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因?yàn)楸淮藜久鞑葦嗤群鬀]有入得皇后膝下，卻如此巧合的被晚幾日進(jìn)宮的薛妃所選。

    她畢竟活了兩輩子，對于殷胥那個猙獰表情先入為主的觀念，導(dǎo)致她心中猜測更多。

    連宮里一個十三歲不到的的皇子都如此不簡單么？

    殷胥卻將崔季明當(dāng)作上輩子的兄弟一樣，并未多作掩飾。

    二人竟然未能像上輩子那樣一見如故，殷胥倒是仍然跟她有些親昵，可崔季明心中滿是對陌生的一位皇子的猜疑。

    “沒想到殿下竟然會對這些感興趣，殿下若是封王了后，想要去北方么？”崔季明狀似隨意的問道。

    殷胥愣了一下，他只是搖了搖頭。

    殷胥這幾日常想，當(dāng)時的其他皇子也都十分優(yōu)秀，他是撿了漏才登上皇位。若不是他登基，若沒有俱泰作祟，會不會狀況會朝完全不同的方向改變。

    “我日后會跟著阿公去北方打仗，到時候，我一定殺得突厥韃子屁滾尿流！把咱們的懷遠(yuǎn)奪回來?！彼隣N爛的笑起來，做出幾分少年得意的樣子說道。

    殷胥點(diǎn)頭，滿臉信服：“如果是你，一定能做到的?！?/br>
    他思酌了一下，開口道：“自從那日見了季明之后，我感覺好像是認(rèn)識了你許多年。好像是多年的故友，也曾一起并肩對敵，一起坐在溫泉里共談?wù)?。?/br>
    最后一句話，使得崔季明臉色有點(diǎn)扭曲。

    什么鬼，她一個少女身，還在這位小殿下的夢里跟他一起洗過澡？！

    她雖然知道長安最流行泡溫泉，連皇帝也不少召見大臣，一起來泡泡溫泉聊聊家國，特別是哥們一起泡著溫泉談天，最體現(xiàn)情誼，可……

    長安泡溫泉流行全裸??！

    第11章 龍眾

    崔季明臉上那張“清河崔家”的封印符篆都快被殷胥突如其來的話語嚇掉了。

    不，不可能！鬼才會跟你一起裸浴啊！這小子是不是基，是不是做了跟她共浴的夢！

    殷胥可沒說錯，他雖然真的沒到了跟崔季明面對面蹲在一個池子里，可他至少是見過崔季明沐浴的樣子，只不過她那時候似乎隱隱有些羞惱的埋在奶白色的浴湯之中，而殷胥也只關(guān)注了她肩膀上的累累傷痕。

    那時候殷胥十分耿直的蹲在水池邊，要她上來，拿著生肌膏替她抹一下疤痕，回應(yīng)他的卻是崔季明抓狂的吼聲。

    她這句話吼了好多年?。骸鞍⒕拍阊静皇巧?，就是瞎！”

    到最后，殷胥也不太明白他到底怎么又傻又瞎……

    難不成是崔季明罵他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心意？

    嘖……再給他兩輩子，他也不會往哪里想啊。

    崔季明強(qiáng)忍著，才沒嘴賤，彬彬有禮道：“進(jìn)宮都已經(jīng)夠晚了，這個點(diǎn)兒等我出去的時候指不定就要關(guān)閉宮門了，時間來不及，我先告退了。”

    殷胥一驚，哎？怎么就走了……臉色還這么差？

    說好的一見鐘情戀上朕呢？

    難不成當(dāng)初崔季明就是開玩笑耍他，她壓根就是個百分百正直老爺們？

    殷胥愣了一下：“那，下次再來啊——”

    來你大爺！崔季明咬牙往外走去。

    耐冬送她走到了側(cè)殿門口，卻見著一直沒出門的薛妃站在廊下，侍女環(huán)繞，她如同沒骨頭一樣倚在廊柱上，手頭捻著珠花，笑著對崔季明招了招手：“崔家三郎?！?/br>
    崔季明轉(zhuǎn)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有個還穿著迷你鎧甲的侏儒，如今卻汗如雨下，頭埋在地上，仿佛犯了什么大罪般。薛妃笑著喚她，她不得不走過去微微欠身行了個叉手禮：“見過薛妃娘娘?！?/br>
    說是行了個禮，她一只手上抱著的小盒子，自然顯露在了薛妃面前。

