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阮清微打趣的笑道:“那我可真要細細體會,不能辜負了你的一見傾心。” 慕徑偲跟著笑笑,道:“我晌午進宮赴宴,為魏晏接風。” “他已經(jīng)回到京城了?” “可能還要一個時辰?!?/br> “你會告訴他我在這里?” “會暗示他?!?/br> 阮清微咬了下唇,若有所思。 慕徑偲道:“我想讓你跟我一同進宮。” 她驚問:“一起赴宴?” 慕徑偲抿嘴一笑,“我想讓你進宮去見見莊文妃?!?/br> 莊文妃?阮清微回憶著在坊間聽到有關莊文妃的只言片語,問道:“大瑞國的亡國公主?” “對?!?/br> “八年前,她十三歲,當朝皇上御駕親征,兵臨大瑞國的京城之下,破城之后,只帶回她一人,封她為妃。一年前,突然被冊封為莊文妃。” “傳聞不假。” 文妃之位可不容小覷,在后宮中,皇后之下是三妃并列,分別是貴妃、淑妃、文妃。如今,貴妃是柳丞相的meimei柳貴妃,淑妃是魏晏的姑母魏淑妃,一個亡國公主,竟然能成為文妃,曾令坊間的百姓震驚。 阮清微笑問:“讓我去見她,是有何意?” 慕徑偲道:“她跟我的關系非比尋常,我想讓你們認識認識。” “非比尋常?”阮清微愕然道:“當朝太子與當朝皇妃的關系非比尋常?” 慕徑偲抿嘴笑道:“有沒有很奇怪?是不是能浮想聯(lián)翩出很多?想不想抽絲剝繭一探究竟?” 阮清微輕哼:“確實激起了我的好奇心?!?/br> “我去換身衣裳,我們即刻進宮。” “可以?!?/br> 阮清微隱隱一笑,她是很想探尋與他有關的事,也想知道在他‘一見傾心’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回到院中喝了一碗女兒紅,她便跳上了備好的馬車,趴在馬車窗沿,好整以暇的看著慕徑偲在跟石竹說著什么。 慢慢的,她的眼睛里全是他,看他在很專注的說話,紅唇一啟一合,他的五官很英俊,充滿雄性硬朗的氣息。他穿衣裳的品味真的很好,簡約而精致,與他優(yōu)雅高貴的氣質相得益彰。 像他這樣的男子,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粗粗?,她就看癡了。 當他交待妥當,目光一轉,便迎上了她的注視,他捕捉到了她的眼睛里散發(fā)出的光,柔和而欣悅。 他抿嘴笑了,無限溫存。 她的心一顫,不由得回過神,有些慌亂,若無其事的坐在馬車里。 慕徑偲矯健的躍上馬車,坐在她對面,端詳著她緋紅漸褪的雙頰,張開手,把手里的東西遞向她。 阮清微抬眼一看,他的手干凈修長,紅潤,骨節(jié)分明,在他手中的是六顆花生。她把花生抓過來,剝殼吃道:“我突然想到我的墓志銘該怎樣寫了,就寫:去問慕徑偲?!?/br> “這個墓志銘你肯定用不上。”慕徑偲握了握手掌,回味剛才她的指尖劃過他掌心時,他心弦的撩動。 阮清微輕哼一聲,自顧自的吃著花生。 慕徑偲溫言道:“進了皇宮后不必緊張,有石竹在,她知道如何帶你去見莊文妃。見到莊文妃,更不必緊張,她很好相處。” 阮清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br> “宴席散后,我們一同回府?!?/br> “好。” 馬車行駛了許久,停在了明昭門前。石竹上前,對宮門的守衛(wèi)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太子府的管家大人進宮給莊文妃娘娘問安?!?/br> 明昭門的守衛(wèi)們都知道,自莊文妃進宮為皇妃起,就跟皇后娘娘的關系甚好。當皇后娘娘健在時,太子殿下每日進宮,總是先給皇后問安,再去給莊文妃問安。是在皇后娘娘香消玉殞后,太子殿下不再親自前來,而是讓府中侍女進宮代為問安。 獲準通行后,阮清微初次踏進了皇宮。有石竹在前引路,她漫不經(jīng)心的四下看著,盡管每處景致并不新奇,內(nèi)心卻是沒緣由的澎湃不止。 