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做什么？”喻沛手里沒停，在編蟋蟀。

    阮箏汀仗著他看不見，裹緊外套，笑出一串白氣：“我在看焰火?！?/br>
    喻沛一哂：“我是瞎了不是聾了，還是說，這里的煙花都是靜音的？”

    雪開始落了，一粒一粒的，又碎又輕，絨花一般。

    遠處有人在分煙花，以及焰火的燃放順序。

    阮箏汀給兩人戴好帽子，抱膝偏頭，盯著那人側臉輕聲道：“新年快樂，喻沛。”

    喻沛手上停了幾秒，旋即若無其事哼笑道：“什么啊，年不是已經過了嗎？”

    “這是按照此地來算的，你得入鄉(xiāng)隨俗，”阮箏汀不待他反駁，伸手端正過對方下頜，“聽，兩點鐘方向，十秒之后?！?/br>
    喻沛被他的體溫冰得嘶聲，卻是沒有躲開。

    細雪紛揚，首支焰火映亮草原的那一刻，哨兵無聲地笑了笑。

    “好吧，”他側身展臂，按著向導后腦將人攬近，以半擁抱的姿勢虛虛貼了一下對方的額角，笑意里藏著幾分鄭重，“新歲常安，阮箏汀?！?/br>
    第38章 偶遇婚禮

    阮箏汀睡不著。

    他現(xiàn)在只要一閉上眼睛，腦子里就是喻沛的賀詞和笑容，輪播加慢放，一幀一幀的，還自帶柔光。

    遠處焰火瀑布流光璀璨，如夢似幻，哨兵叫他名字時，那三個字輕而低地滾落于唇齒，帶著呼吸與溫度，經由額角挨著的小塊皮膚浸入血管，流至心臟，再春涓似的，潺潺漫向四肢百骸。

    他分不清后面那幾聲怦然到底是煙花炸開的聲音，還是自己心肌收縮泵血的動靜。

    就像分不清耳廓面頰攀升的溫度，到底是對方手掌的體溫傳導，還是附近鄰里間的笑語感染。

    那人甚至在撤身時隨口咕噥過一句：“你的體溫現(xiàn)在才開始升高，這外套質量不太好……”

    哨兵綠瞳澄亮，映著天幕下飛濺火星的倒影，如同某種森林的脈絡，而笑容剔除了所有負面情緒因素，純粹明亮，一如——

    “你在烙餅嗎？”喻沛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雪豹趴在沙發(fā)靠頂上，睜著雙瞎眼睛湊過來，企圖觀察阮箏汀，“吃撐了？”

    米莉家的團圓宴大抵是把整條街的鄰居都叫來了，其中不乏熱情健談的，所幸都比兩人歲數(shù)大，又知道阮箏汀的性格，大多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喻沛聊著，前者樂得自在，只顧悶頭吃。

    這人在修黎的胃口比貓大不了多少，結果喻沛后來發(fā)現(xiàn)，向導對合乎口味的飯菜有些不知饑飽，在平崎還因為吃得過撐半夜爬起來嗑消食片——

    為了不吵醒他，體貼得連燈都沒開，不出意外地踩到了雪豹的尾巴，一人一精神體差點從二樓摔下去。

    阮箏汀直挺挺地坐起來，抬手啪地打開壁燈，木著臉道：“你笑一下。”

    喻沛眉毛稍稍擰了擰，瞇眼確認道：“你說什么？”

    “年夜，互道晚安時需要微笑，”阮箏汀胡亂編出個借口，“不然會做噩夢的?！?/br>
    “我之前沒笑嗎？”喻沛搞不清楚狀況，嗤道，“況且你做噩夢不是因為非要睡沙發(fā)么？”

    “我說過了，這樣可以少開一層樓的壁爐，省錢。”阮箏汀捏住雪豹的右前爪，假作威脅，“你笑不笑？”

    喻沛心理斗爭過數(shù)秒，耐著性子對他揚起個笑。

    和往常一樣，愈發(fā)襯得焰火下的笑容就是個錯覺。

    “沒事了，”阮箏汀眉峰極輕微地一抽，他長出一口氣，按滅燈光，又直挺挺地躺回去，拉高被子蓋過頭，“睡覺，晚安。”

    喻沛被這人搞得莫名其妙，整個晚上都沒睡好，在夢里和異種敲來敲去，第二天起床氣有些重，連雪豹都不愿意在他腳邊繞。

    “你需不需要打一針向導素？”阮箏汀洗漱的間隙瞥過鏡子，對方頭發(fā)亂糟糟的，眼下還浮著淺淡的青黑。

    “不用?！庇髋婧浪]好氣道。

    “那你今天有其他事嗎？”阮箏汀盯著他，又問。

    “嗯，”喻沛煞有介事一點頭，淡聲回他，“我約了按摩?！?/br>
    阮箏汀嗆了一口漱口水，咳聲道：“約了什，什么？”

    喻沛吐凈嘴里的牙膏沫，又掬水洗過臉，甩著手腕轉出衛(wèi)生間：“這幾天發(fā)展出的新業(yè)務，盲人按摩。狗子全款，貓貓半價，喜歡雪豹的免費。”

    “……”

    阮箏汀沉默片刻，捂著額頭小聲道：“新年第一天，按照習俗也可以不開張?！?/br>
    他半天沒聽到回應，自門邊探出頭，見對方就靠墻倚在三步之外的地方，似笑非笑地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需要點種子和苗布置……”阮箏汀指過院子的方向，又想起來這人看不見，言簡意賅，“買花。”

    “買？”喻沛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難盡，他可能覺得迦洱彌納的每位住民都是園林大亨，院子里可以憑空產生花卉那種。

    “冬季囤囤草花和種球，開春才有花看。”阮箏汀又縮回去洗臉，聲音在水濾下有些發(fā)悶，“而且雪期會降價，這幾天是最便宜的?！?/br>
    “為什么不直接買冬花？”

    “非行道花草品類很貴的！養(yǎng)護也麻煩，動不動就死一片?！?/br>
    喻沛若有所思，隨手抓過頭發(fā)，自發(fā)間捻下幾片花瓣，不動聲色地放進了口袋里。

    這日雪還沒有停，但下得小，又沒什么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