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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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牛皮鼓聲響了起來,城下那些閑閑散散的鮮卑人紛紛跨上馬背。片刻之后,馬蹄聲、殺喊聲,隨著隆隆鼓聲一同響起。 葛洪握緊了手中長槍,高聲喊道:“堅守城頭!與我殺敵!” ※ “敵軍退了!”裴盾眉峰飛挑,厲聲道,“左翼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追!” “都督!敵軍退的蹊蹺,恐是誘敵之計!”令狐盛立刻道。 “誘敵?陣前敗走,就不怕佯敗變作真???”裴盾冷笑一聲,“離石如今空虛,哪還使得出花招?你親自領(lǐng)人去追!” 兩軍已經(jīng)鏖戰(zhàn)許久,敵陣到了強弩之末也不出奇。裴盾可不想因為這老將的“謹(jǐn)慎”,錯過擊潰敵軍的最好時機! 令狐盛嘴角抖了一抖,最終什么也沒說,領(lǐng)命轉(zhuǎn)身而去。剛剛走出營帳,迎面就撞見了令狐況,他低聲道:“元君,守好中軍,以防敵人偷襲!” 既然勸不住裴盾那個剛愎自用的家伙,自己帶兵反而安全一些。若是見勢不妙,還能收攏兵馬,不至于中了陷阱。只是左翼離開,中軍就要空虛,始終讓人心頭不安。 令狐況目中含怒,點了點頭:“叔父也當(dāng)小心!” 這一仗,其實打得艱難。鏖戰(zhàn)一日,也不過勢均力敵。如今前軍損耗不小,又要左翼出擊。這樣貪功冒進,真不是為將者當(dāng)做的……不,若是為將者有半分自知之明,就不該放下晉陽,出兵攻打離石! 可是戰(zhàn)事已經(jīng)至此,他還能說些什么? 看著叔父大步離去的背影,令狐況不敢耽擱,立刻加強中軍警備。待到左翼出兵之后,他才反身,向中軍大帳走去。剛一進門,裴盾劈頭就道:“上黨兵馬還沒有到嗎?” 令狐況咽下了胸中忿恨:“還未到?!?/br> “這豎子!”裴盾拍案罵道。若是上黨人馬到了,他又何必抽掉左翼,直接就能用那支偏師擊潰敗逃的敵軍!難不成梁子熙半點也不在乎鹽池嗎?還是說,他想眼睜睜看著自己和這兩萬人敗陣,從中牟利? 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不錯,裴盾喝道:“帶我軍令至潞城,催促上黨發(fā)兵!” 這是要跳過身為刺史的梁峰,直接威逼現(xiàn)任的上黨潞令了。令狐況忍不住踏前一步,剛想說什么,只見一騎快馬飛奔而至。 “報!劉虎率一萬兵馬,攻打晉陽!” “什么?”裴盾驚的站起身來,新興郡那邊真的出兵了?一萬人!城中如今只剩下梁子熙那二千兵,能守住偌大晉陽嗎? 城破了嗎?要救嗎?離石怎么辦?心中紛亂,裴盾一時說不出話來,令狐況反應(yīng)倒是極快:“上黨兵馬,可是去援晉陽了?” “正是!”那探子連忙道,“有上黨兵出了祁縣,直奔晉陽去了!” 原來上黨的人馬是救主了。這一刻,裴盾倒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喜。有這些上黨兵馬,晉陽必然能撐上一段時間,自家后路也更安全。只是,如今要不要退兵? “都督!晉陽孤危!退兵吧!”令狐況大聲道。 柳長史也急急勸道:“將軍,情勢危機,確實不易久留。還是暫且退兵,等到解了晉陽之圍,再做打算?!?/br> 晉陽可是他們的根基啊,若是晉陽失守,這兩萬人馬說不定就要反了。打不打離石,救不救河?xùn)|,還重要嗎?這劉虎簡直狡詐到了極處,怎么會選在此刻攻城…… 不對!柳長史臉色突變:“將軍!我們怕是中計了!若是劉虎攻晉陽,面前的匈奴兵怎會不知?!” 是啊,他們怎會不知?那兵敗,究竟是敗陣,還是誘敵? 裴盾也醒悟過來,背后刷的一下冷汗密布:“收兵!快招左翼回援!” 