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阮清微一怔。 慕徑偲平靜的道:“三日后,如果你還這樣確定的想要,我一定給你,你想怎么要,我就怎么給?!?/br> 三日后,她已經(jīng)遠離京城百里之遙了。拖延三日?阮清微擰眉,輕哼道:“你何必……何必……” “何必?” 阮清微挑眉,故作灑脫的道:“及時行樂豈不更美妙?” 慕徑偲認真的道:“徜若不能相悅長久,只是一時的*歡愉,我絲毫不覺美妙,也毫無興致?!?/br> 阮清微垂下眼簾,他有他的原則,盡管他從一開始就表露對她的傾心,卻始終足夠冷靜克制。 慕徑偲深深的吻了吻她的額頭,道:“我對你有的是耐心。” 阮清微躺下,既然他心意已決,她自也不能強求,便打趣般的笑道:“某天,你可能會后悔你今晚的執(zhí)著?!?/br> “絕不后悔?!蹦綇絺茷樗w好薄被,便走了出去。 不多時,青苔進來了,捧來一套里衣為阮清微換上。 入夜,阮清微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當(dāng)她一覺醒來時,已是晌午。她很清楚的記起跟韓錚封的約定,約在正午時分,出京的南城門外。 是時候回大越國了。 她隱隱一嘆,心底有著如何也化不開的惆悵。世事總有遺憾,她此生的遺憾已經(jīng)太多,再多一件倒也無妨。 得知慕徑偲大清早就進宮了,她留下了一封信給他,只帶走了他為她做的酒葫蘆,騎馬離開了太子府。 南城門外,韓錚封已等候多時,在看到阮清微的那一瞬間,他面帶巨大的喜悅。 阮清微唇角帶笑暼了他一眼,從他身邊經(jīng)過,沒有勒馬,反而加快了速度。 馬蹄卷起黃沙,風(fēng)一吹,韓錚封一身的灰塵。 韓錚封連忙追去,與她并排前行,笑道:“我等你的這一日,是我此生最漫長最忐忑的一日?!?/br> 阮清微挑眉,“你將會有更多的機會體會到你未曾體會過的‘最’?!?/br> 韓錚封邪惡的笑道:“我已迫不及待了?!?/br> 阮清微跟著笑笑,道:“你且等著?!?/br> ☆、第四九章 艷陽高懸,秋天寒厲。 阮清微面無表情的迎著風(fēng)策馬奔騰,每遠離京城一寸,她的心就加劇的疼一分。 猶記得在此之前,她常自在的游蕩于天下各處,在最美的景色面前,也未曾想過逗留?,F(xiàn)如今,她深深的體會到了難舍難離的苦楚,只因心中有了羈絆,這真不是一種舒服的滋味,卻極美,美到驚艷,美到甘愿承受撕心之疼。 她留給了慕徑偲一封信箋,只有寥寥幾字:我去一趟遠處,勿念。 未寫歸期,未寫遠處是何處。 如果能再相逢,就是隔著萬水山千,隔著蒼茫歲月,也自會相逢。 他們縱馬穿行在山林中,每到拐彎之際,阮清微總不經(jīng)意的回首看去,每每看到來時的寬道上空曠無人時,理不清是什么思緒。慕徑偲怎么可能追來呢,他不會料到她不辭而別,前方十里處的界碑將分叉出三條路,就算是他看到信箋后追來,也不會猜到她沿著左邊一條路去往大越國。 空中響起熟悉的蒼鷹叫聲,阮清微仰首望向在蔚藍碧空中翱翔的蒼鷹,垂下眼簾間,冷冷的靜靜的掃了一眼韓錚封,一定不能辜負了他給的絕佳機會。 在繞過一片樹林后,縱馬在前的韓錚封忽然勒住了馬,嘴角泛起了鬼魅的笑意,笑道:“瞧,是誰已等候多時。” 阮清微跟著勒馬停下,順勢看去,在那個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界碑旁,有一人負手而立姿態(tài)寂然,似是在無涯的時光里靜生于深谷中芝蘭,在蓬蒿荊棘中,在日月久疏下,清雅高潔,集輕風(fēng)雨露朝霞于一身,熠熠生輝。 慕徑偲! 她心中悸動,瞠目遠望,他不是一早進宮了嗎,為何出現(xiàn)在這?! 