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越說越懊惱,她將身上的錦帕朝他扔去:“我要擦擦臉,你去幫我打濕帕子!” 陸修琰皺眉,雖覺得她有些奇怪,但也不欲拂她的意,接過那錦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才邁步朝溪邊走去。 蹲下身子將錦帕放入溪水中,正欲取出擰干水,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尖叫,他臉色一變,連帕子也來不及拿,飛出似的直往秦若蕖處奔去。 “不許過來,你不許過來!”哪想到還未走到秦若蕖身旁,便被她尖聲叫著制止了腳步。 秦若蕖坐在樹后,后背貼著樹干,他也瞧不清她的模樣,更不知道她為何驚叫,唯有依言站住不敢再動,努力壓下心中擔憂,放柔聲音道:“好,我不過去,不過你要告訴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我的臉被、被馬蜂蜇了一下。”帶著哭腔的聲音從樹后傳了出來。 陸修琰松了口氣,被馬蜂蜇了一下又算得了什么?白白嚇了他一大跳。 哪想到剛追完兔子跑回來的無色聽到她這話,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一面笑還一面拍著手掌直叫:“芋頭jiejie被馬蜂蜇了臉,臉會變成大rou包,大rou包,好大好大的rou包……” “嗚嗚……”這一下,再不是哭腔,而是名副其實的哭聲。 陸修琰強忍著笑意,故意板著臉瞪了一眼無色,又柔聲安慰哭得好不傷心的姑娘:“他騙你呢,被蜇了一下不要緊,也不會變成大rou包?!?/br> “才不是騙人,上回三師兄也被馬蜂蜇了,臉都腫成了大豬頭?!毙〖一锊粯芬饬耍瑘詻Q要為自己正名。 “嗚哇……”哭聲頓時更響亮了。 陸修琰哭笑不得,姑娘家愛美,聽到自己的臉會腫成豬頭又怎會不害怕。 他沒好氣地往小家伙臉上擰了擰,教訓道:“你芋頭jiejie都害怕死了,你還嚇唬她!” 無色撓撓光溜溜的腦袋,難得好心地安慰道:“不怕不怕,就算你腫得像豬頭,我也不會取笑你的,我……” 陸修琰再聽不下去,打斷他的話,沖著秦若蕖道:“莫要怕,才剛蜇了一下,肯定不會腫的,回頭用藥擦擦便沒事了?!?/br> “真、真的么?”抽抽噎噎的聲音。 “真的,我從不騙人!”陸修琰語氣相當肯定。 “可、可是我的腳崴到了……”這下是真的崴到了,不是方才裝的,而是切切實實的崴到了。 秦若蕖越想越委屈,話本里的那些姑娘都是順順利利的,一樣的法子,怎偏到了她這里,腳也崴了,臉也蜇了,她怎么就這般倒霉! 英雄救美英雄救美,她這般狼狽,還美什么美! 陸修琰再忍不住,也顧不得許多,大步朝她走過去,半蹲在她的身前,一手托著她受傷的腳,一手輕輕在明顯腫了不少的傷處按了按。 “疼疼疼,疼死了……”秦若蕖疼得直冒汗,一雙水氣朦朦的大眼睛控訴般瞪向他。 陸修琰不敢再碰,望望她的花貓臉,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絲弧度,卻被敏感的秦姑娘捕捉到,當即生氣地隨手撿起身側的落葉往他身上砸:“不許笑,你不許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陸修琰連忙斂起笑容。 “你還在笑,你的眼睛在笑,壞透了!”秦姑娘恨恨地抓起一把落葉朝他砸去,直灑了他滿身。 陸修琰也不惱,好脾氣地拂了拂肩上的落葉:“那我扶你回去擦些藥,再請個大夫給你瞧瞧?” 腳上的痛一抽一抽的,確是難受得很,秦若蕖雖然生氣,但也不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朝他哼了一聲后,便要找帕子凈臉。遍尋不著,方想起帕子方才已經給他了,小手遞到他面前一攤:“我的帕子呢?” 陸修琰如夢初醒,快步往溪邊沖去,可哪還有帕子的蹤跡。 他懊惱地一拍額頭,想了想,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顏色瞧著卻有了些年頭的帕子,略遲疑片刻,終是緩緩地將它放落水中,任由溪水將它濕透,這才撿起擰干水。 