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棠觀眸中掠過一絲笑意，也緩步走了過去，從衣柜中找出了一雕花鏤空的長木盒，將特意剪下來的結(jié)發(fā)放了進去。

    “……”

    顏綰愣愣的偏過頭，看著他一連貫流暢而鄭重的動作，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緩緩流過，讓她渾身的酸痛莫名褪去了不少。

    抱著翻出來的衣裳發(fā)了一會兒怔，她突然又想起了昨夜沒有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殿下……”嗓音的沙啞比最初要稍稍好了一些，“以后也會這樣對別的女子嗎？”

    老實說，這么一個問題她始終不敢想不愿想，也不敢問不愿問。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棠觀有些不解，但卻壓根沒有多余的考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不會?！?/br>
    見他回答的沒有絲毫余地，顏綰詫異的抬眼，觸及他眸底的專注認真時，又神色復雜的垂下了眼，“若是有朝一日……殿下迫不得已要納別的女子呢？”

    話一出口，她就又后悔了。

    就連她自己都想不出標準答案的一個問題，用來問棠觀，又怎么可能得到一個讓自己舒心的回答……

    察覺出顏綰的黯然，棠觀蹙眉，沉默了半晌，才拉起她垂在身側(cè)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這里，只能容納一個人?！?/br>
    掌下傳來心臟有力的跳動，顏綰呼吸窒了窒，剛想要收回手，卻是被棠觀又攥緊了。

    他肅著臉，口吻極其認真，“所以我身邊，也只會有一個人的位置?！?/br>
    “……”

    顏綰第一次覺得板著臉的棠觀……

    最帥了。

    第八十六章進宮

    平宣二十四年十一月，晉帝大壽，朝野同歡。

    這一日的京城，無論是長街還是小巷，都連綴著繽紛的彩廊、彩墻，通往紫禁城的一路更是彩坊不斷?？v橫交錯的彩墻之上，赫然是“萬壽無疆”四個大字，用彩綢結(jié)成。盡管白日里燈坊與燈樓還未亮起，但那繡幙相連，錦綺相錯，也仿佛將萬里無云的天空映出了萬色云霞……

    紫禁城外，一輛接一輛的馬車在禁兵把守的宮門外停了下來。

    今日宮中的壽宴，三品以上的官員皆可帶上嫡妻與嫡系子女入宮。宮門外除了禁軍，多了不少內(nèi)侍與宮女。攜家眷入宮的臣子們便會由這些事先安排好的宮人帶路領(lǐng)進宮中。

    見宮門前如此大的陣仗，從馬車里剛探出頭的顏綰只覺得腦袋更重了。

    今日的萬壽節(jié)慶典是她成為肅王妃后第一次進宮，盡管非常非常討厭頭上那重到爆的珠釵發(fā)髻，但她還是得按照王妃的規(guī)格把自己包裝的起來……

    她穿著一身茜紅色暗花云錦紗裙，臂間飄垂著淡色緩帶。面上難得的化了濃妝，往日的溫婉也變得容色艷艷。

    長發(fā)綰著凌虛髻，如墨的發(fā)絲交擰著如云盤回，斜斜的在發(fā)髻間插了兩支赤金鳳尾點翠步搖，兩側(cè)垂下的五彩珠玉隨著輕移的步子微微顫動。額前綴了一塊白玉嵌珠的眉心墜，與那耳邊的白玉耳墜相得益彰。

    若說華麗，這身裝扮絕對不會壓過某些宮妃的風頭。但若說普通，又絕對不會被眾人忽略。

    不奢靡華貴，卻也端莊雍容。

    肅王殿下滿意的抬手，理了理自家王妃鬢邊垂下的兩綹細發(fā)，然后……

    手就沒放下來。

    “……殿下，麻煩不要再玩這兩根須須了，謝謝?！鳖伨U面無表情。

    旁觀的顧平、豆蔻默默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有無暇冷漠的轉(zhuǎn)開了眼。

    請不要切鏡頭給他們，他們什么都沒看到。

    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肅王殿下動作一頓，尷尬的咳了一聲，若無其事的放下手，“壽宴之前女眷會被帶到未央宮面見貴妃……端妃娘娘也在，你不必擔心?！?/br>
    顏綰低頭“恩”了一聲。

    聽說，端妃的確是個性子溫和的人，從前與故皇后又是非常好的姐妹，撫養(yǎng)棠觀也是盡心盡力。只是……

    蕭貴妃的勢頭太勝，若真是有意找她麻煩，就算是端妃，怕是也護不住她吧。

    唔，她還是要稍稍低調(diào)些好。

    似乎也想到了端妃如今的處境，棠觀蹙眉，沉聲囑咐道，“如果貴妃發(fā)難，你只需記住一點。”

    “什么？”顏綰饒有興致的抬眼。

    她倒是想知道棠觀想出了個什么妙招，竟可以保她平安無事的淌過這趟渾水？

    “別委屈自己。”

    肅王一本正經(jīng)的板著臉啟唇道，仿佛是在交代什么大事，惹得原本還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幾個臣子都頓了頓，互相對視了幾眼，忐忑的離開了。

    【大臣：……肅王與肅王妃這么嚴肅，定是在籌謀什么吧？看來今日是又要有大事發(fā)生了??！】還以為有什么后話的顏綰愣了愣，半晌才意識到棠觀讓她記住的，竟是一句關(guān)切甚至縱容的“不能委屈自己”……

