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沛探身翻出個小圓瓶子，沒有包裝，沒有說明：“吃多少？”

    阮箏汀比出個數(shù)字，也沒要水，就著他手心干咽下去，被苦得直發(fā)抖。

    “要糖嗎？”喻沛皺著眉給他捋背脊。

    阮箏汀搖頭，從他懷里慢慢挪去床頭靠著。

    絡(luò)絲正在消散，周遭潮氣氤氳，像是片正在飛速干涸的熒光海。

    喻沛給他擦過額頭，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開口問道：“夢到什么了？出這么多冷汗。”

    阮箏汀眼睫一垂，撒謊道：“澤爾希，黎城。”

    他吐出一口顫抖的濁氣，裝作心有余悸：“你知道2619年5月，那場鬧得很大的恐怖襲擊嗎？我夢見自己被追殺?！?/br>
    “最近相關(guān)卷宗聽多了吧?！庇髋嬲Z氣無異，搖了搖藥瓶，“這藥是什么，平時沒見你吃過?！?/br>
    “特效藥，每月最多兩顆。”鳥類大多不具有夜視能力，否則阮箏汀真想把右眼視野與鷯鶯同步，看看哨兵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你去過黎城嗎？聽說那是約塔最美的水上城市。”

    “沒有?！庇髋姘阉幤糠呕卦?，輕輕笑了笑，語氣溫柔下來， “但我父母去過，攢的假期，我父親籌劃了很久的二人世界，結(jié)果正趕上518，給當(dāng)?shù)鼐甬?dāng)了好幾天的免費外援?！?/br>
    “他們身手很厲害吧，”阮箏汀語氣有些古怪，尾音壓著點情緒，“當(dāng)時是不是救了很多很多人?！?/br>
    “他們也沒和我細(xì)說?！庇髋孓D(zhuǎn)眼見他若有所思，“怎么？”

    “沒什么?！毙畔⒂行Σ簧?，藥效漸起，阮箏汀想得腦仁疼，索性打過哈欠，縮回被子里，“困了?！?/br>
    “好，晚安?！庇髋鏇]走，掀開被子一角，迅速鉆進去。

    阮箏汀被他帶起的風(fēng)驚得咳嗽，啞聲叫他的名字。

    “閣樓連壁爐都沒裝，”喻沛裹被背過身去，滿足地喟嘆過一聲，“我這幾天后半夜快要凍死了?！?/br>
    阮箏汀推他：“那你搬回一樓?！?/br>
    喻沛拒絕：“我喜歡睡在高處?！?/br>
    “好吧，是我的錯，”阮箏汀眼皮打架，學(xué)著他背過身去，有氣無力道，“以前沒錢買帶浮空臺的房子，現(xiàn)在委屈喻大隊長了?！?/br>
    “……”喻沛嘖聲，“你都是跟誰學(xué)的，越發(fā)陰陽怪氣了?！?/br>
    雪豹跳上床，跟條毛巾卷似的，拱進兩人中間趴好，大尾巴橫搭在向?qū)砩稀?/br>
    鷯鶯安靜團在它頸毛間，正重新沉進夢里。

    第43章 灰團子們

    阮箏汀拄著長柄傘，站在昏暗的店面間，悶悶咳過兩聲，于鳥雀的唼食聲里出了一會神，想著：事情是怎么脫軌到這個地步的呢？

    汗液滑過眼角，混著新血反流進眼睛，他眼周辣澀不堪，抬手擦拭時才發(fā)現(xiàn)掌心也全是汗，袖口被血打濕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血液順著收攏的傘面慢慢淌去地上，逐步擴大的血洼邊緣停著一個人的腳，或者說，一具尸體。

    明明今早——不，前天就開始異常了。

    那是他們稀里糊涂同床共寢后的第四天，喻沛破天荒下了個早班，回來時就見阮箏汀在院子里支了個木凳坐著，姿勢板正，面前是給花苗們搭的小型暖棚。

    “我種得不對嗎？”哨兵提著從警署食堂打包回來的飯菜，站在新嵌的步道石上，疑道，“你又看不見，在守什么呢？”

    阮箏汀以一種頗為虛無縹緲的語氣說：“思考，生命這種東西到底以什么樣的存在被界定著?！?/br>
    “……”喻沛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阮箏汀緩了緩神，說：“那個特效藥吃了就這樣，前一周神神叨叨的，能直接入道飛升?！?/br>
    喻沛不明覺厲，懷著一份陡然而起的敬畏之心，熱好飯菜，輕手輕腳返回閣樓，抱了本近來感興趣的《薩姆爾語編錄》看——其實是因為家里的閑書所存不多，只有這本勉強稱不上晦澀難懂。

    阮箏汀就這么思考了二十來分鐘，剛想回屋吃飯，起身時，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他手腳發(fā)僵，嘴巴生銹似地開合過，下意識呢喃出某個名字，氣音，根本沒有出聲。

    但遠(yuǎn)在閣樓的喻沛卻是鬼使神差合上書，從綿軟的搖椅里坐起來，側(cè)頭望向門外，猶疑著高聲喊道：“阮箏??？”

    無人回應(yīng)。

    雪豹頂著鷯鶯從天窗跳出去，他皺眉站起，將書擱回桌上，走過去擰開門把的同時繼續(xù)確認(rèn)道：“你在叫我嗎？”

    依舊無人回應(yīng)。

    他快步轉(zhuǎn)進底樓，見那人從院內(nèi)驚惶失措地跑進來，被門檻絆了個趔趄。

    他伸手接了對方一下，問：“怎么了？”

    那人順勢抱住他的手臂，往他身后躲，傘具橫在身側(cè)，像在擋住什么：“有精神力，好奇怪的精神力?！?/br>
    “精神力？”雪豹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個來回，喻沛凝神感受過數(shù)秒，卻是什么都沒有探測到，不由問，“哪種奇怪法？”

    “扭曲且時隱時現(xiàn)。”阮箏汀的屏障浮在周圍，“修黎1209那晚，我遇見異種時也感受到了這種精神力?！?/br>
    “成熟期的異種是沒有精神力的?！庇髋姘丫窈８鼜V地鋪將開去，同時安撫著，“你遇見的可能是異變期人員，或者是很早之前的殘留絡(luò)絲?！?/br>
    可是這兩類精神力都微乎其微，除非是類同頻型高敏體質(zhì)。

    喻沛心里略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