,能在開局想到長遠,對于少年已經(jīng)相當不錯,他的確是有驕傲的資本。 于是她抬眼望了一下妙儀。 妙儀的試探也打算差不多就結(jié)束。 這小子若是看出來告訴王氏,那么她就要被阿耶打屁股了。 她故作糊涂的下在了這一點黑棋的正北緊鄰,元望輕輕舒了一口氣。 倆人接連下去,元望面上的表情越來越輕松隨意。 剛剛崔妙儀那一手便是擋錯了位置,接連幾招的下法雖然看得出來會些棋術(shù),可差的太遠,只消四手黑棋,元望便破了妙儀在這角上的空,甚至還順便圍到了十多目棋。 妙儀依舊是下著快棋,速度絲毫不減,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按棋子。 元望已然心中有數(shù),他黑子一連串排在東南側(cè)位置,極其巧妙的四手黑棋,將白子圍得一切都成了勞而無功。 旁邊懂棋的已經(jīng)忍不住叫好,按理說這時候妙儀應(yīng)該已經(jīng)起身,自告輸了,可她卻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繼續(xù)下。 舒窈看著她的確在好好藏拙,便放下心來往后退了幾步,便聽著外頭的下人通報說是崔式回來了,崔季明便不再看棋,領(lǐng)著舒窈往外去找崔式去了。 她們二人這一走,那幫孩子也覺得這棋局輸贏已定,大抵沒什么意思就也跑去玩別的,甚至有的都跑出屋去后花園里玩耍了。 可過了沒有太久時間,只剩這二人的屏風(fēng)后,在一陣說話聲與落子聲中,卻忽然響起了茶盞破碎的聲音,與妙儀吃痛的喊聲。 ** 崔式看著自己眼前兩個閨女臭到極致的臉色,真想把自己往凳子里縮一縮。 崔季明在自家徹底露出那副無法無天的荒唐混蛋樣子。 舒窈目露寒光,冷笑著。 崔季明一腳踏在椅子上,兩手交握,關(guān)節(jié)咯吱作響。 賀拔明珠在的時候,他被媳婦吃的死死地。 姑娘們長大了,一個個更難纏,他又差點被閨女們吃的死死地。 “挺浪啊,到長安第一天,就知道夜不歸宿了。是進宮了,還是去約見哪個十幾年沒見面的小情人了?”崔季明逼問道。 “這還換了身衣服啊,頭發(fā)都是洗過的,倒是去誰家洗了個熱水澡?。俊贝奘骜盒币曋?,手里團扇敲了敲崔式膝蓋。 崔式舉手投降。 “真就是進宮泡了個溫泉……”順便還被殷邛扯著嘮了一晚上。 只是昨天殷邛在他面前提及了崔季明,崔式心中謀劃萬千,卻猶豫著是不是要給她將事情講的詳細。 崔季明瞇了瞇眼睛,宮內(nèi)溫泉唯有星辰湯,那可是御用的,果真崔式早年就跟殷邛關(guān)系親近。 可關(guān)于長安這些事,為何舒窈知道的都比她多。 而且如今崔季明養(yǎng)在賀拔慶元身邊,明顯是崔式希望她能跟賀拔一門走的更近。 崔式笑著把嬌柔可愛卻強作兇惡模樣的舒窈抱進懷里揉了揉,門外忽然兩名下人走進來,說是崔妙儀被燙了手,出了點小事。 “你們倆去看看吧,將她領(lǐng)回來。”崔式有些擔心,但可能是孩子們之間的小事,他若是去了容易鬧大,便讓崔季明和舒窈趕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