這反應(yīng)不可謂不快,然而另一側(cè),已經(jīng)有人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 “左翼出兵,中軍空虛?!眲⒙斃湫σ宦暎皟豪蓚?!隨我攻破敵軍大營!” 蹄聲炸響,劉聰一部四千余戰(zhàn)馬,如同離弦之矢,兇狠地?fù)湎蛄碎_始慌亂的中軍大帳! ※ 攻下三城,還未歇息,就接到了軍令。點齊人馬,張和披星戴月向著龍山方向趕去。既要躲避敵軍探馬,又要保證行軍速度,這一路,簡直走得比來時還要艱辛。 然而只花了半日,他們還是抵達了龍山,與藏在山中的部曲匯合。 張和不顧滿面倦色,快不上前:“將軍,末將來遲!晉陽如何了?” 奕延面沉如水:“匈奴已經(jīng)開始攻城,今日攻了六個時辰。晚上怕還要用疲軍之計?!?/br> 六個時辰!晉陽城里才有多少人?哪能擋得住這樣的攻擊? “將軍!我軍足有三千,進攻吧!” 三千人馬,還有一半騎兵,足以緩解敵人的攻勢了!主公可還在城中??! 然而這次,奕延并未答應(yīng):“主公有令,只許勝,不許??!現(xiàn)在還不是克敵的最佳時機?!?/br> 白部鮮卑剛剛來到城下,就算打了一天的仗,警惕性和戰(zhàn)斗力也并未消褪。那可是比匈奴更難對付的蠻族,生在馬背,勇悍過人。若是用這打了三仗,又趕了一天的兵士迎敵,十有八九要慘遭敗陣。莫說救晉陽城了,連自身都難保! 現(xiàn)在不是最佳時機。 心頭像是被火炙烤,然而奕延還是忍住了:“你部速去休息,原地待命!” “將軍……”張和還想說什么。 奕延那雙灰藍眸子已經(jīng)望了過來:“只許勝,不許??!” 那異瞳中,有什么東西。冷如冰,烈如炎,讓人不寒而栗! 張和聲音一滯,用拳頭抵在胸前,行了個梁府軍禮:“末將聽令!” 奕延轉(zhuǎn)過頭,再次望向那只剩下朦朧一角的高大城池。這一戰(zhàn),他會勝!一定要勝! 第215章 得失 “都督!都督快走!” 中軍帥旗下, 有親衛(wèi)高聲喊道。然而裴盾已經(jīng)聽不真切了。騎在馬上, 他雙目圓睜, 怒視著面前亂作一團的戰(zhàn)場,腦中全是不可置信。匈奴怎地還有一支騎兵?他們竟然能忍到此刻?為什么中軍攔不???! 一支飛羽尋隙穿透了人墻,向著裴盾襲來。腦袋已經(jīng)完全木了, 他笨拙的躲了一下,卻沒有躲開。所幸箭勢稍稍有些偏,擦著頸間劃過,留下了一道長長血痕。 反射性的舉起手,壓在傷處, 火辣辣的痛楚傳來。裴盾的牙關(guān)咯咯響了起來, 不知是恨還是怕, 臉孔都變得猙獰。 “將軍!中軍守不住了,快快離開此處!”有親兵縱馬沖了上來, 拉住了裴盾的坐騎。 高大的烏孫駿馬發(fā)出了不耐的嘶鳴, 裴盾這才混沌中醒了過來。面前的人墻, 只剩薄薄一層, 隔著老遠(yuǎn),就能看到飛濺的血花,聞到刺鼻的腥氣。心揪成了一團,率兵抵抗,保住帥旗的想法煙消云散。他猛地握緊了韁繩,什么話都沒說,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遠(yuǎn)方逃去。 裴盾身上穿的可是明光鎧,威勢逼人,然而放在戰(zhàn)場上,簡直如同一面閃閃發(fā)光的銅鏡,想看不到都難。因此他逃得極為狼狽,重重親兵掩在身側(cè),連身形都快趴在了馬上。中軍尚未未徹底潰散,在這樣密集的敵陣中追擊主帥,可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 劉聰并沒有追上去。相反,他取下了馬上硬弓,兩臂一張,拉到了極致。劉聰膂力驍捷,箭術(shù)更是冠絕一時。可是那箭并未射向任何一人,弦松箭鳴,只聽“咔嚓”一聲,中軍帥旗應(yīng)聲而落! “主帥授首!裴盾已亡!”劉聰一拉馬韁,高聲喊道。迎敵之時,全賴旗幟指揮,帥旗便是軍魂所向,有時甚至比將帥本人還要重要。既然裴盾棄了帥旗,他怎可能放過如此機會! 所有匈奴兵同聲呼喝起來,數(shù)千輕騎就像燒紅的利刃,頃刻把中軍穿了個通透。隨著這一動作,主帥被屠的消息,也傳遍了敵營。 