不多時,便到了莊文妃所居的琉璃宮。 琉璃宮中極為空曠,院中只有一棵郁郁蔥蔥的茶花樹,有一身穿華服的女子正在茶花樹下彈琴,琴聲空靈幽靜,如流水般撫過,盡染哀思。 一曲還未終了,宮女就上前稟報,莊文妃聞言,忙是不再彈琴,起身迎了過去。 阮清微瞧著彈琴的女子快步走來,明媚似陽光,淺笑間風清云淡,朱唇柳眉,面帶善相,使人心生暖意。 石竹行禮道:“莊文妃娘娘?!?/br> 莊文妃微笑頜首,眼睛落在阮清微的身上,輕道:“你就是清微姑娘?”說著,笑得很喜悅,儼然沒有宮妃的架子,上前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正殿牽去,很友好的道:“快進殿中坐會,想喝些什么?紅茶?花果茶?想吃什么?木瓜如何?” 她的聲音很溫柔,表現(xiàn)的也很熱情,阮清微有些無所適從,順著她的力度向前挪動腳步,臉上帶笑道:“我還沒有向您行禮問安咧,噢,不該說‘我’,該是自稱民女?” “這里沒外人,你不用拘泥,無需理會繁縟禮節(jié)?!鼻f文妃開心的把她帶進了殿中,“我比你大不了幾歲,無外人時,你喚我jiejie就是了?!?/br> 阮清微嚇了一跳,怎么進一次琉璃宮,輩份就比慕徑偲大了。 莊文妃柔聲道:“你先坐會,我去去就來?!?/br> 轉眼間,殿中只有阮清微一人了。她看向殿外,見莊文妃正在跟石竹說著什么,院中候著兩個宮女,宮女的模樣看著都很老實守本分。 阮清微輕吁了口氣,環(huán)顧殿內(nèi),陳設簡單樸素,并不奢華,稍顯冷清蕭條,使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既然讓她坐會,她便走到一個椅子旁,剛要坐下,卻發(fā)現(xiàn)椅子上似乎落有灰塵,殿中怎會無人打掃?她忍不住彎著腰仔細的看,確實是灰塵,滿滿的一層灰塵。 莊文妃輕喚了一聲:“清微姑娘?!?/br> 阮清微偏頭看去。 “皇上曾在那把木椅上坐過,雖然他從未再來過,我卻不愿讓任何人動它,就想那樣放著?!鼻f文妃站在殿門處,笑得習以為常。 阮清微奇怪的問:“從未再來過?” 莊文妃點點頭,說道:“七年前,我以皇妃的身份搬進了琉璃宮,第一晚,他來過,就坐在那把木椅上。” 七年了,皇上從未再來過,琉璃宮儼然成了冷宮。 阮清微不禁詫異,她似乎被皇上長期冷落,那她又如何能穩(wěn)在后宮,并成為了文妃?那么,皇上為何把她帶回皇宮封為皇妃? 就在這時,殿外有宮女稟告道:“魏大將軍已進宮,皇上在前朝設宴款待,皇上特請魏淑妃娘娘參宴,魏淑妃派人來邀娘娘同去赴宴?!?/br> 顯然,魏淑妃是要借此機會,拉攏莊文妃。 莊文妃說道:“請回稟魏淑妃娘娘,我很感激也很想赴宴,卻恰逢月事,身體極為不適。” “是。” “清微姑娘,你快請坐,”莊文妃示意她坐在別處,溫柔的一笑,似自言自語的道:“我呀,以前有皇后娘娘的庇護,皇后娘娘內(nèi)持恭儉,寬容端莊,深得皇上的尊敬,后宮之中也很安穩(wěn)。如今,只要能不踏出琉璃宮就不出,我怕惹到麻煩,凡事能忍則忍,能避則避?!?/br> 阮清微挑眉,道:“終日窩居一處,跟躺在棺材里有什么區(qū)別?” 莊文妃很親切的道:“只要徑偲一日未登基為皇,我就要活一日,盼是能為他做些什么,死而無憾?!?/br> ☆、第零四章 午后,她們坐在院中曬太陽。 阮清微飲了一口湯色鮮亮的紅茶,品了品味,茶雖好,還是不如酒。 莊文妃見她舉手投足間很自在灑脫,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泰然自若,便想對她了解更多,輕問道:“你父母因何雙亡?” 阮清微道:“娘娘的猜測呢?” “你的身世應該很不尋常?!?/br> “是嗎?”阮清微眨了眨眼睛,低聲道:“娘娘該不會認為我出身權貴,因二十年前皇帝弒兄奪到皇位后,殺戮異己、清算半個朝堂的勢力時而受牽連被滿門抄斬,我僥幸存活背負血海深仇?” 