秦若蕖接過他遞來的濕帕子,發(fā)覺不是自己的那塊,不解地望向他,卻聽對方道:“你那方帕子被水沖走了,這是我母、我的……” 秦若蕖‘哦’了一聲,細細地用它擦了擦臉,正要再用來擦手,卻被帕中所繡的圖案吸引了目光,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將它疊好,也不在意是否還帶有濕意,直接便塞進了懷中,笑瞇瞇地道:“不如用這塊賠我可好?” 陸修琰張張嘴,定定地望了她許久,方輕聲道:“你若不嫌棄它陳舊,便送給你?!?/br> “不嫌不嫌,當然不嫌?!?/br> 開玩笑,上頭用的可是聞名而久的雙面繡法,她怎么會嫌棄! 陸修琰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他珍藏多年的東西是那么容易拿的么?早晚得連人帶物還回來! 43| 秦若蕖崴了腳,自是不好走路,陸修琰倒是可以扶著她,但這一路走回去,誓必會耗費更多時間,此處雖然少人往來,卻非全然無人,萬一一個運氣不好遇到了外人,他倒無妨,只是對姑娘家卻是不好。 他思忖片刻,朝著秦若蕖跨出一步…… 秦若蕖只覺眼前一花,整個人便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環(huán)住他的脖頸,被馬蜂蜇了一記仍有些痛的臉更是埋入了他的懷中,不敢讓他看到。 陸修琰微微一笑,哪會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他沖著咬著手指頭好奇地望著兩人的無色道:“你且在此稍等,我送你芋頭jiejie回去,切記萬不可亂跑,回頭我若尋不著你,必定請無嗔大師好生管教管教?!?/br> 小家伙哪敢有二話,連連脆聲保證一定好好呆著絕不亂跑。 陸修琰點點頭,抱著懷中姑娘正要運氣疾馳,忽地又停了下來,將秦若蕖小心翼翼地放在大石上坐好,自己則是環(huán)顧一周,足尖猛然一點,整個人便已躍到了不遠處的樹下,緊接著一陣“嘩啦啦”的樹葉摩擦聲,以及東西落地的“噗噗”響聲,不過眨眼間,他已經折下了好大一株綴滿紫紅色野果的樹丫扔到了無色腳邊。 無色歡呼一聲,快快樂樂地摘著果子,一面摘一面直往嘴里塞。 陸修琰這才放下心來,轉身重又抱起秦若蕖,運氣凌空一躍,頃刻間,兩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眼前。 秦若蕖只覺耳邊一陣呼呼風聲,可身子卻緊緊地貼著那厚實的胸膛,聽著里頭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不知不覺間,臉上已飛起了一片紅云。 這人怎么就待她這般好呢? 心里的歡喜很快便沖走了出師不利帶來的沮喪,便是隱隱作痛的臉與腳,好像也疼得不那么厲害了。 一刻鐘時間不到,陸修琰已抱著她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秦宅的院子里頭,驚得正在晾衣的青玉險些打翻了盆子。 秦若蕖被他扶著落了地,抿嘴想了想,又不死心順手在他胸口上用力按了一下,力度之大,讓一時毫無防備的陸修琰上身往后仰了仰,同時亦退了半步,虧得他仍牢牢地扶著她,否則連她自己也站立不穩(wěn)。 “若蕖?!彼櫰鹆嗣?,不解地望向她。 這丫頭是怎么回事,怎老喜歡用力按他的胸口? 見他仍舊是面不改色,秦若蕖垂頭喪氣,身子歪向走過來扶她的青玉,有氣無力地朝他揮了揮手:“再見,不送?!?/br> 陸修琰無奈地搖頭笑笑,對著青玉道:“她腳崴傷了,得請個大夫仔細瞧瞧,臉上被馬蜂蜇了一下,也得擦些藥?!?/br> 青玉頷首:“青玉明白,多謝王爺!” 陸修琰點點頭,深深地望了耷拉著腦袋的秦若蕖一眼,這才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秦澤苡歸來后發(fā)現(xiàn)meimei受了傷,自是好一頓責罵,勒令她在傷好之前再不許四處亂走。秦若蕖哪敢有二話,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認錯,并再三保證會好好養(yǎng)傷。 次日一早,青玉還未來得及進門叫起,便聽屋內傳出一聲尖叫,驚得她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進去,卻見秦若蕖用薄被捂著臉,整個人趴在床上,帶著哭腔直罵:“騙人,大騙子,還說擦了藥便不會腫了,嗚嗚,大騙子,騙人……” “這是怎么了?誰是大騙子?快出來,大熱天捂著,小心捂出病來?!彼唤馍锨?,動手去拉她的被子,卻被對方死死的按住,半點也拉不動。 “不出來,都腫成豬頭了,讓我以后怎么見人!” 青玉一怔,略一想,當即明白,不禁有些好笑,只聽她的嗚咽,知道她確是又慌又怕,忙勸道:“不妨事的,這是毒氣散出來才引起的腫脹,明日便好了,還是咱們家里最好看的姑娘?!?/br> “……真的?不騙我?”哭聲頓止,少頃,秦若蕖從被子里露出一雙水霧朦朦的眼睛,既期待又不安地問。 “自然是真的!”青玉用力朝她點點頭。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聞聲急匆匆趕來的素嵐,一面喘著氣一面問。 待聽了青玉的解釋,她頓時哭笑不得,上前摟著仍是窩在薄被里不肯出來的秦若蕖,笑罵道:“就這么點事,也值得你大呼小叫的?” “人家、人家害怕嘛……”悶悶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 雖是知道了只是虛驚一場,但到底腫著半張臉著實不好看,姑娘家愛漂亮,哪會讓人看到自己這般難看的模樣,秦若蕖干脆便用白巾蒙著臉,倒讓毫無友愛之心的兄長取笑了半日,又得了個‘蒙面女俠’的名頭,氣得她眼淚汪汪地拉著素嵐直告狀。 素嵐忍著笑意板著臉教訓了秦澤苡幾句,秦澤苡裝模作樣地給她作了幾個揖,才哄得她消了氣。 所幸翌日一早醒來,臉上的腫脹確實消去,她才徹底松了口氣。 腳受了傷,自是不好走動,只一直呆在屋里也著實悶得慌,偏巧今日秦澤苡到書院去了,素嵐帶著良安到鎮(zhèn)子上采購,家中就剩下她、青玉及福伯三人。 恰好此時青玉前來稟道:“小姐,端王親自送了膏藥來,說是對扭傷頗有奇效?!?/br> 秦若蕖眼睛一亮,腦子里一下子便冒出幾個字——“以才相會,情絲涌動”。 “請福伯好生招待著,青玉,把棋盤擺到廳里,我要與陸修琰對弈一番。” 說到棋藝,她自問還是有幾分信心的,青玉、嵐姨、良安等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便是兄長對上她,也只有認輸?shù)姆?,到最后根本不敢再與她戰(zhàn)。 故而,琴棋書畫當中,以棋藝相會,把握必是最大的。 她信心滿滿地由著青玉將她扶到了廳上坐好,果然便見陸修琰耐心地等著自己,不禁有幾分得意地抿嘴一笑。 陸修琰挑眉,目光投向她受傷的腳,關切地問:“傷可好了些?可還疼?我這里有盒藥,是從孤月大師處得來的,對扭傷頗有療效?!?/br> “好多了好多了,多謝關心。”秦若蕖笑瞇瞇地回道。 見她氣色甚好,陸修琰提了快兩日的心終于落回了原處,他松了口氣,端過茶盞呷了口茶,望了望擺好的棋盤,笑問:“這可是要與我對弈一場?” “對對對,你是客人,我讓你三子?!?/br> “哦……”陸修琰端茶的動作一頓,有些意外地望著她,居然要讓他三子?這丫頭的棋藝莫非相當了得? 他清咳一聲,道:“多謝,不過,我從不習慣別人相讓?!?/br> “這樣啊,也好。”秦若蕖撓撓耳根,也不堅持。 在棋盤前落了座,秦若蕖執(zhí)白子,陸修琰執(zhí)黑子,在她的一再堅持下,最終仍是由陸修琰先下。 話本里就是這樣寫的,年輕的公子被美麗姑娘的才氣吸引,先是欣賞,進而情根深種非卿不娶生死相許。 兩刻鐘后…… “等等,我不下在那里,我要換個地方?!毖劭粗谧勇湎?,瞬間白子便被吃了一大片,秦若蕖急了,伸手擋住陸修琰的手,動作麻利地搶回‘慘死的’白子。 陸修琰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落子無悔不懂么?不是棋藝極佳的么?當真不是逗他玩的? 他再望望侍立一旁靜靜觀戰(zhàn)的青玉,見她神色如常,好像方才這一幕是再正常不過了。 “好了,我就下在這兒?!鼻厝艮∧乔宕鄥s又帶著得意的聲音響起,他重又將視線投到棋盤上,夾起一粒黑子,問:“可確定了?” “……確、確定了?!鼻厝艮∮行┆q豫,尤其是看到他臉上笑意時,心里就更沒底了。 陸修琰微微一笑,正要落子,卻被對方伸手攔?。骸暗取⒌鹊?,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順從地止了動作,頗為隨意地給自己續(xù)了茶水,小口小口地品嘗著,任由她皺著小臉冥思苦想。 終于,秦若蕖一咬牙:“就下在這兒,我決定了!” 陸修琰好笑,落個子而已,需要這般視死如歸么? 他動作干脆將手中黑子對準某處落了下去,瞬間又聽到對方驚叫:“不不不,我想了想,還是不下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