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李煦這會兒也的確覺得有些累了,方才跟沈清薇一起走,他故意放慢了腳步,兩人就跟散步一樣,并沒有覺得吃力,可這會兒自己一頓跑,倒真的有些喘了。可李煦一想,這會兒他要是在這邊歇下了,一會兒沈清薇上來,兩人又要打照面,沒得又覺得尷尬的很,便開口道:“我不累,沒多久就到山頂了,我們上去歇息也是一樣的?!?/br> 沈清薇正跟著崔錦屏她們一起上山,因為瞧著她心情不好,大家也都沒再問李煦去哪兒了這樣的問題。眾人便在一起研究起了詩歌來,只聽崔錦屏道:“依我看,這九月九登高的詩歌寫的最好的,也不過就是前朝王摩詰的那一句‘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了。” 沈清薇只笑道:“我卻喜歡杜詩圣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才有氣魄呢!”沈清薇說完這句,忽然就想起方才李煦說起的和先太子登九安山的事情來,心下倒是對李煦生出了幾分歉意來,只急忙自己揭過去了道:“其實前朝詩人的詩詞造詣已是極高的了,我從來不賦詩,就是覺得自己難以寫出讓人滿意的句子,不過就是重落窠臼而已?!?/br> 卿鈺山長聽沈清薇這么說,倒是弄明白了沈清薇這不賦詩的原因,只笑著道:“無妨無妨,先人的成就本不就是只用來超越的,他們好他們的,我們寫我們的,即便不能與他們比肩,只求一個娛人娛己,盡興山水之間而已?!?/br> 沈清薇聽卿鈺山長這么說,也頃刻間茅塞頓開,心道自己以前雖然看似清高,其實卻還是一個俗人,總想著樣樣要超過別人,成為當世的人杰,而那些詩詞歌賦,只因前人造詣不可超越,所以她便不去觸碰,看似藏拙,其實就是虛心罷了,怕自己比不上前人,遭人恥笑。 沈清薇如今想起這些,反倒覺得自己好笑了起來,只開口道:“聽山長這么說,我今日倒是也要試試看,能不能隨便謅一首,全當是娛人娛己了?!?/br> “你有這樣豁達的心性,再添上一層立意,必定能寫出佳句來,走……我們也快些上去,湊個熱鬧?!?/br> 沈清蓉聽見卿鈺山長這樣抬舉沈清薇,又想著自己這一路上也沒想出一句好句子,便覺得有幾分煩躁,只拉著個臉,跟在她們后面一起往上爬。 大約又爬了小半個時辰,一眾人總算到了山頂。這山頂上有茶肆、有涼亭、還有一間供著九安山山神的廟舍,隱在這叢林之中。 紫霞書院的學生們早已經(jīng)從北坡上來了,這會兒正擺開了長條桌案,開始吟詩作對了?,?gòu)謺旱娜藖淼耐?,只有幾個姑娘在那邊湊熱鬧,見山長和先生們也都上來了,只迎了過來道:“山長再不來,我們可以要被他們比下去了?!?/br> 卿鈺山長便笑著道:“怕什么,有句話說的好,后來者居上,今年的詩會,還是我們瑯?gòu)謺旱每?,你們信不信??/br> 沈清薇遠遠的望過去,就瞧見謝玉、沈伯韜和另外幾個墨香詩社的人都站在一張長幾前頭,正低頭商量著詩句,見沈清薇她們上來了,只慌忙就放下了手中的筆,親自迎過來道:“幾位表妹都到了,那正好,我們已經(jīng)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只等著你們的佳句了?!?/br> 謝玉說這話的時候,心里還有些沒底呢,沈清薇從來沒作過詩,這萬一要是拒絕了,他倒是要下不來臺了。一旁的沈清萱也怕沈清薇不給面子,皺著眉頭見沈清薇沒答話,便開口道:“好濃的墨香,謝表哥又拿了茉莉香墨出來用了,看來是特意為三jiejie準備的呢?” 沈清薇聞言,臉頰也略略泛紅,只開口道:“我平常是不寫詩的,只是今兒高興,就去謅一首算了,要是寫的不好,你們可不能笑話我。” 謝玉見沈清薇應了,只笑道:“表妹只管寫,大家來這里,本就是湊個熱鬧,自娛自樂罷了?!?/br> 沈清薇點了點頭,視線掃了一周,并沒有見到李煦的身影,心里倒是略略有些疑惑,見謝玉請自己過去,便也不去多想,只拉著沈清萱等人一同就過去了。 