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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知后覺地看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對著那一雙清澈純凈的眼睛動了心,然后以為守著后悔、守著一個和對方一模一樣的人就能獲得救贖,可事實上,他就連自己錯在哪里都還沒有弄清楚。 而翻完回憶之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記憶里確實沒有弘靈玉和宅子里其他人說話的印象。他記得最初吃飯的時候,錢伯還會問他兩句愛吃什么,可弘靈玉都好像聽不到一樣,從來不予回應(yīng)。久而久之,弘宅里的傭人就再也沒有主動和他說話的了。 錢谷俊看著弘卓臉上泄露出的一絲痛苦神情,心中恍惚有了個猜測。他聽父親錢伯說,自從大少爺去世,家主就有些奇怪,最初會在大少爺?shù)姆块g里一坐整宿,后來又不知道從哪里拿來兩個本子,整天看著發(fā)呆,再接著就是把大少爺?shù)膶\生兄長從外頭直接帶回了宅子里,讓看著人哪兒都不許去。 他對此一直存有疑慮,若是覺得后悔這樣對養(yǎng)子,大可以給他的孿生兄弟一筆錢,也算是彌補虧欠,有什么必要把人框在身邊? 對于弘卓的異常,錢谷俊想了很長一段時間,心理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于是他開始事無巨細檢一樣一樣講出自己調(diào)查到的東西。 ☆、第二十三診 而錢谷俊說的這些東西,弘卓自己從來不曾留意,也從來無人會為了這么個用來“擋子彈”的大少爺,湊上來告訴他。 譬如自從弘靈玉十歲以后,年年他都會親手給弘卓做生日蛋糕,雖然不愛吃甜食的弘卓每次一口沒有吃那些蛋糕。 譬如被宅中傭人輕視加忽視了徹底的弘靈玉其實沒有得到多少照顧,就連他自己的衣服被單枕巾都是他自己手洗的。 譬如弘卓不回宅子吃飯的時候,廚房就不怎么會開火,要么敷衍地做兩個菜,要么弘靈玉就只能自己動手找東西吃。 譬如弘靈玉這十五年來唯一堅持下來的事情就是去上弘卓給他安排的射擊課,每周兩次,刮風(fēng)下雨雷打不動。 …… 錢谷俊一樣一樣說完,看著弘卓忽然把臉埋入掌心,他便停下了。 他確認了心里的猜測,同時也為這樣的結(jié)果感到惋惜。于是他安靜地轉(zhuǎn)身出去,給弘卓留下一片冷靜的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弘卓才抬起頭來,走到桌邊,拿出他很久之前便拿到,卻一直沒有看過一眼的碟片。 他已經(jīng)錯過了那么多的事情,犯了那樣多的錯誤,造成了這樣的結(jié)果,有什么資格逃避? 碟片放入電腦中,短暫的漆黑之后,開始播放那天酒店門口的錄像。 錄像顯示晚上六點半左右。 天還沒有全黑,他和弘靈玉坐著的車在前后兩輛車的保護下停在酒店門口,車門打開,保鏢從副駕駛過來,先替他開了車門。 然后是后座的弘靈玉。對方鮮少出門,大抵是有些怕生,猶豫了好久才下來,腳一落地就往他身邊躲,好像他身邊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寒風(fēng)吹的弘靈玉縮了縮脖子,周圍陌生的打量令他有些驚慌,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弘卓,但錄像里弘卓轉(zhuǎn)了轉(zhuǎn)身看了眼周圍,就這么讓開了些距離,弘靈玉便抿了抿唇,眼里的光淡了一點,縮回了手。 忽然,錄像里的弘卓側(cè)身往一邊躲去,看動作是想用車擋住身體,可有人比他反應(yīng)更快。 子彈是從前后兩個方向來的,后方的子彈先到,前方的子彈后到。弘卓只憑本能躲開了瞄準他后心的子彈,可他沒想到身前的子彈同樣瞄準他心臟。 千鈞一發(fā)的時候,弘靈玉側(cè)開右腳一個扭身轉(zhuǎn)到弘卓身前,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枚子彈。 也就是這枚子彈,打穿了弘靈玉柔軟的心臟。 血液噴濺,有少許沾到了弘卓的臉上。 他如今坐在電腦跟前看著錄像回放,看到弘靈玉纖瘦的身體就這樣癱軟在車邊,鮮紅刺目的血液流淌一地,把他藍色的領(lǐng)帶和袖口下雪白的襯衣全部染成一片比夜色還要濃郁的黑色。 然后他看到他自己,面無表情地在保鏢的簇擁中撤出了監(jiān)控的范圍。 他幾乎想要沖到屏幕里去,揪住那個正在轉(zhuǎn)身離開的自己,一拳把他打醒,然后告訴他:他還在那里,你要去哪里?! 屏幕中唯獨剩下中彈的弘靈玉,側(cè)躺在血泊中,半張臉染上他自己的血,鮮紅刺目,襯著慘白的嘴唇,格外讓人心驚。一片兵荒馬亂中,孤獨躺在原地的弘靈玉努力睜著眼睛,費力又艱難地挪了挪下巴,想要昂頭看向他離開的方向,嘴唇里呢喃著什么。 可無人此刻注意到他,甚至這一片混亂中,都沒有人回頭看他一眼,給他叫上一輛救護車。 然后他輕輕皺了皺眉,仿佛暫時告別了這個痛苦的噩夢,沉入了永遠的昏睡。 就這樣安靜地闔眼躺在在酒店門口冰冷的地面上。 視頻結(jié)束,電腦屏幕陷入一片灰暗。 弘卓忽然側(cè)身彎下腰,胸膛里窒悶的難受,張大了嘴,劇烈地喘息著。 次日清晨,弘靈玉洗漱好了,準備下樓吃了飯就出門。只是餐桌上放著兩人份的早餐,卻只有他一個人在吃。 興許是有急事,來不及吃就出門了?這樣的情況對弘卓來說好像也很常見。 于是弘靈玉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飯,吃完了就要出門的時候,卻被錢谷俊攔了下來:“章少爺,”錢谷俊很是誠懇地說著,臉上還有些擔心:“昨天家主一晚上沒有睡,這會兒也不肯吃飯,可是他晚上有個宴會不得不去,可否麻煩您上去把家主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