在貫穿了中軍之后,劉聰并沒有急著回旋。他老于陣仗,深明兵理,自然知曉敵軍左翼如今趕著回援,騎兵被困在陣中反而麻煩。不如等敵軍士氣徹底潰散,再帶著之前佯敗的主力,一舉殲滅這支并州人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混亂無比的中軍,竟然沒有因帥旗損毀大亂起來,反而又漸漸合攏在一處。怎么回事?難不成裴盾那膽小如鼠的東西,又回到中軍了? “穩(wěn)住陣型!快讓各級將官聽令,不得擅離職守!梁刺史還在晉陽,只要穩(wěn)住陣腳,就能安穩(wěn)回城!”令狐況喊的聲嘶力竭,他麾下的親兵,也不停在戰(zhàn)場中穿梭,就像要扼住發(fā)狂的烈馬一樣,不斷收攏著即將潰散的中軍。 裴盾這豎子!竟然棄帥旗不顧,獨自逃命!壓了許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令狐況喊出了自己心底的聲音。沒了裴盾又如何?梁刺史還在晉陽城中,只要有他在,局面就不會落到不可收拾的境地。他要保住這并州僅剩的力量,為使君留些兵種! 令狐況是在上黨待過的,還數(shù)次與奕延并肩作戰(zhàn)。他練兵的方法,有意無意也在向那支強軍學(xué)習(xí)。而這樣的模仿,在最危急的關(guān)口起了作用。帥旗沒了,他的將旗還在,只憑這個和梁峰的威名,他竟然支撐到了令狐盛帶兵回援。余下的兵士緩緩收攏,就像豎起了尖刺的刺猬,漸漸站住了陣腳。 眼看失了戰(zhàn)機,劉聰輕哼一聲,也不再廢力氣。等到晉陽被圍的消息傳到,敵軍自會大亂,趁勢將其殲滅即可。 這廂,令狐叔侄艱難無比的穩(wěn)住了局面。那邊,裴盾的快馬仍舊未曾停下。若是中軍潰敗,一萬余兵士都要四散而逃,被卷入潰軍,才不堪設(shè)想! “都督!敵軍并未追上!”裴盾不敢細(xì)看,他身旁的親兵卻眼觀六路,在逃出亂軍之后,便高聲叫道。 什么?裴盾不由扭頭去看。果真,后面亂歸亂,還真沒有敵軍追來的樣子。懸了許久的心驟然落了下來,然而裴盾卻未停下腳步。他身邊的親兵,從五百人銳減到了不足一百,已經(jīng)折了大半。只帶這七八十人,似乎也不太安全。而且后方晉陽還有大軍圍城,簡直無處可逃。 柳長史也不知落在哪里,連個參詳?shù)娜硕紱]有。裴盾猶豫了片刻,終于道:“先去輜重營!” 輜重營還在后方,如今也未傳出失陷的消息。不如先躲在那邊,等到中軍有了消息,再命人接應(yīng)。定下心思,裴盾即刻催馬,帶人往輜重營方向而去。 趙大面色凝沉,守在輜重營前。那日遇襲之后,營官倒是沒有虧待他們這些臨時救陣的“役夫”,挑出了四五百人充實營伍。如此一來,他手下的人馬大半換上了軍械,成為了軍中兵士。若是換別人,怕是要叫苦不迭,但是對趙大等人,這卻是最好的機會。 不過今天傳來消息,晉陽被圍。這可比料想的要糟糕許多。如此一來,前軍十有八九要變,甚至潰敗都有可能。也不知他們都否順利完成任務(wù)。 正想著,前面突然有一支騎兵向這邊奔來,只有七八十人的樣子,中間那個,竟然身披明光鎧!心里咯噔一聲,趙大抓緊了手中長槍。見鬼了,這不是裴都督嗎?他怎么不在中軍,獨自跑來了這里?前軍情況究竟如何了? 然而轉(zhuǎn)瞬,趙大目中就泛起了殺意。這樣的主帥,果真如奕將軍所言,留不得!向身邊人打了個暗號,幾個營門守衛(wèi)立刻裝出了一副警戒又懼怕的模樣,紛紛舉起了手中兵械。 “讓開!都督回營!豈容阻攔!”沖在最前面的幾騎親兵呼喝起來,馬鞭揮舞,向著他們劈面打來。 這是實打?qū)嵉尿?qū)趕,不會留半分力氣。趙大面上被抽的見血,畏懼似得蜷起身形,讓開通道。那伙人根本沒有下馬停步的意思,就這么縱馬想要沖進營門。 然而在裴盾的座駕將要馳過營門之時,趙大手上長槍突然一抖,像是被嚇脫了手一般,正正向那匹高頭大馬滑去。閃亮的槍尖,對上了馬兒的面門。再怎么神駿非凡,突然一個閃亮的銳物杵在眼前,還是讓那烏孫駿馬驚的跳了起來。 