韓錚封欣賞著她的震顫,笑道:“他在緊緊的盯著你,好像你把他很重要的東西帶走了?!?/br> 阮清微目光一眨,眸色清亮的道:“似乎是的?!?/br> 韓錚封摸了摸下巴,“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呢?” 阮清微挑眉,不動聲色的道:“他的心?!?/br> “他的心?” “他可真是深情一片呢。” 韓錚封慵懶的問道:“需要我?guī)湍惆阉虬l(fā)了?” “你沒有資格?!比钋逦⑤p柔的笑了,道:“你去旁邊陰涼的樹下等我,情已結(jié)不易解,我要禮貌的把他的心還給他?!?/br> “別讓我等太久?!表n錚封撥轉(zhuǎn)馬頭,去往古樹之下。 阮清微翻身下馬,腳步輕快的奔向慕徑偲,她沖著他笑,清楚的感受到他渾身籠罩著的寂寥和凜然。她在他身邊站定,背著手,若無其事的問:“你怎么在這里?” “我聽說韓錚封并未急于回大越國,今日清晨徘徊在南城門,聯(lián)想到你昨晚的舉動,”慕徑偲深深的望著她,*穿她清麗容貌下的狠決,他的喉嚨緊而澀,“我猜,你是要棄我而去?!?/br> 迎著他深情款款的眸子,那眸子里沒有責(zé)備和怨怪,卻盡是痛楚和不舍,還有想要拼命挽留卻害怕挽留不住的不安,阮清微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慕徑偲沉聲道:“不、可、以?!?/br> “你可以怨我氣我惱我?!比钋逦⒄f得很輕很淡。 慕徑偲搖搖頭,篤定的道:“我只會傾心于你,此生唯你?!?/br> 聞言,阮清微猛得低下頭,眼眶濕了,任憑胸腔里翻滾的感動瓦解著她本打算硬起的心腸,她深深吸了口氣,漫不經(jīng)心的倚在界碑上,輕道:“對不起。” 慕徑偲道:“跟我回去。” “我不能跟你回去,”阮清微正視著他,幽幽說道:“當(dāng)我剛才走向你時,我是想說些狠心的假話讓你恨我,讓你鄙視我、厭惡我、唾棄我,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從此再不愿與我糾纏?!?/br> 慕徑偲定睛看著她。 阮清微輕道:“我舍不得,我決定對你坦白一切,希望你能理解我?!?/br> “請說?!?/br> 阮清微遙看了看韓錚封,見他正坐在樹蔭下逗玩著蒼鷹,不由得的眸色漸涼,常聲道:“我要去把他們奪走的東西拿回來。” 慕徑偲輕問:“是什么?” “被他們血腥掠奪、剝奪的一切?!比钋逦⑧f道:“皇后之位,太子之位,整個元氏家族?!?/br> “你是?” 阮清微的眼神飄渺而輕淡,“大越國的清和公主?!?/br> 慕徑偲眉心緊皺。 阮清微緩緩地道:“我答應(yīng)過母后,永遠不回大越國,永遠不承認自己是大越國人,永遠隱姓埋名,永遠不要報仇。但是,我永遠忘不了他們以‘外戚干政,蛇蝎心腸’把元氏家族滿門抄斬,連襁褓中的嬰兒也不放過,將尸體全扔進深山喂野獸,死無藏身之地;永遠忘不了他們凌辱母后,任母后在絕望中被活活折磨至死;永遠忘不了他們血洗太子府,殺我皇兄和皇姐;永遠忘不了他們把掠奪的東西占為己后的沾沾自喜?!?/br> 她經(jīng)常做惡夢,夢里血腥一片,有無數(shù)哀嚎和尖叫,震耳欲絕。 “當(dāng)那個掌權(quán)者還是太子時,孱弱無能,母后尚未及笄,他就一次一次的示愛,提出要娶母后為妻。母后剛及笄就嫁給了他為太子妃,他便一次一次信誓旦旦的要跟母后白首不離?!比钋逦⑵届o的道:“母后愛他,癡迷的愛他,用整個元氏家族的力量一路護送他登基為皇。眼看他坐上龍椅,掌皇權(quán),樹皇威,龐大的元氏權(quán)臣家族為他鋪就一條通往皇權(quán)之巔的路后,就成了他主宰眾生的絆腳石?!?/br> 慕徑偲不禁明白了,那日他給她定情信物時,她心中忌憚,如千帆過境般的不稀罕。 