    連薛妃身邊的宮人們見到都是一滯，薛妃卻愣了一下，忽地笑容更大。

    哎喲，這兒子轉(zhuǎn)手就將東西送人，是想裝傻呢，還是想說不愿與她這個便宜娘親一樣鋒芒畢露呢？

    “喏，當(dāng)年還是個娃娃的崔家三郎如今已經(jīng)這般年紀(jì)了。妾都忘了崔式也離開長安都有十三年了，你父親如今可好？你祖父崔翕沒有回長安么？”薛妃轉(zhuǎn)動著手里珠花笑道。

    崔季明連忙回答道：“父親身體還算不錯。祖父還留在南方修養(yǎng)身子，經(jīng)不起旅途顛簸就沒有來長安。”

    薛妃在宮廷中也是位老人了，看這語氣似乎是知道些崔季明出生前的事情。

    薛妃笑起來：“倒是，轉(zhuǎn)眼間崔翕都知天命了。時間過得可真快，看你跟胥哥兒聊了好一會兒，怎么樣？”

    這個怎么樣……到底是怎么個怎么樣??！又不是相親，還問得這么含蓄！

    殷胥對外癡傻愚鈍，崔季明也萬沒有戳穿的必要。

    崔季明使出慣用的笑容，薛妃都覺得金耳環(huán)與一口白牙有些晃眼。

    “殿下質(zhì)樸又良善，實(shí)在是宮中難得一見的單純?！?/br>
    薛妃笑了，崔季明的確是有些意思，實(shí)在沒得夸了，才會去說一個皇子單純良善吧。

    “想來還是聊的不錯。胥哥兒想要學(xué)武，定是心中有些仰慕三郎，若是方便不如多往宮里走一走，跟胥哥兒聊一聊，教他半分武藝，也做個玩伴不錯?！毖﹀f了前半截，頓了頓才笑道：“崔家三郎是拜過太后才來的？太后如今不大見人了呢……”

    “的確是今日未能見到太后?！?/br>
    “賀拔家倒是跟太后有些淵源，妾倒是早在之前能在太后、崔太妃面前說上幾句話，崔家三郎多往這邊走動走動，說不定也會哪日跟著妾見一見太后與崔太妃?！彼p輕掩唇笑道：“想來太后見到你這般出落，也自然是開心的?！?/br>
    這是赤果果的利誘啊。崔季明進(jìn)宮兩次都是奉賀拔慶元之命，要見上太后與崔太妃一面，可如今這兩位深入簡出，她幾乎見不到。

    薛妃竟然能猜到她想要見太后，故意這般說道。

    這薛妃想拉攏崔家？看著語氣跟崔式似乎算是熟，崔季明猜不出，只得應(yīng)了。

    崔季明笑道：“縱然是見不到敬仰已久的太后，能出入如世外桃源般的山池院，和九殿下多接觸幾分，再能多見幾次薛妃娘娘真容也是值得的?！?/br>
    縱然還是個少年來，笑起來這股勁兒也是個能秒殺中年婦女內(nèi)心的啊！

    更何況崔家子一向高傲，甚少有像崔季明這般嘴甜的，被崔家子捧的感覺真不是別的能比的。

    不過薛妃倒只是笑了：“好，有你這句話便是。三郎可知道我為何責(zé)罰這矮奴？”

    崔季明瞥了俱泰一眼，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趴在地上，身上的鎧甲樣式卻是明光甲，手里拿著一把小小的長槍，輕聲道：“難不成，他演的是位名將？”

