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喻沛也不說話,就這么安靜地看著。 阮箏汀猶豫片刻,推著行李箱進去了。 單室復式,裝修中規(guī)中矩,只在細節(jié)處融入些別樣設計,令人怡然心靜。 喻沛正習慣性地把精神力延展至房間各處探查環(huán)境,冷不丁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阮箏汀仰著頭,用氣音道:“能正常說話?” 喻沛被呼吸撲紅了耳朵,微微偏頭一躲,有些好笑:“不然呢?” 那你怎么搞得像危地潛行似的,戰(zhàn)場后遺癥真可怕。阮箏汀腹誹,邊松開手去整理行李。 “環(huán)境陌生,住一起有個照應。”喻沛瞥一眼被他抓過的手臂,“我從剛才就想問了,你的體溫似乎在升高?!?/br> “我的體溫很正常。再說,”阮箏汀簡直莫名其妙,覺得這人多疑又反復,“你不是和老板認識嗎?” “這兩者又不矛盾。”喻沛指了指兩張床,“你想睡哪里?” 向?qū)Э瓷先ジ胨瘑伍g,糾結一番后勉強道:“上面,謝謝隊長?!?/br> 喻沛一哂。 兩人一前一后洗漱完,阮箏汀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抱著個玻璃碗例行吃薈桔。 這是馮萊給他開的每日食補,金柑大小,味道天差地別,透著股草藥味。 向?qū)鸁o可戀地干嚼著,隨口問道:“這間旅館看上去干凈雅致,為什么入住率這么低?因為位置太偏了嗎?” “不是,因為有個傳言,這里鬧——” 喻沛擦著頭發(fā),本是隨意地抬了下眼,卻見那人神色稍顯緊張,咀嚼的動作越發(fā)緩慢。 像只抱著吃食,時不時豎耳警惕的松鼠。 他又想使壞了,刻意拖長尾音,拖得對方失手打翻了玻璃碗,幾顆薈桔順著樓梯骨碌碌滾下來。 阮箏汀手忙腳亂,嘴里還塞著一個,鼓著腮幫子干笑道:“鬧,鬧什么?” 喻沛忍笑:“……鬧狐貍?!?/br> 阮箏汀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近乎小心翼翼地確認道:“鬧狐貍,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說是這里有一只疑似精神體的狐貍,”喻沛打開靜音吹風機,漫不經(jīng)心道,“同一時間,有的人能看見,有的人不能看見。最奇特的是,能看見的人也不是每分每秒都能看見?!?/br> 阮箏汀快速眨眼,小聲道:“我只在鳥巢里看見了游隼。” 他看不清喻沛的表情,只聽得那人無奈調(diào)侃著:“你還挺想見著狐貍啊?” “我先睡了,”阮箏汀放下玻璃碗,默默縮進被子里,甕聲甕氣,“晚安。” 喻沛只問:“我能把雪豹放出來嗎?” 阮箏汀戴上眼罩和耳塞:“你隨意?!?/br> * 或許是重回平崎,又被扎過針麻醉劑,再加上聽了起神神叨叨的傳聞,阮箏汀久違地做了個少時才會出現(xiàn)的夢。 夢里畫面斑駁,像是劣質(zhì)油彩胡亂涂上去的色塊組合,筆觸粗糙,線條凌亂。 一間六平米見方的病房,一側(cè)封網(wǎng)落地窗,兩側(cè)單向玻璃墻。 他穿著干凈的棉質(zhì)衣褲,半臥在床,床品黃白條紋交錯,床頭柜上擺著半枯的杏色永生菊。 日照線斜移,有醫(yī)生打扮的人推門進來,面容模糊,姿勢僵硬。 他們放下瓶瓶罐罐,傾身過來撫了撫他的發(fā)頂,手滑下來停在耳側(cè),故作親昵地捏捏他的臉頰。 那些人臉像揉皺又展開的泛黃紙張,在嘴巴的位置撕了個洞,正在無聲開合。 他乖順地伸出左手,袖口被卷上去,露出伶仃小臂,零星落著青色的針眼。 透明藥物被推進體內(nèi),那些細小的液體流好似線蟲群,順著靜脈游走至身體各處。 反應是漸起的,起初是眩暈,而后是惡心感…… 視野扭曲,他開始感受到疼,細細密密的疼,說不清具體部位,好似有什么看不見的細小東西正從內(nèi)部仔細啃食。 視角脫離軀體逐漸飄高,他游蕩的意識冷漠看見“自己”瀕死,聽見“自己”哭嚎,卻依舊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那種蝕骨的痛感。 那些安撫他的人類手臂變成冰冷的機械,遍生倒刺,粗暴地將他的軀干與床榻釘在一處,被單暈染成令人作嘔的顏色。 他如同一只被鐵絲細細纏縛的雛鳥,掙扎漸止間,喉嚨里滾出不堪聽的破碎嘶鳴。 精神力正不受控地外溢,以軀殼為中心凝出無數(shù)細短的絡絲,高低不一,每一根都會析出細白冠毛,類似蒲公英花種上生出的絨狀物。 乍看上去,宛如一具被霉枝菌侵染的尸體。 * 阮箏汀驚喘著醒來,感覺有毛發(fā)正掃過他的腳踝。 他猛地縮腳,扯下眼罩撐身坐起,與一雙熟悉的獸瞳怔然相對。 屏障四散,他捂著猶在發(fā)顫的心口,艱難緩過幾口氣,啞著嗓子有些埋怨地道:“你怎么在這里???” 雪豹盯著他,驕矜地一擺尾。 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搭上被子,有絡絲附著其上,一截瑩白一截透明地交錯著,纏繞成環(huán)。 “……”阮箏汀尷尬得無以復加,探手去解,“抱歉抱歉,我給你取下來。” 尾巴尖抖了一下,他滑稽地停下動作:“弄疼了?抱歉,那我再輕一點點?!?/br> 雪豹動動耳朵,腦袋轉(zhuǎn)開幾秒又轉(zhuǎn)回來。 向?qū)滩蛔“阉念^往旁邊推,嘟囔著:“別看我,你的眼睛在發(fā)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