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早年結(jié)識的時候，柳昔卿懵懂，沈昭狡黠，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的虧，到現(xiàn)在一看他眼睛，便知道這狐貍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想替她出手。

    沈昭嘆道：“你我都心知肚明，現(xiàn)在七國里的生靈已無可挽回，不僅是你，所有修士都自責不已，所以我們現(xiàn)在能做的便是亡羊補牢，星鐵傀儡之陣已有半刻鐘未攻破，里面的光柱便象征陣法進度，一旦符合狩魂之陣的七個方位，人間必定大亂……為了人間安危，我身為魔君，是該出手的時候了?！?/br>
    柳昔卿抬起頭，雙眸清亮無比地看著他道：“大乘修士若違天道出手，輕則受天道厭棄，修為停滯不前，重則修為倒退，更嚴重的，便有可能被天道直接抹殺——這是修士都知道的規(guī)則，北冥人不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各方大乘修士都未動手，便是因為擔心這是北冥人的陷阱，大敵當前，任何一個大乘修士的戰(zhàn)力都彌足珍貴，阿修不能動手，你作為魔君，亦不能出手，反而是我……”

    “你也不能去！”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柳昔卿的話。

    兩道身影漸漸在議事廳中成形，其中一人生著一雙鴛鴦貓兒眼，而另一人的眼睛則呈銀白色。

    “豐護法？”沈昭一挑眉，有些驚訝，“你不是在蓮峰自在天修行嗎？”

    蓮峰自在天是有名的閉關(guān)之地，里面靈氣充沛，有一花一世界之說，只要蓮峰自在天不破，在里面閉關(guān)之人便不會受到干擾，可以一直閉關(guān)下去。

    豐澈并沒有解釋，他默默地看著沈昭。

    柳昔卿則是注意到了豐澈身后之人，提醒沈昭道：“豐護法身后這位，想必就是投向人間陣營的北冥界之人吧？”

    修真界信息傳遞極快，現(xiàn)在修真界但凡與外界沾邊的人，都知道康紂南是北冥人。

    康紂南點頭道：“見過兩位前輩，晚輩是蒼梧派曲掌門座下首徒?！彼惶嶙约旱谋壁と松矸?，堅持自己是蒼梧弟子。

    柳昔卿看了看康紂南的眼睛，再一看豐澈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雙美眸不敢置信地睜圓，壓低了聲音道：“豐護法，你的眼睛！難道你也是……”

    豐澈連結(jié)界都未布下，向兩人坦言道：“便是你們想的那樣，除星軌老祖之外，我是第一個來到人間界的北冥界之人。許多人都認為我的眼睛是修煉了某種法術(shù)才變成這樣，甚至以為這是我的最后殺招，但可惜的是，我的眼睛變成這樣，與康紂南的情況相同，是因為在傳送的過程中出了問題，所以我的瞳術(shù)只能分辨族人，并沒有其他用處……魔君，柳長老，請原諒我現(xiàn)在才向你們說明，我的確是一名北冥人?！?/br>
    沈昭已經(jīng)擋在了柳昔卿身前，他沉聲道：“那么你現(xiàn)在來止境空間，有何指教？”

    豐澈兩手一攤，坦坦蕩蕩地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否則在天元2018年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配合陌降和雷翼在后方偷襲你們，不是么？”

    柳昔卿遲疑道：“你在漢宮山大戰(zhàn)的時候，被陌降斷了一手一腿……”

    豐澈笑道：“如果不用這苦rou計，說不定還要被派去虛空跟北冥人斗法，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不過……好在晏修元君十分厲害，將他們阻在了域外?！?/br>
    沈昭這時候品出些味道來，他有些不善問道：“豐護法不愿與北冥人交手，也不愿為人間多出力，看來是一位中間派？”

    “不，魔君大人，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間派，因為我十分喜歡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一點都不想被打擾，對我來說，沒有北冥與人間之分，我生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xiāng)，我想守護的地方，至于不想去跟北冥人打……”他無奈地笑了笑，“是因為他們會識破我的身份?！?/br>
    康紂南幫忙解釋道：“同境界或高境界的北冥人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瞳術(shù)，就像修士之間可以感受到對方的修為，天元2018年從虛空入侵的北冥人軍團都有相當于人修大乘期的修為，可以輕易識破豐澈的身份，而被侵天術(shù)傳送過來的北冥人雖然有之前記憶，瞳術(shù)卻需要重新修煉，所以人間界的北冥人不會發(fā)現(xiàn)豐澈?！?/br>
    與七星議會一樣，豐澈也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但他的目的卻與七星議會相反，豐澈非但不想傷害人間，反而想保護自己生存的地方。

    對他來說，是北冥界，還是人間界，沒有任何區(qū)別。

    柳昔卿聽到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豐澈的立場，她問道：“豐護法剛才為何阻攔我出手？”