    薛妃冷笑一聲：“也不知誰給一個矮奴那么大的膽子，他竟然在殿中演的是高祖時名將賀拔岳收安北一戰(zhàn)，在地上又是爬又是滾的，一場名戰(zhàn)卻敢拿來當(dāng)雜耍?！?/br>
    “奴萬沒有那樣的膽子，只是希望賀拔家名將的傳奇故事能被世人傳頌，是奴貌丑又身材短小，才沒將這戲目演好，奴才是豬油蒙了心，太過仰慕賀拔家代代名將，才覺得自個兒能演的，求娘娘饒命?！本闾┛闹^顫抖道，說話倒是完整清晰。

    他自然不敢，他是御前紅人，這些戲目怎可能不在殷邛面前過眼就拿出來給宮妃表演呢。如此可見殷邛對賀拔氏如今的態(tài)度了么？

    自殷邛登基這些年，用著“軍費(fèi)過重”“殺戮不詳”的名號一再削弱鮮卑貴族的軍權(quán)，可如今周邊各國，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

    殺戮不詳？

    難道再回到百年前國祚淪落，百姓流離，南北分離，浮尸千里的樣子就吉利了？

    再說，殷邛上位前，弒父、弒兄的手段放在那里，他也有臉說“殺戮太重不詳”。

    薛妃一腳踹在俱泰身上，他跟個獅子狗一樣滾下臺階。

    崔季明笑道：“不過是隨便一出戲，他指不定是仰慕賀拔先祖之名才去演，至于演出來的效果，總不一定都如意，不過看他做了鎧甲倒也算逼真，倒是算用了些心?！?/br>
    她復(fù)又說道：“不過這戲，想來宮外的人也是看不到，既然只是在宮內(nèi)看著玩玩，那就好。就不怕會傳到外頭，被薛妃娘娘這樣關(guān)照忠臣又敢直言的貴人看了，說是覺著今上與賀拔家關(guān)系不虞。宮內(nèi)玩樂的，都是些熱鬧事兒，想來誰也不會去關(guān)注內(nèi)容?！?/br>
    薛妃盯著崔季明，這才笑起來，拊掌道：“的確是，不過是圖個熱鬧。倒是我在這兒耽擱著聊了太久，三郎再不準(zhǔn)備離宮，可真要宮門關(guān)閉了！”

    崔季明這才裝作驚慌的樣子，連忙行了禮都往外走去。她這才出了山池院，就看著幾個少年也往這個方向走來，崔季明沒來得及看清就快撞上了，連忙低頭行了個禮。

    幾位皇子在說話，也沒有太在意她，崔季明見他們幾人走過去便舒了一口氣順著宮道往外走去。

    其中的太子澤卻注意到了，他目送著崔季明的背影繞過宮道，微微皺了皺眉頭。母親才與他提到過崔家這位崔季明，這邊山池院里的薛妃與殷胥就已經(jīng)開始拉攏了么？

    薛妃站在廊下，忽然對著俱泰笑起來：“你滾了吧。這出戲的事兒怪不到你，不過我倒是奉勸你，少在宮里演這鬧劇?！?/br>
    俱泰難道不清楚么？是圣人要他來的，他哪里敢不來！連忙連滾帶爬的退下了。

    薛妃撫唇思酌，這崔季明倒是看著陽光又愛笑，實(shí)澤說話相當(dāng)大膽犀利啊。她有意透露些皇帝與賀拔家微妙的關(guān)系，卻被這小子半威脅半玩笑的頂回來，這話一時說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嘴了。如今這些十二三歲的孩子們，怎么個個都跟人精兒似的。

    還有這么個表面癡傻，心思如發(fā)的便宜兒子，她不過是一把小弩的暗示，算是禮，算是有些想法，他便給駁了，轉(zhuǎn)送到崔三郎手里。

    薛妃又不好怪這么個“癡傻”的兒子啊。

    這宮里頭過了多少年都是一樣的不好混啊，薛妃挑眉嘆了一口氣，往屋里走去。

    “娘娘，萬貴妃那邊的柘城、皇后那邊的太子澤帶著嘉樹，往山池院這邊來了。太子澤說是來替修登門道歉，柘城與嘉樹均是與九殿下一同長大于三清殿中的，說是來探望一番?！焙绻霉枚紫律韺ρ﹀f道。

