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衛(wèi)七會迎來嶄新的人生,從零開始。 一個人記得,一個人不記得,原來竟是這樣的感受。 從前,背負著國仇家恨的衛(wèi)七再看見懵懂無知的自己是,也早已體會過這份苦楚,周嵐斐想,世間的一切果真是公平的啊! 風(fēng)起,水潭里的水沾濕了他曳地的衣角,周嵐斐站起,轉(zhuǎn)身。 雖然不想,但他應(yīng)該去看一看—— 猛然間,一股巨力從后方襲來,他不曾反應(yīng)過來,清澈的潭水已經(jīng)騰空而起,成浪拍岸,將他卷進了水潭深處! “撲通”! 水自四面八方涌來,但記憶中的窒息感卻沒有如約而至,唇上冰冷而細膩的感覺一觸即走,周嵐斐豁然睜開眼,他在水底,潭水在他身周張開了薄薄的服帖的空腔,他像是處于一個定制的氣泡里,又被人禁錮在臂彎之中。 “你打算去哪兒?去看那個不知所謂的兩歲小孩兒嗎?” 深藍色的長發(fā)迤邐如水藻,男人用同色的冰冷的眼眸注視著他,目光卻炙熱的仿佛要將人融化。 曾幾何時,沉溺于海底,淹沒于水浪,又湮滅于燭冥道,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了,久到讓人以為會不復(fù)存在。 而那張臉,瘦削,蒼白,眼眶凹陷,但仍然是記憶中的俊美。 周嵐斐舉起手,撫摸著那張臉上骨骼的輪廓,感受著他聲音里的陰沉。 若是尋常人,大概會被這種偏執(zhí)嚇到,可他只覺得快樂。 “如果你再不做些什么,我真的會去?!彼p聲說。 “我不允許?!?/br> 魚尾纏繞上來。 周嵐斐怔了怔,他想起了程曉楷曾經(jīng)跟他說過的,最近也三天兩頭跟他提及的夢境。 鱗片像是鎖鏈,蜿蜒迤邐的過程又十分纏綿。 冰冷的水流淌進去,周嵐斐瑟縮了一下,止不住的喘。 “你下手輕些,不怕我淹死在這里......”水潭里的水氤氳起水汽一般,將眼睫與瞳孔都蒸著泛起光,含著調(diào)笑意味,然而他的調(diào)侃并沒有引來對方的心軟,反倒發(fā)了狠一般,“你是怕死,所以盼著我出手尋你。” “我是怕......”周嵐斐闔了闔眼,良久才重新聚起說話的力量,“怕你看輕我?!?/br> 我罔顧那些陳年舊賬,算不出究竟該恨你還是該愛你,就私心選擇了后者,這有失公道,不配為王。 對方不答。 周嵐斐仰首微笑,齒列咬緊了唇角。 “你若是懷疑,便讓我死在這里?!?/br> “你以為我不想么......”衛(wèi)珣淵湊近他的耳畔,低聲說:“我想與你永世長眠,想了那么多年,想的快要發(fā)瘋......”他像是宣xiele一股氣力般,低聲呢喃,“可我舍不得?!?/br> 水潭的水冰涼,其中卻又隱約彌散起絲絲縷縷的溫?zé)?,玉蘭花般被卷沉落下,周嵐斐抬起手,以掌心接住。 他冷不丁想起了那年,衛(wèi)珣淵剛剛成為他的伴讀不久,他煩了宮墻內(nèi)的管束,犯了混,偷偷溜出皇宮去,不巧遇上連綿暴雨,他在郊外無處安置,偏生又遇上山洪塌方。 若非衛(wèi)珣淵一直在瞧瞧隨行,他恐怕沒那么容易脫身。在一座茅草搭起破房子里,他脫了被泥漿浸的鐵沉的濕衣服,光著上半身,抖抖索索的走到鮫人少年身邊。 “謝謝你啊?!彼駛€臟兮兮的泥人,頭發(fā)也打著縷,勉強擠出一個笑來說:“這么遠還一直跟著我,挺辛苦的吧?” “是不輕松?!毙l(wèi)珣淵望著天上的瓢潑大雨,淡聲說:“可又不得不來。” 那些張狂的雨水在他面前仿佛被他的情緒驅(qū)趕,帶著敬畏遠離,這片四處漏風(fēng)的小茅屋才得以幸免。 “為什么不得不來呢?”周嵐斐傻傻的問,他撓了撓頭說:“保護我不是你的職責(zé)耶——” “你是瑯?gòu)謬奶?,我是泉先的皇子你們的質(zhì)子,你問我?你心里不清楚嗎?”衛(wèi)珣淵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 “你這么說話,讓我有點兒難過。”周嵐斐老老實實的說:“我就是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或許有一天,你不是太子,我也不是你們的質(zhì)子,我們就可以好好說話了。”衛(wèi)珣淵停頓了一刻,將頭轉(zhuǎn)了回去。 “是啊,那到時候,你估計也就不會特意追出來找我了哈。”周嵐斐哈哈笑了笑,自嘲似的開解。 衛(wèi)珣淵并沒有回答。 “你那時候為什么不回答呢?”周嵐斐被他抱著坐在岸邊,將濕透的袍子扔遠,雙腿在水里輕輕蕩著。 衛(wèi)珣淵趴在他膝上,緩緩的握住他的掌心。 “因為我恥于回答?!彼f:“那是一個\'否\'字。” 我也曾失了公允,失了為王之德。 只是我屈服于對你的愛,遠在你愛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