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便是那段人們耳熟能詳?shù)臍v史。

    因為愛上了魔后蘅君，厄離為了貫徹蘅君的理念，在眾神以神格為代價，托付他封印魔界的時候，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暗門，導(dǎo)致魔氣泄露，厄離又以古神身份制定最后一道規(guī)則，使得人間每萬年通過暗門產(chǎn)生一名魔尊，帶領(lǐng)魔修、魔獸向人間展開反攻，幫助他重現(xiàn)魔界。

    但這僅僅是經(jīng)過美化之后的神魔大戰(zhàn)，也是最容易讓人們接受的謊言，真相早已淹沒在歷史之中，經(jīng)歷過那段烽火狼煙的人大多不是飛升便是隕落，也許所有人已經(jīng)忘記真相，但是作為古神的他們，卻不能自己欺騙自己。

    所謂上古十二神，最初只是上古人間界修士的大成者，他們初窺天道的規(guī)則，在某種機(jī)緣下，甚至參與了規(guī)則的制定，進(jìn)而更嫻熟地運用規(guī)則。所以，作為一部分規(guī)則的制定者，古神并不能出手干預(yù)世界，只能眼看著世界在規(guī)則之下運轉(zhuǎn)。

    上古神魔大戰(zhàn)的本質(zhì)，其實是因為諸神為了對抗魔界，直接干預(yù)了天道規(guī)則，破壞了因果循環(huán)，因為人間有善就有惡，有光明就有黑暗，這是宇宙定律，而人有七情六欲，某種欲望膨脹到一個程度卻無法滿足，便會產(chǎn)生心魔，墜入修羅道，成為魔修，從這個角度來說，魔是永遠(yuǎn)無法毀滅的，而天道講究的也是制衡，并非毀滅。

    所謂的封印魔界，其實是當(dāng)時古神為了保護(hù)修真界，擅自決定將魔界封印，并非出自天道授意。

    而古神隕落的真相，也并不是因為封印才以神格殉難，他們的做法從根本上違逆了物競天擇的生存法則，干預(yù)了自然繁衍的天道規(guī)則，所以這場大戰(zhàn)的最后結(jié)果，是天道降下懲罰，導(dǎo)致了古神的集體隕落。

    比起這樣殘酷的真相，也許人們寧可相信是古神為了守護(hù)天道才隕落，而天道也是他們想象中的人間正道。

    只是，天道有法則，古神也有自己曾經(jīng)留下的規(guī)則，最后隕落的古神是司預(yù)言的微川，他發(fā)現(xiàn)了厄離留下的暗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為并沒有得到天道的認(rèn)可，他們自以為的神格殉難其實只是天道剝奪了他們的神格……所以他們失去了神格之后，只是陷入了沉睡，并沒有徹底死亡，同時，眾神也失去了管理人間的資格，他們不能有任何干涉人間的行為，否則便會引來天道的最終滅殺。

    在古神避世的同時，他們?yōu)榱耸刈o(hù)人間，也留下了許多遺產(chǎn)，比如辰古留給太和的人間之劍，英狄留給玄武樓的羅浮兩界門，微川留給格物宗的渾天業(yè)地儀，少覃留下的七十六玄天之字，奉尞留給萬獸觀的召喚獸神之術(shù)，汀嵐留下的紫絳臺，敕常留下的天啟梧桐，歲無留下的九重天外天靈核空間……還有和方留下的法術(shù)、知忡留下的布陣之道，等等，都成為了人間運轉(zhuǎn)的一部分。

    厄離最后留下的暗門——也是他以分靈體化為的暗門，才是與天道對抗的手段，厄離是古神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他最后的目的便是要將魔界喚出，與天道開戰(zhàn)，重新制定人間規(guī)則。

    于是天道精心培育的一界之主應(yīng)運而生。

    然而，本該發(fā)生的界主與魔尊之爭，卻因為一朵璇璣花，改變了一切。汀嵐無意中對璇璣花的承諾，將銘古紀(jì)魔尊阮琉蘅的命運與一界之主夏承玄聯(lián)系在一起，倆人產(chǎn)生了羈絆，不止毀掉了厄離全部計劃，還促使了阮琉蘅在羅剎海一劍弒神。