墨香詩社的人此時已經(jīng)各自寫了一首出來,只等著瑯?gòu)衷娚绲娜松蟻恚蚯遛睊吡艘谎鄯讲砰L幾上晾著的詩卷,心中也微微贊許。雖說自娛自樂,可紫霞書院的學生都是將來大周的棟梁之材,肚子里怎么可能沒有幾滴墨水呢! 沈清薇想到這里,倒是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藏拙藏得不挺好的,這回一夸口,可不是真的要露餡了。 正猶豫之際,一旁的沈清萱已經(jīng)拿起了毛筆,咬著筆尾想了起來,見沈清薇還在一邊愣著,只開口道:“三jiejie還沒想好嗎?” 沈清薇擰著秀眉搖了搖頭道:“都說佳句偶得,哪里就那么容易寫出來,我在揣摩揣摩?!?/br> 沈清薇抬起頭,又四下望了一圈,卻瞧見李煦從那叢林深處的小廟舍中出來,轉(zhuǎn)身對著送他出門的小沙彌行了一個佛禮。 沈清薇心下一動,心頭頓時涌上了一句詩來:“酒未開樽句未裁,尋仙問道上九安。” 崔錦屏也正提著筆在一旁想詩句,冷不丁聽沈清薇這樣吟了出來,只脫口而出道:“好詩!我先替你寫下來?!?/br> 沈清薇點了點頭,又低眉想了片刻,見李煦已經(jīng)從那廟舍出來,走在這金黃色的林間小道上,越發(fā)讓人覺得美如謫仙,沈清薇只收回了視線,接著道:“不求大士瓶中露,只為山中一捧泉?!?/br> “這一句接得及妙?!贝掊\屏一邊贊嘆,一邊幫沈清薇接著寫下去。 沈清薇便繼續(xù):“入世煮得茶香滿,離塵笑迎客云來。一品清茗齒亦甘,衣上已沾佛院苔?!?/br> 崔錦屏心中暗倒妙句,筆下早已經(jīng)刷刷的寫了下來,只等最后落了筆,這才開口道:“好薇薇,這樣好的句子,你是怎么想出來的?平常從不見你寫一句半句的,原來卻不是藏拙,只是藏著巧,不讓我們知道,只等著如今一鳴驚人呢?” 沈清薇方才也不過就是隨口吟了出來,一時也不知道好壞,聽崔錦屏這樣說,便也低下頭去,又默默的念了一遍,果也覺得有些意思,嘴上卻還是謙遜道:“只是和登高望遠卻沒有什么關(guān)系,離題了?!?/br> 沈清萱在一旁提著筆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一句來,聽崔錦屏說沈清薇已經(jīng)得了,只忙不迭的就湊過,拿在手中念了起來,只念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抬起頭就瞧見李煦已經(jīng)從寺廟的門口走到了路口的石碑前了,他那一身輕裘緩帶的模樣,倒是十足十的衣上已沾佛院苔了。 沈清萱抿唇一笑,眨眼道:“沾了佛院苔的人,可不就來了?”小夏才疏學淺,作詩是不會的,薇薇所做的這首詩選自《紅樓夢》里,寶玉所做的一首《訪妙玉乞紅梅》,稍作化用,希望小天使們不要介意,么么噠,愛你們 第90章 攀山(5) 沈清薇聞言,只覺得臉頰一熱,從沈清萱的手里將那詩卷給拿了過來,隨手在長幾上取了一支筆,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上頭。再不濟,好歹也謅了那么一首出來,也算是交差了。 這時候眾人也都差不多作了詩出來,余下的不過就是一些湊熱鬧的,作不作也無關(guān)緊要的很。 卿鈺山長正和知儒山長兩人在不遠處的涼亭里面閑聊,見茶肆這邊擠了一群的人正在評詩,便也從涼亭里面走了過來,笑道:“今兒的詩就讓知儒山長評一評,往年我評的多了,都是我們瑯?gòu)謺簞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起來?!?/br> 知儒山長是大周有名的大儒,當年也是年少得意,三元及第成名的,只是他素來不喜官場圓滑,故而一心只研究學問,在翰林院當了十幾年的大學士之后,辭官歸隱,后來又被聘到了紫霞書院當山長。