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正繡到要緊處，不愿推到明日，就吩咐先一步吩咐道：“先請小吳先生去正堂里坐?！?/br>
    吳先生看她先做了主，也不做她講，只是彎著腰在花樣子上面點著：“這兒，落得緊實些?！边@方說罷，又抬腳匆匆去了外堂。

    待到她回來時，繡面子上一簇牡丹花兒開得越發(fā)茂盛，針腳平整，實屬上品，吳先生盯著那繡面子看，細(xì)薄的唇終于拉出一個笑容：“真是難得，你才練了一個月就有這樣的本事?！?/br>
    海棠……

    練一個月當(dāng)然沒有這本事，她可是練了十來年。

    海棠又問了句：“我若是贈人，可拿的出手？”

    “送人？是什么樣的人兒？”

    海棠：“長安來的，貴婦人吧。”

    吳先生問：“那為何不買一幅送？”

    海棠望著門外，有些潺潺細(xì)光盛在她眉角那顆紅痣里面，稚嫩和嫵媚相輝交映：“買一幅多無誠心？她不缺這些個玩意兒，只是挑得緊，心挑?！?/br>
    這小娘子小小一個人兒，話像鑲金刀子，利落得緊又好看得不行！

    吳先生愣了片刻，而后沒忍住又呵呵笑出聲來，拿著她那繡面子看了一會兒：“若是大娘子不嫌棄，潤色就讓吳某代勞?！?/br>
    等的就是這一句！縱然她繡藝不錯，但比吳先生是比不過的，讓吳先生改改是極好的。

    海棠將手中繡面子遞給吳先生：“那就勞煩吳先生了?！?/br>
    吳先生收好繡面子背上紫竹小背簍辭行，海棠也沿著回廊回海棠院，清音和如畫跟在她身后，替她理了理衣裳上的皺褶。

    三人行過圓月門，正巧遇見盧少陽從隔壁院中經(jīng)過。

    相互一個照面，海棠面色穩(wěn)重，欠身見禮，盧少陽也作揖，海棠不欲多留，起步又走。

    盧少陽心中略有些著急，喚了聲：“大娘子，聽說你院子里有一株花椒樹，這幾日天氣濕寒，不知可否送某兩支，還望大娘子勿要怪罪某魯莽。”

    海棠腳下微頓，偏首瞧去盧少陽。

    他面頰上有些微泛紅，還真是稚嫩?。?！海棠柔柔一笑：“待會兒讓人給盧公子送來?！?/br>
    盧少陽忙不迭點頭道謝，海棠笑彎了那對眼角，輕輕點頭，待他說完，才領(lǐng)著兩位婢女回院子。

    幾株薔薇開得繁盛，盧少陽立在郁郁蔥蔥之中，靜靜望著那遠(yuǎn)去的倩影……等這樣久，多少是能說上話了。

    如畫追上海棠的腳步，笑咯咯道：“那位盧公子真是討花椒么？不找仆婢門來討，要在這兒專程等娘子，親自開口討?！?/br>
    按理說院中男女眷不是什么兄妹親戚，都該避嫌，就算是真要討什么，也該吩咐仆婢們來討，親自找人討要，未免有些莽撞。

    海棠嘴皮掀了掀，面上似笑非笑望著如畫：“不是討花椒是做什么？你這樣懷疑，那待會剪幾株花椒，就由你給送來可好？”

    如畫嘟了嘟嘴，伶俐相貌中還有幾分青澀，又頗具可愛。

    海棠心頭冰涼，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向前走，清音輕輕罵如畫：“你這丫頭，這些話可是亂說的？討花椒就是討花椒，還能有其他的不成？”

    如畫悶悶地“喔”一聲，又討好似的朝海棠道“錯了”。

    海棠倒不想這樣懲治如畫，畢竟她要裝一個“善良大度”，如今有盧少陽在，指不定還能一箭雙雕。

    她執(zhí)了桃花團扇朝如畫眉間寵溺一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是待會兒這花椒還是得你送?！?/br>
    如畫被她這樣哄了，連聲道好。

    回到海棠院，季海棠連花椒也懶得挑，只管讓清音選了幾株盛在漆盤里，令如畫捧了去，自己倚在榻上看冊子。

    清音端了盞清熱解毒的忍冬湯給她，面上欲言又止。海棠一眼看出了清音有事，喝了半盞忍冬湯，又遞回了盞：“有什么不痛快說不得了？”

    清音辯駁道：“哪里是不痛快了，只是咱們和這盧公子本無交集，您怎么還真讓如畫去送花椒，若是讓有心人知道豈不落人口實？”

    海棠反問道：“怎么，盧少陽要花椒我還能不給？人家說了勿怪莽撞，我又如何怪他？如畫去送也是她自個兒樂意?！闭f著又?jǐn)€了攢手臂，越發(fā)斜在榻上臥著：“且等著吧……”

    且等著？等什么？清音一頭霧水，卻也沒理由再駁斥海棠。

    如畫送了花椒到敬德院，一路笑嘻嘻入了屋子，盧少陽正握書而讀，看如畫來了，急忙迎了過來。

    “諾，這是娘子送公子的?！比绠媽⑸w紅錦漆盤擱在案幾上。

    盧少陽又是作揖道謝，如畫趕忙側(cè)身，像是只嬌俏的燕子，嘴里呼道：“不敢，不敢，奴不過是一婢子，受不得盧公子此禮?！?/br>
    盧少陽面上微笑，將紅錦揭開看了看漆盤里的幾株花椒，心中有些歡喜，又問道：“大娘子可說什么了？”

    如畫反問：“娘子要說什么？”

    盧少陽自知失言，臉上微僵，俊白的面皮上徐徐一抹紅潤。

    如畫眼波兒閃動，瞧他這樣俊俏，又趕緊轉(zhuǎn)了轉(zhuǎn)臉：“娘子沒說什么，只是吩咐奴將這花椒送來。”

    盧少陽面上浮出失落，又轉(zhuǎn)頭盯著漆盤里的幾株花椒。如畫看他不說話，有意催促，提聲道：“那奴告退了。”

    盧少陽被她一催，果然有些發(fā)急，連忙喚了聲“如畫且慢”，又去內(nèi)屋取了個精巧的竹篾盒子來遞給如畫：“煩勞如畫將這謝禮帶給大娘子?！?/br>
    如畫捧著那方形鏤空竹篾盒兒，細(xì)細(xì)打量起來，心中也有些喜歡，嘴上卻道：“這是自然的?！?/br>
    盧少陽又是作揖道謝。

    如畫一路捧著竹篾盒兒，走在回廊上，又仔仔細(xì)細(xì)看，嘴中喃喃道：“真是把巧手，編得這樣好看?！笨催^一圈又一圈，忍不住揭開蓋子看，盒中兩只栩栩如生的翠綠竹葉螞蚱。

    她拾起螞蚱瞧了瞧，又嗤嗤笑：“真是會哄人哩，真好看?！庇謱⑽涷品帕诉M去好好蓋著。

    海棠院的伙食開得早，待到如畫回來，海棠已經(jīng)吃了小半碗涼粥，正在慢吞吞吃著冷修羊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