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自己同情肅王,豈不就是…… 生了背叛之心?! 豆蔻額上登時沁出些冷汗,“門主……” 待在顏綰身邊這么些年,自己都差點忘了,無暇不僅僅是無暇,她還有死門的代號十一,是危樓死門門主。 無暇面上沒有絲毫溫度,“說話這般沒有顧忌,如何能做生門之人?” 顏綰只驚訝了那么一瞬,便反應(yīng)過來,搖了搖頭示意無暇收手,“都別提了……好好的過個除夕?!?/br> 無暇又冷冷的掃了豆蔻一眼,利落的將匕首收回衣袖內(nèi)。 豆蔻腿有些軟,卻再也不敢多說什么,只安安靜靜的跟在顏綰身后閉上了自己那張臭嘴。 不多時,三人已經(jīng)走到了風煙醉的后門口。顏綰和無暇照例戴上了半邊面具,而為了防止節(jié)外生枝,豆蔻也系了條面紗。 莫云祁早就知道顏綰會過來,因此已經(jīng)在風煙醉里備好一切候著了。 然而往日最喜歡熱鬧的顏綰今夜卻有些不一樣…… 莫云祁不斷的瞥向上座,先是掃了眼無暇,見她并未看向自己,便又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通明的燈火中,樓主身著碧色暗花褶緞裙,素面清絕,往日里那雙桃花眼懨懨的垂下,直盯著手里的酒杯發(fā)愣,隨云髻上簪著的那支步搖,在燈下熠熠生輝。 ……樓主定是遇上什么煩心事了,否則怎么會對著一桌她最愛吃的甜食不動聲色! 莫云祁有些憂心。 顏綰的確是在走神,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豆蔻說得那些話,此刻她竟是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見棠觀時的場景。 彼時,她在風煙醉二樓雅間的窗口,而棠觀一身戎裝,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領(lǐng)兵自樓下策馬而過。 她沒有看清這位東宮太子的樣貌,但卻始終忘不了那個在馬上頎長挺拔的身姿。 那是顏綰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皇室天生的氣度和威儀…… 豆蔻方才說得那些話,其實句句都是實情。 但很多時候…… 不工于心計、不屑耍手段之人,卻很難穩(wěn)處于高位。 她曾在書里寫道,善惡有名,智者不拘。 她便是那不受善惡限制的小人,但棠觀卻是君子。君子坦蕩蕩,小人暗器藏…… 勝敗早已有定數(shù)。 “樓主……”豆蔻也察覺到了顏綰的走神,輕輕的喚了一聲,“你沒事吧?” 她有種莫名的預(yù)感,樓主似乎還在想她剛剛在街上隨口說的那些話…… 顏綰怔怔的回過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臺上助興的歌舞曲樂已經(jīng)換下了一撥,想了想,她放下酒杯,“我……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那奴婢陪樓主出去?”豆蔻伸手便要拂顏綰。 “不必……”顏綰看向身邊的無暇,“無暇跟著我就可以了?!?/br> 豆蔻一愣。 樓主這是……真的開始疏遠她了嗎? === 事實上,豆蔻真的想多了。 顏綰之所以只帶上無暇,那是因為她臨時起意,突然想去一個地方。無暇可以用輕功帶她飛,但若是再多一個豆蔻,怕是不太方便。 無暇一身黑衣,而顏綰又裹著一件暗色大氅,兩人躍至京城上空,像是翅膀張開的蝙蝠,速度快得只能在夜色中留下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魅影。 寒風從耳畔嘩嘩的刮,細碎的雪花也自頰邊擦過,顏綰被提著腰騰空而起,連忙伸手死死抱緊了無暇,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撒了手。 然而,無暇畢竟是專業(yè)的。 提著自家樓主就和提著大白菜一樣輕松。不過她也沒提過大白菜,只提過人頭。 那么……提著樓主就和提著顆人頭一樣輕松。 ……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 顏綰的后頸莫名又多了絲涼意。 “樓主,到了?!辈灰粫海^頂便傳來無暇硬邦邦、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 顏綰睜開一只眼,見她們竟落在一處宅院的房頂上,連忙又抓緊了身邊的無暇。 她沒有武功傍身,若是從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 無暇率先選好了一處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伏下了身,顏綰有樣學(xué)樣也湊過去俯下身,低聲問道,“這里……就是肅王的臨時府邸?” 