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郁容一怔,忽是想到了某次在鄉(xiāng)下嘗過的炒餅……還挺好吃的,做法又簡單,便瞬間起了興致。 這種餅,不是普遍意義上、用小麥面做的餅,而是用秈米與少許的粳米磨成米漿后,瀝干了水分,濕面做成的米餅。 米餅蒸熟出屜后,晾干變硬,用水養(yǎng)著,保質(zhì)好的足以吃上大半年。 煮粥的時候,放極少的米,米湯燒開,放幾個餅進去,比吃白米飯還容易飽肚子。 郁容不愛吃放陳了的米餅,覺得口感遠不如年糕。 炒米餅除外。 心動即行動,少年大夫從水里撈出七八個餅——餅很小,只有半個掌心大——放在一邊先晾著,等水分干一點。 洗鍋,清理砧板、菜刀,把爐封拉開,塞了新的石炭。 餅面的水分干了一些,橫豎兩刀,每一個切成四小塊。 不需要任何配料,只要一點香油,對餅塊進行翻炒即可……原本硬邦邦的餅塊,隨著高溫慢慢軟化,在開始有些粘鍋的時候,即可盛出。 從柜子里拿出砂糖,撒上兩勺到炒米餅上,稍稍拌一下。 香香甜甜,軟軟糯糯,對十分愛吃甜食的郁容來說,堪稱美味。 少年大夫捧著炒米餅吃得熱乎,忽地想到柜子里的那些芝麻,靈光一閃…… 不清楚芝麻糊怎么做的,可是他知道如何做鍋巴粉??! 鍋巴粉不管干的,還是泡水,吃著都特別香……尤其泡了水后,感覺跟芝麻糊沒什么差別。 想到好久沒吃過的鍋巴粉,郁容吃炒米餅的動作不由得快了起來。 等下吃過了,他就著手做鍋巴粉吧?多做一點,既可以當零食,也能偶爾應(yīng)付當主食。 第33章 鍋巴粉, 光聽名字,容易讓人想到鍋巴磨成粉。實際上……就是鍋巴, 加上一點炒熟的芝麻和砂糖, 磨細成粉。 賣相不太好,乍一看像是磨碎喂豬吃的糠麩。吃到嘴里,唯有一個字可形容:香! 鍋巴香, 炒芝麻更香,二者結(jié)合,自是香上加香。 可以干吃,口感很奇特,尤得小孩子的歡心。不過由于是粉狀物, 吃急了容易噎著或嗆著,年紀大的人喜歡泡水吃。黃里透白的粉, 倒入開水, 顏色就神奇地變成了接近芝麻糊的灰黑。 水沖的鍋巴粉,在味道上,亦與芝麻糊十分相似,只在口感少了些許粘稠感。 說起來, 鍋巴的做法極為簡單,前提必須得有足夠多的鍋巴。 煮一大鍋飯, 才有那么一點鍋巴——還得燒火的功夫到家, 鍋巴才能不軟不糊剛剛好——想做鍋巴粉,份量遠遠不夠。 郁容臨時決定做鍋巴粉,沒有鍋巴, 只能另辟蹊徑。 炒米可替代鍋巴。 大火爆炒干大米,炒到金黃,略帶焦香,起鍋即為炒米。 加炒芝麻和糖,磨出來的鍋巴粉,吃起來與真正的鍋巴做的,沒多少區(qū)別。 從米壇里搲了幾升的米,郁容快速用清水過了一遍。 其實,按照標準的做法,炒米前,大米是不經(jīng)過淘洗直接入鍋的。 可這個時代的白米,遠比不上現(xiàn)代的大米,口感什么的就不提了,光是里面的砂子與灰塵……若不先過一遍水,直接下鍋炒,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絕對會有心理陰影的。 少年大夫找來兩個干凈的大竹匾,將瀝了水的米粒均勻撒在上面,拿到太陽下晾曬。 日頭正好,這些米曬上個半天,差不多能干。 米和芝麻還在晾曬,一時半會兒沒法做鍋巴粉了。 沒打算干等著,郁容回了廚房,繼續(xù)忙活著。 首先得清洗小石磨。 鍋巴粉是磨好了直接入口的東西,必須得注意制作工序中的衛(wèi)生問題。光用冷水洗,郁容仍是不放心,便想著用開水燙滾,再用高溫消菌。 就得用到大鍋灶了。 實際上,炒米需要大火爆炒,小爐子的火本也不夠。 原先嫌大鍋灶怪麻煩的郁容,饒有興致地起灶燒火了。 二尺二的大鐵鍋,這還是頭一回投入使用。 郁容之所以嫌大鍋灶麻煩,主要是因為,第一次用鐵鍋前必須得先“開鍋”,否則,燒煮出來的食物,會帶著一股不好聞的鐵味。同時,鐵制品會銹蝕,養(yǎng)護得當,鐵鍋的使用壽命才夠長。 既買了鐵鍋,除味與養(yǎng)護是無論如何也省不掉的程序。 不過,少年大夫偶爾會在一些瑣事上,有輕度的拖延癥,想著等一等,哪天閑著無聊再去處理……反正也就多放個幾天,鐵鍋沒那么快生銹的。 出于做鍋巴粉的需要,郁容只能認命地給鐵鍋先行除味了。 土辦法,直接拿豬油擦鍋,方便又有效。 可家里沒有新鮮的rou,便只好換一個法子了。 水和食用油,一比一,再加把茶葉,倒鍋里大火燒開,用長勺舀油水,對整個鍋里進行反復(fù)澆淋——油水是為養(yǎng)護,保證鐵鍋不容易銹蝕,茶葉則能去掉生鐵的腥味。 熄火冷卻,找一些木屑什么的擱油水里,拿鍋刷再反復(fù)刷洗。