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抱歉,讓前輩白跑這一趟了。”唐樓道,“前輩來一次也不容易,不如就在我天墉城住上幾日,領略領略這與蜀中截然不同的風光?” 梅修齊長長地嘆了口氣,搖搖頭,“不了,多謝少城主的美意,老朽就不多叨擾了,既然如此,老朽這就告辭了?!?/br> 唐樓吩咐家丁送客。 梅修齊心中郁塞難抑,邊走邊嘆,“哎!可惜了我這四十八年的鮮竹釀,莫非永世不得見天日了么?可惜!可惜??!” 家丁安慰道:“老伯,想開些,世上佳釀何其多,何必執(zhí)著于那一種?!?/br> 梅修齊有些不豫,“你懂什么!我這支鮮竹釀豈是尋常佳釀可比的?口感自不必說,更為難得的是它那獨有的功效!” 家丁問道:“老伯這酒還有何功效?” “哼!我這支鮮竹釀,對那內(nèi)力不穩(wěn)之人來說不啻于仙丹妙藥,只要每月飲上一口,不出半年,便可筑穩(wěn)根基!” 家丁道:“老伯的酒竟然還有此等神效,真乃無價之寶!” “好一個無價之寶!”身后傳來唐樓的聲音。 梅修齊轉(zhuǎn)身一看,卻是唐樓自正廳步出了。 “我若替前輩將它取回,前輩是否肯割愛,將一半贈我?”唐樓開門見山道。 梅修齊面露難色,“這……” “前輩不遠千里來天墉城,也是看得起唐某。唐某為前輩舍命圓夢,如果前輩連這也舍不得,那還是請回罷?!?/br> 梅修齊心里掙扎了一會兒,終于痛快道:“好!成交!”又問道,“不知少城主準備何時隨老夫下山?” “今日天色不早了,還請前輩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隨前輩出發(fā)?!碧茦欠愿兰叶〉?,“帶梅前輩去客房?!?/br> 梅修齊跟隨家丁離去。 唐樓轉(zhuǎn)身,垂眸若有所思。視線中突然多出了一雙玄色長靴,他停了腳步,抬眼一看,陸不降正站在他面前皺眉看著他,眉川擰成一高一低。 唐樓笑了笑,“怎的這般嚴肅?又有女人上門來找夫君了?” “鮮竹釀真的就那么好喝?”陸不降沉聲問道。 “真的?!碧茦切Σ[瞇答道。 “少跟我嬉皮笑臉的!我天墉城少了你的酒喝?” “多得喝不完?!?/br> “不喝到那什么鮮竹釀你會死?” “不會。” “還是你活得不耐煩了?你要是忘記了,我可以提醒你!你的金絲軟甲早就不在了!” “師父這是信不過我???”唐樓依舊是笑盈盈的。 “你自己的身體是什么狀況你最清楚不過?!标懖唤店幊脸恋囟⒅茦?,“胸口的舊傷若不護住,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我自有分寸。” “你有個屁的分寸!我不管你和那老頭什么交情,也不管你答應了他什么,你不準去?!?/br> 唐樓收起笑,平靜道:“師父,我非去不可?!?/br> “為什么?” “因為,我欠了一個人很大的人情,若是不還,這輩子都不會心安?!?/br> 陸不降嘆了口氣,看徒弟的神色便知,他是無論如何也攔不住了。 …… 蜀中綿州的一處酒樓。 此時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酒樓之中并未坐滿,大堂之中只稀稀拉拉坐了幾桌人。 唐樓獨自坐在靠墻的一桌,給自己斟了杯酒,悠然自得地舉杯一飲而盡。 與他毗鄰而坐的是兩名劍客,再過去一桌坐著的是一名相貌平常的年輕女子和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孩子。 兩位劍客酒酣興起,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陳兄為何如此愁眉不展?有什么兄弟能幫得上的直說便是!” “哎,別提了,還不是醉虹樓的小翠,讓哥哥我日思夜想的,我好不容易攢夠了銀兩,想把人給贖出來,那可惡的老鴇臨時抬價,就是不放人?!?/br> “陳兄可曾尋過十二都天?有急難險事,找十二都天啊。他們神通廣大,沒什么能難倒他們的?!?/br> “十二都天神通廣大是沒錯,只不過他們從來都是神神秘秘的,只有他們出現(xiàn)在有難需要幫助的人面前,從來沒有人能找到他們。再說,他們要價也不低啊,我可出不起這錢吶!有這錢,十個小翠都贖回來了!” “試試看總沒錯嘛?萬一他們就管了呢!” 二人正說著,冷不防“啪”的一聲,一錠銀子從天而降,兩人一抬頭,對上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這位兄臺,在下碰巧從此地經(jīng)過,無意聽聞兄臺有難處,愿略盡綿薄之力?!?/br> “你我萍水相逢,無功不受祿,我怎可平白收你錢財?” “在下想向兄臺打聽一件事。”唐樓將那錠銀子往前一推,“可否請兄臺說說這十二都天?” 第36章 (三十六) “十二都天乃是近兩年江湖上冒出的一個神秘組織,能人所不能,救人于危急?!毙贞惖膭蛯⒛且诲V銀子收入懷中,“據(jù)說是由十二個人組成,為首的是一個叫‘子’的人。江湖救急、排憂解難、被仇家追殺需要保護都可以找他們,不過,他們行蹤不定,不到危急時刻不會現(xiàn)身,所需酬金高得令人咋舌。而且,若是他們沒有興趣,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請得動?!?/br> “哦?”唐樓笑著問道,“那么,這十二都天決定出手之時可有何講究?