    “哼，胥這腿都斷了快十天了，早不來道歉探望，全都趕著今天了，也不知道是來看他，還是來看我這個得瑟妃子的。讓他們進(jìn)來，就說我身子不適歇下了。”薛妃將那珠花往虹姑姑懷里一扔，提裙大步往屋內(nèi)走去。

    就在崔季明趕著宮門關(guān)閉前離開大興宮時，崔式也進(jìn)入了大興宮。

    于是又回到崔府的崔季明便正好撲了個空。

    崔式馬邊站著兩個提燈的仆廝，緩緩策馬踏入陷入一片夜色也點(diǎn)綴著點(diǎn)點(diǎn)燈火的廣闊大興宮。他斜看了一眼前頭領(lǐng)路的仇穆，倒是一路跟著從側(cè)門入了帝寢內(nèi)宮，下馬換轎，一路搖進(jìn)宮內(nèi)。

    等看到熟悉的宮苑，和里頭郁郁蔥蔥的樹木與飄蕩出的團(tuán)團(tuán)霧氣，輕笑了一下往里頭去。

    走近這處宮苑內(nèi)部，七八名艷裙宮女涌上來替崔式換了輕薄單衣，他赤足往內(nèi)走去，踏過溫?zé)崾_走到一處寬闊且燈火通明的溫泉邊，看著坐在里頭的殷邛拱手笑了：“何等隆恩，我真是消受不起啊?！?/br>
    殷邛坐在溫泉之中轉(zhuǎn)過臉來，崔式說著消受不起，還從善如流的脫去薄衣踏入水中，一副熟稔又享受的模樣依靠在大石上，瞇著眼睛對著殷邛笑道：“嚯，我倒是沾了你的光，才能一次次享受這幾百年的熱湯?！?/br>
    殷邛推了一下水面上飄蕩的木盤，那上頭的一壺葡萄酒只是晃了晃，崔式接過來，直接從壺嘴將酒漿倒入口中。

    入口甜滑，崔式轉(zhuǎn)頭就喝干了。

    “你倒是來的快，我以為你恐怕猶猶豫豫才會回長安。”殷邛稍顯陰郁的瘦削面龐和面帶閑適微笑的崔式一比，倒不知道哪個更像是主人了。

    “某人好不容易低一次頭，我受寵若驚的當(dāng)然要順著隆恩往上爬?！贝奘娇粗筅霾[了瞇眼睛：“邛，十幾年你變的真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br>
    殷邛習(xí)慣了他的譏諷，卻也從宮女手中接過酒杯，輕聲道：“哪像你，就跟當(dāng)年走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崔式心中卻冷哼。賀拔明珠死了，大姑娘搖身一變成了大兒子，他怎么可能會不變。

    “別那么勉強(qiáng)的非要夸我。”崔式擺了擺手：“先不提你要我查的事情，那些話太長，我們慢慢聊也來得及?！?/br>
    崔式道：“我只問你，這十三年，你都沒有找到‘龍眾’么？”

    殷邛臉色陰沉，沒想到他上來先問這個，緩緩搖了搖頭：“我翻遍了整座大興宮，都沒有找到找到那半句密言，也不知宮中究竟何人才是‘龍眾’的接應(yīng)人?！?/br>
    龍眾。

    名字取自佛教之語，殷邛也只是知道此為高祖建大鄴之時，為歷代帝王所立下的一個“機(jī)構(gòu)”?？升埍娂炔恍枰?cái)政撥銀，也從不主動聯(lián)系宮中，歷代帝王也甚少提起，便顯得尤其神秘起來。

    殷邛的父親中宗在世時，卻對于龍眾棄而不用，甚至將聯(lián)系龍眾的方法隱藏起來，這般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使得龍眾在殷邛眼中神秘起來，他就越發(fā)想要得到。

    可直到他即位，中宗臨死前也不愿吐露龍眾的線索。

    “你仍然是覺得先帝將龍眾的消息給了旁人？可若是那人真的知道，必然啟用龍眾，早已掀起腥風(fēng)血雨，為何我們絲毫線索都不知道？”崔式撫著下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