阮清微的語聲依然平靜,說道:“那兩個在后宮里野心勃勃的女人,一起聯(lián)手栽贓、陷害、挑撥,生生的將母后逼得發(fā)瘋發(fā)狂,身心倍受摧毀得千瘡百孔?!?/br> 那兩個大越國后宮里的女人,一個是韓錚封的母后,另一個是莊貴妃。 慕徑偲疼惜的望著她,她能如此平靜的說出這番話,可見她一直浸泡在傷痛里,已麻木,已無知覺。她長時間的承受著強烈的仇恨,磨礪得表面上云淡風(fēng)清。 阮清微挑眉,道:“母后、皇兄、皇姐,元氏家族所受的恥辱……,我要找他們付出一些代價,拿回一些該拿的東西?!?/br> “你曾有過不止一次的好機會?!蹦綇絺迫滩蛔∧柯毒磁宓难凵瘢?dāng)珺瑤公主前來挑選附馬,在行宮中遇刺客襲擊時,她完全可以落井下石,趁機挑起兩國的戰(zhàn)火。韓錚封對她沒有設(shè)防,她也可以制造紛爭,讓兩國關(guān)系緊張,令戰(zhàn)事再起。 她不止一次有機會可以借用大慕國的力量報仇,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兩國兵戎相見,依大越國此時的境況,明顯處于劣勢,即使不被吞并,也必將受到慘烈的重創(chuàng)。但她沒有,她顧全天下蒼生的命運。 慕徑偲深情的凝視著值得他傾心值得他愛慕之人,贊賞的道:“你心懷大仁,不因一己之私傷及無辜百姓?!?/br> 阮清微緩慢說道:“我要憑一己之力送他們下地獄?!?/br> 慕徑偲認真的道:“有我在?!?/br> “我不能讓你摻和其中?!比钋逦⒉幌肱K了他的手,也不愿牽連到兩國的關(guān)系。 慕徑偲正色的道:“當(dāng)我們相遇后,你的一切都跟我有關(guān)系?!?/br> “無論如何,你是大慕國的太子?!?/br> “無論如何,你是大慕國的太子非娶不可之人?!?/br> 阮清微心中酸而暖,輕柔的道:“我對你坦白一切,就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他們都不知道清和公主在六歲時是奉母后之命假死。韓錚封把我?guī)У剿麄兩磉?,這是最好的機會。” “很冒險?!?/br> “會很刺激很有趣。” 慕徑偲道:“我不允許。” 阮清微擰眉。 慕徑偲脈脈說道:“此事交給我,事成之后,就當(dāng)是我娶你的聘禮。” 阮清微心中一緊。 慕徑偲堅定的道:“就依我所言,我們現(xiàn)在立刻回太子府?!?/br> 阮清微也很堅定的道:“我要去大越國。” 他們四目相對,澀意鋪天蓋地。 她不愿為順利的去大越國而惡語傷他的心,坦白一切,就是因為珍惜他,希望他能等著她歸來。 他不愿她離開,他知道離開意味著可能永生再無法相見。 他們誰也不愿妥協(xié),這種事無法妥協(xié)。 突然間,紛沓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響起,他們同時看去,只見一群黑衣蒙面人從京城的方向縱馬而來,十二人,手持雙鉤鐵鏈彎刀,明晃晃的刀刃散發(fā)出陰森的光。 他們同時一怔。 是制造過數(shù)樁慘案的那群刺客?這是要殺誰? 阮清微輕輕的看向慕徑偲,她發(fā)現(xiàn)了他眸色凝重,隱現(xiàn)大難臨頭的危機感。他一直遇事沉穩(wěn)不亂,寧靜到波瀾不驚,然而,此時他卻有駭意。 十二人黑衣蒙面人殺氣騰騰,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從地獄里冒出的嗜血魔鬼。轉(zhuǎn)眼間,已到了他們身邊,齊齊的飛身躍起,持刀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