棠觀被廢太子之位后,東宮自然是住不得了,原本圣旨是即日讓其遷往并州,而現(xiàn)在因為正月里的大婚,并州也去不得,便只好住在了這京中最偏僻的府邸里,待完婚后再離開。 顏綰盡量忽視自己正趴在屋頂上的事實,垂眼向下看去…… 夜色越發(fā)濃重,月光暗淡。 借著那院中懸掛著的幾盞并不明亮的宮燈,顏綰只能看清這一處院落里的景致。 院中是一地的雪白,在夜里顯得有些刺眼,而雪地上散落著些被壓垮的枯枝,竟也無人打掃。 主屋的房門僅僅是瞧上一眼,便能分辨出那是有多久不曾住過人,并且顏綰敢肯定,那屋子里絕對絕對絕對沒有炭火沒有燎爐…… 啊…… 一想到嬌滴滴的顏嫵再過幾日便要嫁到這里,或許還要在那屋子里洞房花燭夜,顏綰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視線一轉(zhuǎn),落在了不遠處被陰影覆蓋的一角,這才發(fā)現(xiàn)那里竟有一石桌,桌上是最普通的酒壺和兩只酒杯,而桌邊…… 卻只剩下一個人。 棠觀一身玄色窄袖蟒袍,長發(fā)未冠未簪,背對著顏綰的方向朝南而坐,依舊只給了她一個頎長而挺拔的背影,卻不似初見那般意氣風發(fā)。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許久才有了動作,卻是拎起右手邊的酒壺,又開始自斟自飲起來,看上去似是形單影只借酒消愁,可憐得緊。 但顏綰卻覺得,棠觀的一舉一動和從前貴為太子時并無二致,依舊是君臨天下的凜然氣勢,隱隱還透著些皇室里不多見的疏朗。 顏綰看得有些愣神。 突然就想起了以前曾看過的那幾句詩。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盡傾江海里,贈飲…… 天下人。 ☆、第6章 玉戒 第六章玉戒 “殿下?!痹洪T外,突然走進一年輕的將士。 棠觀放下手中的酒杯,抬了抬眼,嗓音沉沉,因飲酒的緣故卻微微有些低啞,“送走了?” “是,陵公子似乎醉了,屬下已經(jīng)派人送他回府了?!?/br> 豆蔻說得沒錯,拓跋陵所說的摯友果然是棠觀。 顏綰枕著的手臂有些酸,稍稍動了動。 而這一動,卻是讓她眼下驟然劃過一絲亮色…… 左手中指上的玉戒。 也不知這玉戒除了玉石還摻了些什么,此刻在夜色中竟然還微微亮著光……和熒光棒似的。 顏綰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生怕院中人會察覺到這一星半點兒的光亮,連忙摘下了那湖藍玉戒,塞進衣袖里。 “殿下,再過些天……新王妃便要入府了,這府里的布置……”將士轉(zhuǎn)頭向四周看了看,面上浮起一絲不平,咬牙道,“內(nèi)務(wù)府的人果真是有眼力見?!?/br> 雖被廢了太子之位,但殿下如今畢竟還是個王爺,王爺大婚,一切禮儀籌備竟是如此草率無章。 不過最讓他不平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新王妃的身份。直到今日看了合婚庚帖,他們才知道新王妃根本不是榮國侯府的嫡女顏嫵,而是一個從不受重視的庶女顏綰! 王爺竟然要娶一位庶女為正妃……這簡直就是羞辱。 榮國侯府竟不顧惹怒皇上的可能,也要以庶換嫡。 偏偏太后和皇上的旨意里又的確沒有提及嫡庶,這才讓榮國侯如此輕易鉆了空子。 皇上對殿下的事已然不愿過問,就算覺得此事傷及皇家顏面,卻也找不出榮國侯府的錯處。而宮中的端妃娘娘又說不上話,殿下竟是不得不吃這個啞巴虧。實在是……欺人太甚…… 也不知殿下心里要如何難受…… “呵——” 一聲低低的笑。 顏綰正在調(diào)整姿勢的動作一頓,敏銳的從那笑聲里聽出了幾分醉意。 “父皇有令,一切從簡。他們又能如何籌備?” 棠觀垂眼,眸色終于掠過一抹晦暗,唇畔勾出些苦澀的弧度,讓那原本冷硬的輪廓柔和了不少,但也顯得寥寥。 那將士反駁道,“哪里是單單因為陛下的圣旨,分明是那些奴才想要借著打壓殿下您去巴結(jié)淵王!” 聞言,棠觀不由蹙了蹙眉。 “淵王有什么能耐……還不是靠著那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危樓?!也不知危樓樓主是如何想的,竟然助紂為虐……可見她與那淵王定是一丘之貉,鐵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好了?!?/br> 棠觀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先退下。” “殿下……” “退下?!?/br> 那將士有些不放心了退了出去,將情緒似乎有些不對的自家殿下一個人留在了院中。 棠觀緩緩起身,眸中的醉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