莊文妃心中一駭,忙是四下看看,當朝皇帝的皇位來路不正,天下百姓都知,卻從沒有人敢如此大膽的提起。如此一算,恰好是整整二十年,也是夏初之際,大慕國血流成河,很多家族死于牽連,冤魂無數(shù)。 “我的身世很尋常,并不曲折離奇,”阮清微道:“我父母都是小商人,得罪了一個權貴,死于一個收了賄賂的貪官的錯判,后來我報了仇?!?/br> 莊文妃深吸了口氣,道:“你沒有親戚可以投靠?一直孤零零?” “我母親臨終前,把我托付給了親戚,但我過得不開心,便獨自出走,從此跟親戚們再無往來?!比钋逦⑾肓讼?,笑道:“也沒有孤零零,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莊文妃看著她,覺得她就像是樹,可獨佇于曠野,也可立于鬧市,悠然自得。 “娘娘呢?”阮清微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大瑞國滅亡后,娘娘為何會被皇上帶回皇宮?卻又倍受冷落?” “我問過皇上,始終一無所獲?!鼻f文妃輕皺眉頭,一臉茫然的樣子,坦誠相待道:“我剛出生時,舉國同慶,被稱為大瑞國有史以來最得寵愛的公主,因父皇極為寵愛我母妃,愛屋及烏。盛寵不過半年,母妃突然被幽禁深宮,我就開始被父皇冷落,從此再沒見過母妃。國破之日,我至今記得,皇上是拎著我父皇的頭顱走到我面前的?!?/br> 阮清微輕聲的問道:“娘娘是不是對當朝皇上恨之入骨?” 莊文妃避而不談,只說道:“被掠進皇宮后,我想過報仇,也想過一死了之。當我最為無助的時候,是皇后陪著我,護著我,安慰我,她對我很好,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太子殿下也對我尊敬有加。” 阮清微再次問道:“娘娘放下了仇恨?” “難以說得清楚,”莊文妃想了想,道:“我在皇宮里生活八年了,皇后和太子殿下對我的照顧早已滲透進我的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此時,我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太子殿下能順利的登基為皇?!?/br> 阮清微挑眉,“娘娘想要不顧一切的幫他?” “我是想幫他,但我的能力實在太弱小了,不連累他已是萬幸。”莊文妃嘆道:“皇后出身鄉(xiāng)野,沒有外戚勢力,也沒有拉攏過朝臣,她……她病逝前一天還好好的,怎會突然病逝呢?!?/br> 阮清微意味深長的道:“好像皇后的身世較為離奇?” “何出此言?” “當朝皇上篡位成功登基為皇的次日,便封她為皇后,舉國嘩然,對于她的身世,只知她出身鄉(xiāng)野,連皇上與她如何相識的也無從得知?!?/br> “她是出身鄉(xiāng)野,就不能被封為皇后?”莊文妃道:“你沒見過皇后,她容貌極美,待人極好,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會愿意為她奮不顧身?!?/br> 阮清微只是笑笑。 “皇上對她極為寵愛,她從不愿專寵,也從不恃寵而驕,對每一位皇妃和皇子都好。”莊文妃又道:“她所得到的任何世人高不可攀的榮耀,都能令人心悅誠服,并為之喜悅?!?/br> 阮清微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娘娘怎會擔憂他不能順利登基為皇?”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柳家肯定不遺余力的爭取,柳貴妃所生的二皇子也絕非等閑之輩。”莊文妃嘆道:“太子殿下勢單力薄,怎能不擔憂。 阮清微淡淡的說了句:“況且,皇后之位似乎本就應該屬于柳貴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