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出后，有媒體過來采訪報道，把病房擠得水泄不通。好幾個還在哺乳期的新mama們來到醫(yī)院，主動申請給嬰兒喂奶。

    許沁沒有近距離地去看那個孩子，只遠遠望了一眼，嬰兒小小的，早已被清洗干凈，躺在溫暖的育嬰箱里甜甜地睡著。輕微的余震也沒把他弄醒，孩子睡得很沉。

    一旁，媒體們小心翼翼地拍照，唯恐吵醒他。

    聯(lián)絡部的負責人讓許沁也接受采訪，許沁拒絕了。

    而后在工作的間隙，小北拿著手機過來給許沁看，新聞里記者一臉慈悲，說：“救出這個孩子的是帝城第三軍醫(yī)院的外科大夫許沁，由于許醫(yī)生還奮戰(zhàn)在救災工作的第一線，我們沒能采訪到她，但后續(xù)情況我們將為您持續(xù)關注……”

    視頻一角展示著許沁穿著白大褂的一張證件照。

    許沁：“……”

    小北：“全國人民都在看呢，許醫(yī)生，你出名了，大家都在感謝你?！?/br>
    許沁：“把剛才那位傷患的病例記錄一下?！?/br>
    小北：“哦……”

    許沁開完藥單，忽問：“小北?！?/br>
    “誒？”

    許沁：“軍人違抗命令會被處分吧？”

    “肯定會啊?！?/br>
    “嗯?！痹S沁低頭繼續(xù)工作。

    “怎么突然這么問？”

    “沒事。”許沁又道，“這次地震那么多孤兒，你有沒有聽說怎么領養(yǎng)？”

    小北：“現(xiàn)在說不好。有很多親人失散，聯(lián)系不上的，是不是孤兒還要等些日子確認呢。不過領養(yǎng)的話，紅十字會會按流程辦的?！?/br>
    許沁：“嗯?！?/br>
    又是忙碌的一整天。許沁上午在急救中心，下午在各個現(xiàn)場，除了中午靠在墻上睡了十幾分鐘，就沒休息過。

    到了晚上，送來救治的傷患里開始出現(xiàn)了軍人。

    有的在救人過程中被石板砸傷，有的累得昏迷過去，有一個在村子里救災的解放軍，背著受傷的村民走了十幾個小時的山路，到達急救中心時，人直接一頭栽倒。

    小南輕聲感嘆：“不知道那隊消防員怎么樣了?！彼裢怅P心童銘，幾個醫(yī)生護士都知道。

    小西安慰：“不會有事的啦，他們很強的?，F(xiàn)在電力搶修通上了，能繼續(xù)蓄電，用設備器械了。不用再像昨晚那樣靠人去死扛。放心，沒事的?！?/br>
    “誒，我剛聽幾個解放軍說，其實在廢墟救人這塊兒，消防員是最專業(yè)的?！毙|插嘴，“我之前都不知道，那些個心跳生命探測儀，破拆機械，還有什么混凝土剪破鉗，一堆先進厲害的設備都是消防員帶來的?！?/br>
    許沁聽著她們說話，并未參與。只是在聽說普外科的大夫正給一個累到大網(wǎng)膜穿孔的士兵做手術時，想起了今早宋焰弓著腰痛苦嘔吐的樣子。

    不知為何，這個畫面在許沁腦海里揮之不去，像某種隱秘的預兆。

    但她還是竭力擯棄了心中雜念，很快準備下一臺手術。

    手術才一開始，手術臺和置物架就輕輕晃動了幾下，許沁和幾個護士都習慣了這樣小范圍的余震，沒有在意。

    可一小時后，手術快要結(jié)束時，地面再次晃動起來，手術臺跟著劇烈搖晃，整個臨時搭起的手術室都在震顫。

    置物架上的盤子手術刀手術鑷乒乓作響，十分駭人。

    這次余震強度不小。

    許沁面不改色，鎮(zhèn)靜地切換著手術刀，止血鉗，縫合線。她帶著護士們有條不紊地結(jié)束了手術。

    她絲毫沒有分心，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那一刻在離她并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建筑二次倒塌。

    患者被送去病房后，幾個護士一身冷汗，議論著說從來沒有在地震下做過手術。

    許沁緩過勁兒來，心里卻莫名開始籠上一絲陰霾。

    經(jīng)過大廳時，外頭響起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夜色中，一輛面包車停下，車門打開，兩個橙色救援服的人跌落下車，司機跳下來幫忙攙扶。

    許沁心中已然有不好的預感，大步過去迎，竟是小葛和童銘。小葛額頭上流著血，攙著童銘，后者腿部重傷，表情扭曲。

    許沁：“怎么了？”

    “余震。”小葛說，“我們正好在一處殘房里?！?/br>
    許沁一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問：“宋焰呢？”

    “不知道，我跟童銘離得近?？此麄?，就先送來了?！?/br>
    許沁手心一涼，腦子空白了一秒?；剡^神來立即把兩人扶進去交給骨外科大夫，她問清事發(fā)地點后，背著醫(yī)藥箱就沖了出去。

    深夜的風冰冰冷冷，從許沁的口鼻猛灌進心肺。人快跑到倒塌的鎮(zhèn)電影院時，前方傳來喊叫：“幫忙抬??！人壓在下邊了！”

    許沁咬緊牙，加快腳步，就見又是一群人在廢墟之上，消防員，軍人都有。

    許沁心臟在胸腔中顛簸，大口喘著氣，她目光在人群里四處搜索，一眼看見楊馳，沖上去便抓住他：“宋焰呢？”她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像孤鬼一樣。

    “在下邊?！?/br>
    許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整個人當頭一棒。幾個救援的人擋住了視線，她只看到斷壁殘垣中伸出來的一只男人的手，手指無力地蜷著。那手上原本的傷與血跡被灰塵掩埋得不見痕跡，像一只泥塑的手，與周圍的殘破融為一體。

    許沁的心就在那一瞬間由血紅變成灰枯，她認得，她知道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