馬兒失控并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亡命逃竄了許久,終于到了自家營帳,裴盾身心都放松下來,猝不及防,哪能穩(wěn)住身形。被那發(fā)狂的馬兒背上甩了下來。然而不巧的是,前后左右都在縱馬,誰也沒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意外,連韁繩都來不及拉。 只聽一陣人喊馬嘶,那伙親兵立刻亂作一團。趙大見勢立刻向同伴打了個招呼,幾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將軍!”一名親兵跳下馬來,目眥欲裂,向著塵埃中的主帥沖去。 可惜,遲了。 驟然墜馬,又被奔馬踐踏了好幾下,裴盾的胸膛塌下一塊,胳膊也詭異的扭向了另一個角度,一雙圓睜的眸子中,凈是不可置信的憤怒。像是要說話,他啊啊的張了張嘴,吐出來的卻是污血,非但口中,連眼中、耳中都滲出血來。 這是要活不成了。被那沾血的手指抓個正著,那親兵心底一片冰冷。主帥陣亡,他們這些親兵全都是要陪葬的!然而拼死沖出了敵陣,卻在這里馬失前蹄,如何能讓人心甘?! 他惶恐的抬起頭,想要朝身旁的兄弟看去,然而觸目所及,全都是閃躲的神色。一時間,場中只有裴盾垂死的嗬嗬喉音。 沒人能救他了! 不知誰的馬發(fā)出了一聲輕嘶,突然,有人撥馬,向營外逃去。這一仗,已經(jīng)折損太多,他可不想再陪上性命。一人逃了,其他人也開始蠢動,沒多大功夫,竟然四散逃了個干凈。他們是裴家養(yǎng)的親兵不錯。但是裴盾此人剛愎,對待下人尤其苛烈。拼死拼活卻要為個意外負(fù)責(zé),誰能忍受? 眼看周遭人馬逃了個干凈,營中也傳來腳步喊聲。那親兵咬了咬牙,伸手掰開了裴盾不停顫抖的手指,轉(zhuǎn)身拉住了坐騎。在營中兵士沖上來之前,他狠狠踢了踢馬腹,馬兒一聲長嘶,絕塵而去。 不可置信的看著身旁人逃了個干凈,裴盾眼中的怒火變作了恐懼和絕望,手臂用力抬起,他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那只手,最終還是垂落在地。鮮血不斷流淌,化作灰敗的死寂。 ※ 梁峰蹣跚步下城頭。在城上站了一日,汗水早就浸透衣衫,就連指尖都被弩弦劃破,血水順著手背,淌落在了衣衫之上。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未曾這樣疲憊,未曾這樣狼狽。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如同潮水一般的攻擊,暫且告一段落。然而這只是第一日,還不知要守上多長時間。城頭之戰(zhàn),向來是意志和決心的較量。當(dāng)然,還有人命堆疊。 站在樓梯上,他看向城下。陰影中,火把下,坐臥著數(shù)不清的傷患。城中的醫(yī)生護工都拉了出來,依舊有不少人躺在地上,尚未安置。一是人手有限,另一則是之前激戰(zhàn),除了真正命在旦夕的傷號之外,誰不是帶傷迎敵?天黑之后,被抬下城頭的青壯,立刻激增幾倍,一群醫(yī)護里外進出,仍舊救治不急。 除了醫(yī)生之外,不少懷恩寺的和尚也在幫忙。包扎傷口的,抬送傷員的,甚至直接立在城邊,為死者超度的。喃喃梵唱放在這凄涼的場景內(nèi),竟然有了點出塵之意。旁邊青壯不論是否信佛,都忍不住駐足觀望,似乎想從這佛音中,汲取一些慈悲之力。 還有哭泣聲?;虼蠡蛐?,在角落中飄蕩。有些是疼痛難忍,有些是恐懼難安,還有些是失去了親人的悲痛嚎哭。和梵唱混在了一處,顯出幾分古怪和詭異來。 看著如此景象,梁峰只覺心頭都被狠狠攥住,有些喘不上氣來。 這些人,昨日大多還是埋頭田間的農(nóng)人,可是今天,他們便拼上了性命,為守住城池鏖戰(zhàn)不休。這場戰(zhàn)斗,究竟是因為什么,沒人能比梁峰自己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