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選了個最偏僻的座位。

    許沁脫下羽絨服，鼻尖兒凍得通紅，跟服務(wù)員說：“來瓶酒?！?/br>
    宋焰看著她：“要喝酒？”

    許沁點點頭。

    宋焰讓服務(wù)員拿了酒，倒上了，遞一杯給她。

    許沁接過來抬起便灌了一大口。

    宋焰一愣，伸手?jǐn)r也沒攔住，她杯子空了一半。

    宋焰看了她一下，沒說什么，轉(zhuǎn)眼見旁人桌上有窩頭，叫服務(wù)員馬上來一盤，給她墊墊肚子。

    “喝了酒才好說話？”宋焰極淡地調(diào)侃。

    “嗯，想喝點兒了?！痹S沁說，拿手托著臉，“反正有你在，也不怕。”

    他淡淡笑一下，說：“跟別人可不能這么喝，知道沒？”

    “知道?！彼c點頭，說，“只跟你這么喝。”

    服務(wù)員端上一盤窩頭，宋焰拿一個給她：“趕緊吃點兒。”

    剛才她半杯白酒下去，臉上已經(jīng)開始泛紅。

    許沁抓過窩頭，小口地咬起來。

    清蒸大蝦接著上桌。

    宋焰拿起一只，擰掉蝦頭，剝了殼，放到她碟子里：“趁熱吃?！?/br>
    她拿筷子夾了送進(jìn)嘴，蝦很新鮮，清甜清甜的。

    她等著他剝蝦，些許試探：“你很喜歡現(xiàn)在的工作嗎？可能，比較高尚？”

    他唇角彎了彎，卻道：“說實話，如果說有多熱愛，有多想奉獻(xiàn)，并沒有。有時還覺得挺累的。……只是一件事，既然做了，就得把它做好。職責(zé)在身，就踏踏實實擔(dān)著?！?/br>
    末了，補(bǔ)充一句，“直到離崗的那天?！?/br>
    許沁聽著，還在出神，他手中的蝦rou已遞到她嘴邊，她乖乖張嘴咬住，慢慢吃完了，想問什么，服務(wù)員端了扇貝上來。

    宋焰夾了兩個到她碗里。

    她慢慢吃著，又問：“舅舅舅媽在干什么？”

    他看了眼手表，說：“應(yīng)該睡了?！?/br>
    把剝好的蝦放到她碟子里。

    “那天晚上，舅舅舅媽去接我了?！?/br>
    “我知道?！?/br>
    “你跟他們說的，你肯定知道了。不過，你不知道別的事?！?/br>
    “什么事？”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舅媽牽我的手了。她說我的手太冷，要幫我捂著?！?/br>
    宋焰笑了一下，把又剝好的蝦遞到她嘴邊，她湊過來吃掉，呼吸已經(jīng)變熱。她拿手撐住歪掉的腦袋，說：“你們一家人都對我挺好的。”

    宋焰停住了，停了手里的動作，看著她。他知道她有話要說，不自覺拿紙巾擦干凈了手，等著。

    “宋焰，我小時候就說過，住在你們家真好，你還記得吧？”

    “記得?！?/br>
    “我那時不是很懂事，只是那么感覺，就那么說了。但現(xiàn)在呢，我懂事了，還是覺得，活在你們家真好?！痹S沁看著他，酒勁兒慢慢上來，她的臉越來越紅，說話也越來越慢，“舅舅，舅媽，還有翟淼，都很好。我也很喜歡他們，真的很喜歡?？墒恰?/br>
    “他們對我好，我喜歡他們，這只是……因為你?！?/br>
    她稍稍吸一口氣：“如果你不在了，他們就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我還是一個人。你懂嗎？”

    宋焰沉默了。

    她的手摁在桌沿邊，握成小小的拳頭，他伸手過去，握住她微顫的手：“許沁——”

    “你先聽我說完，”她輕聲打斷，“我怕現(xiàn)在不說，以后都不會跟你說。其實……我都想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我就從醫(yī)院里偷嗎啡和注射器出來?！?/br>
    宋焰狠狠一怔。

    她卻平靜，像在描述一件很尋常的事，“或者偷手術(shù)刀和安眠藥出來，在這里——”

    她將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翻轉(zhuǎn)過來，手指在手腕上畫了一下。

    他看著，臉色微變了。

    “你覺得我沒出息也好，覺得我軟弱沒用也行，或許，覺得我是在威脅你，你要生氣。但，那天看見你差點摔下樓的時候，那一刻，我就是這么想的。如果你真的……”她似乎想象了一下那種場景，很快便搖了搖頭，“太疼了。我受不了的。也過不去的?！?/br>
    那壓抑的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永遠(yuǎn)都不想再回去了。

    已經(jīng)嘗過溫暖和幸福，她再也回不去了。

    宋焰聽完她這番話，什么感受。

    他坐在溫暖的室內(nèi)，跟站在冰天雪地里似的，后怕得連腳板心都在發(fā)涼?？尚念^又有一團(tuán)火燒著，火苗子一簇一簇地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