    “因為那些星鐵傀儡的確是誘餌，你們所認定的天道，早已經(jīng)在侵天術(shù)的不斷侵蝕中慢慢崩塌了?！?/br>
    所謂“侵天術(shù)”，本質(zhì)便是強行用規(guī)則之力打開人間界的虛空，將北冥人輸送進來，這種來自域外的法術(shù)偶爾使用那么一兩次，天道就算察覺，也不會認定威脅。所以北冥人的輸送也是循序漸進的，一開始是一人，然后兩人、四人、八人……“侵天術(shù)”就像是一點一點加大劑量的慢性□□，用規(guī)則緩慢地侵蝕著天道，也使得人間高階修士無法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到了天元2018年，人間爆發(fā)十萬年大劫，修真界最終贏得了那一場戰(zhàn)役，天道卻也受到了削弱，需要時間來修復(fù)。北冥人當然不會給人間這個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趁天道衰弱，北冥人在天元2020年一次性輸送了六千名死士！

    天道始終未察覺。

    在“侵天術(shù)”的作用下，天道不僅被北冥界的規(guī)則腐蝕，甚至也逐漸把來到人間界的北冥人當做了自己的子民。

    這何其可悲！

    豐澈道：“除非北冥界正式入侵人間界，一旦你們在北冥人未有大舉動之前動手，便會被天道認為迫害人間之人，一定會降下天罰?！?/br>
    “可是，七國百姓何其無辜！”柳昔卿目中閃過怒意。修士們沒有那么天真，當慘案爆發(fā)，星鐵傀儡迅速在七國聯(lián)盟外結(jié)陣后，他們就知道七國里的生靈一定已遭毒手，人間出現(xiàn)這種變故，是所有大乘修士始料未及，也是令他們痛心疾首的事實。

    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豐澈嘆道：“你們以為七星議會會如何蒙蔽天道？只要想想七國已經(jīng)亂了這么多年，便知道他們的打算?！?/br>
    七國的災(zāi)難與“侵天術(shù)”一樣，在長期的亂戰(zhàn)之中，天道也習慣了七國混亂的規(guī)則和道統(tǒng)，現(xiàn)在無論七國發(fā)生什么事，天道也會將其當成修真界演變的過程，而不是異界入侵。

    北冥人最大的謀算并不是他們能一直潛伏在人間，直到開啟狩魂之陣。

    而是他們連人間的天道都能蒙蔽。

    現(xiàn)在人間界的天道，不分敵我，甚至成為北冥人的□□。

    而修真界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距十萬年前神魔大戰(zhàn)之后，守護人間的天道，再一次面臨崩塌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評論好少嚶嚶嚶，哭著堅信自己沒有寫崩……

    第267章 道（二）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一點就明白。

    豐澈肅容道：“我并非故意拖延到這個時候才來止境空間，若不是康小友及時用瞳術(shù)相助，我恐怕還會繼續(xù)被人囚禁在蓮峰自在天，不知世事?！?/br>
    “是何人能囚禁大乘修士？難道……”沈昭臉色一變，難道大乘修士中還有北冥界之人？

    豐澈搖了搖頭，心知人間修士恐怕現(xiàn)在已有些風聲鶴唳，有些事一定要解釋清楚，便道：“我的瞳術(shù)可以分辨族人，目前在外行走的大乘修士和化神修士都未見北冥人，你們可以放心，至于那些隱藏起來的，又是另說了。要不是晉城大戰(zhàn)，我也發(fā)現(xiàn)不了康小友。至于被囚一事，那蓮峰自在天本是清凈之地，五十年前我于蓮峰自在天閉關(guān)，乃是為了推演天機，在推演到最后時刻，我突然遭受因果之力反噬，這才知天道出了問題，我留給康小友的信物協(xié)助他找到我，幸好有他以星眸之術(shù)破解，我才能重見天日?！?/br>
    北冥界混入人間之人，以隆石真君最有名，但隆石真君不過元嬰修為，且還是道修，與豐澈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自然也分辨不出；在七星議會發(fā)動計劃之時，豐澈恰好被困蓮峰自在天，也未能及時趕到……這種種陰差陽錯，才讓人間一步步陷入危機之中。

    可見，人間的運勢，已經(jīng)差到這個地步了。

    柳昔卿心念一動，走上前道：“豐護法此時趕來止境空間，想必是有自己的見解?！?/br>
    在場的柳昔卿、沈昭、豐澈都是魔修大能，柳昔卿當年曾是魔修弦月長老，豐澈乃是她的頂頭上司，這么多年相處下來，互相都知道對方為人，柳昔卿斷定豐澈若無把握，便不會對他們說這些。

    豐澈笑了笑，既然柳昔卿還愿意稱他一聲“豐護法”，就表示她已經(jīng)理解了他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