    所以，厄離對人間可沒有什么好感，對天道更無敬畏之心，對于他這些同為古神的同伴，大概也只有厭惡和嫌棄。

    厭惡他們對人間的保護(hù)欲。

    嫌棄他們的執(zhí)迷不悟，就算被天道放棄，卻仍然念念不忘要守護(hù)這個世界。

    于是厄離看到眼前景象，只有兩個字：“報應(yīng)?！?/br>
    就差沒直接說“活該”了。

    還晟被氣得腦門嗡嗡作響。

    “為了一個女人，你連同伴都不要了，而且還給人間帶來十萬年紛爭……修行了這么多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還晟說出了每一個人都想痛罵他的話，“這個生靈涂炭的人間，你真的覺得是報應(yīng)？如果是的話，也是你造成的惡果，這是你的業(yè)報！厄離，你背棄了一切，那么下場，也必定是被萬事萬物背離，所以你永遠(yuǎn)都得不到心中所愛，你的野心無法滿足，心中的躁動便永遠(yuǎn)無法平息！我看的出，你一直都很痛苦，厄離，你是在自虐，又何必將整個人間都拖下水！”

    還晟其實一眼便看到了本質(zhì)。

    這一切都起源自厄離對蘅君的愛慕。

    起源自他親手殺了最愛的她。

    在神級封印術(shù)下，她渾身釘滿八十一道封骨釘，被鎮(zhèn)壓在天一峰下，那雙桃花眼還會彎彎地笑。

    厄離的心就是從那個時候背離人間的，蘅君已經(jīng)死了，他無從贖罪，于是選擇了守護(hù)她的理念。

    “我沒什么可說的……”厄離看著還晟，但是他的心卻飄向另一個地方。

    真魔被阮琉蘅驅(qū)逐出羅剎海，芮棲遲和斐紅湄等人又將七國魂魄送入輪回道，所以彼岸之門遺址的羅剎海影像正在慢慢消失，已模糊得看不清了。

    但是厄離還是看到了阮琉蘅。

    她站在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倒提著劍，如孤峰倒海，伶仃身影映入眼簾，莫名便叫人中一緊。

    阮琉蘅是他按照蘅君的樣子造出的容器，他很清楚她不是蘅君。

    但是她們之間太像了，像到只要他看上一眼，都會屏息凝神。

    就在他將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在羅剎海中央的阮琉蘅突然回過頭。

    她看到他了。

    視線交匯，似只有一墻之隔，卻又好像有萬水千山之遠(yuǎn)。

    只是，除了當(dāng)事人，恐怕沒人知道在這眼神之中，兩個人到底交流了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沒有。

    只剎那間，厄離便收回了心神，他看了眼仍被還晟抓著的衣領(lǐng)，突然笑道：“還晟，你這是求人的樣子嗎？”

    還晟只好松了手，厄離慢條斯理地正了正衣襟，他看出還晟急切的心情，他也看到人間的亂象，帶著某種惡意的念頭，他倒是像欣賞美景一樣。

    還晟無奈道：“你還想如何？”

    “我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了，魔界那群蠢貨爛泥扶不上墻，北冥界入侵這樣好的機(jī)會都錯過了，難得北冥人還為他們搭上了橋，結(jié)果一個真魔就壞了一切，嘖……總的來說，我很少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只要人間還在，我的愿望總有一天會實現(xiàn)，所以我跟你去?！?/br>
    “什么愿望實現(xiàn)，你怎么還是野心不死……等等，你說跟我去？”

    “我對人間已無留戀，為何不去？”厄離反問道，“只要人不死，魔就不會滅，這道理還用我再告訴你一遍嗎？”

    “你……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還晟有點不敢置信。

    厄離冷笑：“要等我反悔么？”

    當(dāng)然不，還晟忙不迭地將厄離帶走了。

    至于汀嵐那邊，幾乎用盡全部神力，撞了大運，才將因為靈核空間爆炸而昏迷的歲無找到，少覃、和方、知忡三人合力將歲無救醒，至此，上古十二神，終于全部聚齊了。

    只是……人心可能有點散。

    辰古向前一步，他正想說點慷慨激昂的話來提升士氣，便被一旁的厄離生生給阻住了。

    “再多說廢話，這人間可就救不回來了?！倍螂x冷冷道，“不如看看他們都在做些什么?！?/br>
    諸神靜默，他們看到了腳下的土地。

    空間坍塌自虛空通道開始蔓延，秘境和空間懸在人們上方搖搖欲墜，修士們像是打補(bǔ)丁一般，疲憊地在各地支撐空間；妖獸們退回了黑崎州，當(dāng)四海平息后，海獸們也重新回歸深海，所有的獸類都有在面臨危險時回老巢的習(xí)慣，它們也不例外；凡人們焚香禱告，哪怕眾神已經(jīng)隱去了身形，但他們認(rèn)定了古神還在，神魔大戰(zhàn)過去了這么多年，他們依然虔誠地相信，神可以庇護(hù)他們，并護(hù)佑這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