最后,盛干凈鍋里的油水,清洗一遍,燒個一兩鍋的開水,“開鍋”即完成了。 處理好了鐵鍋和小石磨,郁容去前院檢查著晾在竹匾上的米粒,到底泡過了水,米粒吸了水分有點漲,曬了半個下午還沒完全干燥。 無需著急。 準備工作已然到位,炒米磨鍋巴粉,正式做起來,花費不了多少工夫。 少年大夫回后院,開始收拾適才被倒騰得有些凌亂的廚房。 忽看到一中小號的陶甕,放在角落里,正被盆架剛好擋著了,不注意看很難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 陶甕一看就知道用過一些年頭了,肯定不是此先在土陶坊定制的。 郁容回想了一會兒,記不清這東西從哪來的,也不獨自糾結(jié),移開盆架,直接將陶甕搬出來。 好重! 顯然,甕里裝滿了東西。 少年大夫愈發(fā)好奇,小心地打開甕口—— 臭! 郁容一個不妨,被臭味熏得腦子發(fā)懵,好一會兒,緩過神,又覺得這沖鼻的味兒,莫名讓人口舌生津。 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他覺得這臭味怪熟悉的,好像是…… 臭蘿卜! 郁容驚喜。 ——臭蘿卜啊,真真是好些年沒嘗過味了。 跟臭豆腐一樣,但凡沾了“臭”的食物,基本是一個“德行”:聞著臭、吃得香。 一碗臭蘿卜,加點蒜子,煮飯時順便蒸上,吃起來方便,關(guān)鍵是,非常地下飯。 腌得好的臭蘿卜,生吃也不錯,酸爽可口。 盡管,郁容知道這東西不太健康,不過,作為標準的大天朝吃貨,在美食面前,可以酌情降低一些底線的,咳。 喜歡吃臭蘿卜的人,往往更喜歡臭蘿卜的湯。 這湯,有好幾種吃法。 最常見的,就是蒸制臭蘿卜后,油湯泡飯,十分開胃……只是這種吃法,略顯“重口”,不一定誰都能吃得慣。 還有一種做法,是郁容個人比較喜歡的——臭蘿卜湯泡豆腐和(或)青椒。 青椒去籽,豆腐切塊,放入腌制臭蘿卜的器具,浸沒在湯水里,腌泡幾日,再撈出來蒸著吃…… 飽吸臭蘿卜湯的豆腐,風味絕妙獨特,好吃到了極點,決不比臭豆腐、豆乳什么的差,只要吃下了第一口,就想吃第二、第三口,哪怕食量小的人,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就吃掉了好幾大碗的米飯。 泡過湯的青椒也一樣,脆脆的、酸酸的、臭臭的又香香的,滋味復(fù)雜,相當美妙。 對郁容來說,臭蘿卜可算是稀罕物了。 當初體驗農(nóng)村生活時,其他的腌制菜,諸如咸豆角、酸芥根、蘿卜干,等等,早晚餐常能吃到。 卻不知為什么,臭蘿卜在飯桌上幾近絕跡了……興許是物質(zhì)條件越來越好了? 過慣苦日子的長輩們早吃膩了臭蘿卜,不愛做了,喜歡吃臭蘿卜的年輕一代,基本上也沒那個手藝,好吃的又太多了,久而久之,漸漸就忘了年幼時臭蘿卜湯泡飯的滋味。 郁容便是這年輕一代的一員。 喜歡吃臭蘿卜,偏偏自己不會做……好些年沒再嘗過,便差點忘了還有這樣一種美味了。 獨特、誘人的臭味,不斷地涌入鼻腔。 從對臭蘿卜的懷念中回神,少年大夫忍不住疑惑了:這一大甕臭蘿卜,到底是從哪來的,怎么會在他家的廚房里? 郁容琢磨了一會兒,忽是想到什么,小心地托舉起陶甕,努力往下面看。 不出所料,甕底有個歪歪斜斜的刻印,仔細辨認,是缺胳膊少腿的一個“寳”字。 瞬間意識到了,是怎樣一回事。 郁容幾乎能肯定,這一甕的臭蘿卜,是辦宴席那天,別人偷偷塞進來的賀禮……對他是個驚喜,放在這青簾,送禮送臭蘿卜,卻是顯得寒磣了。 是誰送的,大概也有數(shù)。 村西有一位“寶阿舅”,是青簾少數(shù)的外姓住戶,跟張氏族親沾親帶故的,在一眾五等戶的人家里,他家都是條件最差的那個……能送這一甕的臭蘿卜,已是誠意滿滿了。 在去大惡山采藥前,寶阿舅曾討了兩劑治腰傷的膏劑,當時便十分客氣地要請吃飯,被心知其家境的少年大夫婉拒了。 郁容沉吟了片刻,起身找了一個空壇子,將臭蘿卜帶湯轉(zhuǎn)移了進去——到底是人家送的賀禮,他若直接還回去,說不準讓人誤會看不起人呢…… 不過,臭蘿卜可以留下,陶甕必須要還回去……也是約定俗成。村子里走門串戶,互相送些吃的很正常,受贈與的人家回頭都會將裝食物的器具還給對方。 對境況差的人家來說,一件土陶器皿,算得上是貴重品了。 思及此,郁容連忙行動起來,洗干凈陶甕,麻布擦凈水,用籃子裝好。 正要出家門,想了想,又去了一趟藥室,找了幾貼膏藥隨身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