兩人原本就有著同僚之誼,方才卿鈺山長的那些話,也不過就是玩笑而已。 “好好好,難得這次大家都署上了姓名,我倒是可以好好評鑒一番,從這詩書之中,就可以瞧出你們的基本功來。” 姑娘們并沒有什么人是特別偏愛研究詩詞的,不過就是會應景寫幾句罷了,真說有什么高手,也確實沒有,以前孫太傅的孫女在的時候,也不過是一枝獨秀而已。如今沈清薇又不常作詩,瑯?gòu)謺阂泊_實有些青黃不接。 沈清萱方才讀過了沈清薇的那首詩,自以為很好,自己卻還沒有想出來,見卿鈺山長已然帶著人過來評詩了,便著急開口道:“山長先看那邊的,我們這兒可還沒好呢!” 眾人聞言,只都哈哈的笑了起來,從長幾的另一頭開始看了起來。 雖然是兩個書院的集體活動,只是有山長在,那些學子們也不敢太造次,兩撥人只都各自站在山長的后面,視線也不敢亂掃。謝玉方才抽空掃了一眼沈清薇寫的那一首詩,心里早已經(jīng)傾佩的很,原本以為沈清薇從不作詩,必定在這上頭有些短板,沒想到信口拈來,就頻出佳句,謝玉才覺得沈清薇容易親近些了,如今露了這一手,倒是越發(fā)覺得她高不可攀了起來。 知儒山長看了幾首,心里已有了些計較,此時見李煦從遠處而來,便招呼他道:“依我看,這一回我也不做這評判,豫王殿下雖是你們瑯?gòu)謺旱南壬?,可也是當今王爺,對這些莘莘學子必定也看重的很,我倒是不怕他偏心,今天的詩會,只由他來評個魁首罷了?!?/br> 沈清薇瞧見豫王走了過來,只偷偷看了他一眼,見臉上并沒有什么怒意,想來也早已經(jīng)把方才的事情給忘到了腦后。其實他們兩人在前世本就毫無瓜葛,這一輩子若是一開始沒有那一場偶遇,只怕也不會生出這么多的事端來。本來就是橋歸橋、路歸路的人,到底還是不要有聯(lián)系的好。 沈清薇想通了這一點,也稍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只讓到了一旁,讓李煦評詩。 這時候沈清萱和沈清蓉還在冥思苦想,卻怎么也想不出好的來。沈清蓉只把腦子里所有登高望遠的詩都背誦了一遍,落筆的時候,卻想不出一句自己的來。眼看著李煦和知儒山長就要過來評詩了,沈清蓉紅著臉頰,一時不知該如何下筆。 一旁的沈清萱倒是有了一首,只擰著眉頭寫了下來,雖然覺得不如意,也算是勉強交差了,見沈清蓉還沒寫出來,便放下了筆,湊過去道:“二jiejie還沒有想出來嗎?可別著急,這詩句本就是要慢慢想才有好的,我方才謅的那一首,只怕也只有獻丑的份兒了?!?/br> 沈清蓉這會兒最煩聽見這些泄氣的話,原本就想的惱仁都疼了,被沈清萱這一盆冷水給潑下來,頓時半點兒的思路也沒有了。 這時候卿鈺山長已經(jīng)陪著知儒山長和李煦走到了這半邊來,見沈清蓉還在提著筆想句子,便開口道:“一時思路閉塞,想不出句子來,也無妨,清蓉不必太較真了,慢慢想。” 沈清蓉原本就憋得滿臉通紅的,被卿鈺山長這么一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朝她行了個注目禮,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臉都快丟盡了,心下便有幾分惱羞成怒,只咬了咬唇瓣,一臉委屈的摔下了毛筆,轉(zhuǎn)身道:“一時想不起來,我就不寫了?!?/br> 卿鈺山長也知道這些姑娘家都出生高貴,有些脾氣也是常理,自然不會去跟沈清蓉置氣,倒是沈清萱瞧見沈清蓉有幾分委屈,只跟在她后面往涼亭里頭去,還安慰她道:“二jiejie可別生山長的氣,他也是為我們好,這本來就是自娛自樂的事情,二jiejie若是一味的勉強自己,反倒就失去了作詩的樂趣,那還不如不作呢!” 沈清蓉覺得和沈清萱壓根就講不通,對于她來說,作詩可不是單單只為了樂趣,還是為了當魁首,更可以當上這瑯?gòu)衷娚绲闹魃缛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