    她感動的同時卻又有些哭笑不得，“那我要是將未央宮鬧翻了天，殿下可就要替我收拾爛攤子了?！?/br>
    棠觀挑眉，“你若真有大鬧未央宮的能耐，我自然也有替你擺平的本事?！?/br>
    “……噗?！?/br>
    沒想到棠觀也會有夸下?？诘倪@么一天，顏綰憋著笑別開臉，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嘴角的弧度越發(fā)上揚，方才的那絲緊張也蕩然無存，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她已經(jīng)習慣將什么事都一個人擔著，甚至就連棠觀那份也一并cao心了，卻忘了她也沒有自己預(yù)期中那么神通廣大，她偶爾也會棋差一著，也會目光短淺，也會不知分寸。若是從前也就罷了，而自從到了大晉后，她的每一步都牽連著許多……

    棠觀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委屈自己。

    言下之意，就是要始終記得，她的身后還有他，只要有人找茬，可以毫不顧忌的懟回去。

    真的可以毫無顧忌嗎？

    顏綰不在意。

    至少此刻，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棠觀無所不能的“錯覺”。

    這就夠了。

    見她終于露出了笑容，棠觀也微微展眉，但轉(zhuǎn)念一想，卻又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為什么他總覺得……這笑里隱隱透著些嘲諷呢？？

    “四哥四嫂！”

    一熟悉的喚聲在不遠處響起。

    “璟王殿下?！?/br>
    顧平率先看到了正走來的棠遇，連忙退開了幾步行禮。

    豆蔻和無暇也跟著伏了伏身。

    棠遇并非一個人來的，與他結(jié)伴的一行人，是棠清平兄妹，和……奚息。

    顏綰有些詫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悄悄扯了扯棠觀的衣袖，小聲問道，“殿下，你不是說八弟和奚小將軍向來不和嗎？怎么兩人還時?！ぴ谝黄穑俊?/br>
    棠觀微微偏頭，“他們從小便如此?！?/br>
    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他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低聲補充道，“阿遇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奚息時，以為他是女孩，拉著他在許多人面前說以后要娶他為妻……后來知道奚息是男兒身后，阿遇還哭了，奚息最討厭聽到哭聲，嫌棄的丟下一句我不和哭包玩后，扭頭就走。兩人的梁子，就這么結(jié)下了。”

    “……”

    顏綰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啊，突然有點心疼小棠遇。

    棠遇剛一走近，就耳尖的聽到了棠觀在揭他的老底，雙眼驀地瞪大，有些憤怒的質(zhì)問道，“四哥！你怎么還記得這事？！”

    棠觀斂了斂面上的笑意，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沒人忘得了?！?/br>
    “……”

    一口老血。

    “嗯?！蓖瑯訉δ且荒挥∠笊羁痰奶那迤近c了點頭，贊同的應(yīng)了一聲。

    “……”

    兩口老血。

    棠遇默默的咽了兩口老血，又不敢對面前兩位大爺做什么，只好一個火星四濺的眼神直接砸向了所有“罪惡”的源頭。

    難得的，奚息今日沒有再穿紅衣，而是一身稍顯正式的玄色蝠紋錦袍，只是袖口和領(lǐng)口依然綴著紅色緞邊，長發(fā)束冠，完全沒了往日的懶散，多了幾分瀟灑和意氣風發(fā)。

    莫名其妙的就被狠狠剜了一眼，奚小將軍很不解，“作甚？是你說要娶我，又不是我要強娶你！你怎么一副被人占了便宜的羞惱樣？”

    棠遇更加惱羞成怒，“你閉嘴！”

    奚息瞇了瞇眼，“棠遇，大早上的，你是想打架嗎？？”

    有些人啊，總喜歡作，非得搞出點事情才舒坦。

    在奚息眼里，棠遇就是這么一種人。

    在奚息的認知里，她和棠遇的每一次動手，全都是棠遇作出來的。

    眼見著這兩人“叕”要吵起來了，棠清平和棠觀一人拎著一個，將兩人分了開來。

    “殿下，時辰差不多了。”見不遠處已經(jīng)有宮人朝這里走了過來，顧平上前提醒道。

    棠觀點了點頭，將棠遇扔到了一邊，轉(zhuǎn)身走回了顏綰身邊，最后囑咐道，“自己小心?！?/br>
    顏綰揚了揚唇，“你好像比我還緊張?！?/br>
    另一邊，棠清平也不放心的轉(zhuǎn)身，將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無精打采的棠清歡揪了出來，面色沉沉，口吻里卻依舊帶著幾分寵溺，“不許任性。”

    “……知道了?！碧那鍤g垂著頭，在衣袖下絞著手指。

    “不許胡鬧?！?/br>
    “……哦。”

    “不許再找榮國侯府的麻煩。”

    “……”

    “還有，”棠清平頓了頓，眸色微深，“好好照應(yīng)四嫂?！?/br>
    “……”棠清歡咬唇，衣袖下瞬間沒了任何小動作。

    “無論旁人是什么心思，她都是肅王妃，是你的四嫂，你明白嗎？”

    “……嗯。”半晌，棠清歡才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