哪些事是他們感興趣的,又有哪些是他們不感興趣的?” 另一位劍客嘆道:“這便是他們的古怪之處了,行事毫無章法,一切全憑他們頭目的心情?!?/br> “看心情?”唐樓問道。 “正是,若是遇上他們頭目心情不好之時,便是以金山作酬也無用。”那人搖了搖頭,“此人想必是個喜怒無常、性情乖僻、心理有些扭曲之人,不然一般人哪里會動不動就心情不好了?!?/br> “噗——”鄰桌那七八歲的孩子噴了口湯出來。 與那孩子同桌的年輕女子開口訓道:“好好吃你的飯?!鄙ひ舻统粒杂行┥硢?。 “哦?!焙⒆油铝送律囝^,老老實實埋頭吃起飯來。 唐樓瞟了他們一眼,孩子七八歲的年紀,女子背對著他,坐得端端正正,二人的穿著都很普通,在他們的桌上放著一把劍。他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問那姓陳的劍客:“兄臺可知,如何才能找到十二都天?” “沒人知道,從來都是他們主動找上門?!标愋談驮俅胃袊@道,“真是古怪至極!” “小二,結(jié)賬!”沙啞的聲音又響起,鄰桌的年輕女子將幾顆碎銀擺在桌上,對聞聲跑過來的小二道,“不用找了?!?/br> 小二點頭哈腰,“多謝客官打賞,客官您走好!” 年輕女子對孩子說了聲“走了”,便起身抓起桌上的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孩子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帶起一陣微弱的風。 一縷似曾相識的幽香飄忽而至,唐樓的鼻翼微動,目光投向年輕女子和孩子的背影,黑眸中露出幾分詫異,很快抿起了唇角,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對兩位劍客道了聲“多謝”,跟了出去。 出了酒樓,嘈雜之聲頓時混成潮汐連綿而來。左右相顧,街面上華蓋云集,人群熙來攘往,已看不到年輕女子和孩子的身影。唐樓提氣一躍,輕飄飄躥上了屋頂,沿著屋頂一路跳躍,目光緊緊盯著街上的人群。 終于,在一條偏僻的巷口,看到了二人。巷子中不時傳出一道道金鐵交擊之聲。他將衣袍一撩,悠閑地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下面。 此時,被他注視著的年輕女子和孩子也正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前方。前方,有人擋了他們的路,一名女子在被三個劍客圍攻。 “老大,幫不幫?”孩子問道。 “換一條路走罷?!北缓⒆訂咀鳌袄洗蟆钡哪贻p女子道。 二人悄悄后退,向旁邊的岔路走去。 身后被圍攻的女子漸漸不濟,在三名劍客的攻勢下節(jié)節(jié)敗退,僅剩下一股蠻力在頑抗。 一名劍客的聲音響起:“宋晚,束手就擒罷,你今日跑不掉了!” 正要步入岔路的女子身形一頓。 “老大,怎么不走了?”孩子問道。 “等等?!迸诱驹谠夭粍樱粢馄鹆讼镒又械膭屿o。 又有一名劍客的聲音傳來:“別跟她廢話了,她要不肯乖乖束手就擒,直接結(jié)果了就是,反正趙家也沒說要的是活的還是死的?!?/br> “咣當”一聲,響起長劍落地之聲,聽到女子怒斥道:“拿開你的臟手!要殺便殺!” 先前那名劍客道:“這如花似玉的,就這么殺了多可惜。反正是個水性楊花的殘花敗柳,不如先讓爺爽上一把再交上去?!?/br> “你不要命啦!你忘了這女人是為何被趙家下了追殺令了?” “不就是給她男人戴了頂綠帽子么?誰讓她男人不行呢,也是可憐,嫁了個天殘,怪不得要紅杏出墻,爺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真正的男人味?!?/br> “滾開!不要碰我,畜生!”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把b什么清高,不守婦道的賤貨!老子肯陪你玩兒是看得起你,本來還想好好心疼心疼你,既然你不樂意,那老子就在這里把你辦了!” 聽到這里,女子再不猶豫,“噌”地抽出劍,身形瞬動,閃回巷口,抬劍一指,緩緩道:“放開她?!?/br> 三人轉(zhuǎn)頭,見是個長相平凡、身形纖細的女子,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 抱著宋晚的劍客邪笑著道:“姑娘,少管閑事,不然連你一道辦了?!?/br> 女子冷冷道:“現(xiàn)在放開她,你們還能活著從這里走出去?!?/br> “想活命的,趕快走!”說話的是站在女子身后的孩子,他指著宋晚道:“這個人,十二都天管了!” 唐樓挑了挑眉,興味盎然地勾起了唇角,說了句,“十二都天?!?/br> 聽到這四個字,劍客們的表情這才嚴肅起來。抱著宋晚的劍客點了宋晚的xue道,將她扔到一旁。三人拔出了各自的劍,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若放在平日,遇到十二都天我們也就撤了。”其中一名劍客道,“趙家為抓回此女,開出的酬金實在太高。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今日只能放手一搏了!” 女子道:“那就來罷?!?/br> 話音還未落,三名劍客便提劍齊齊朝她撲了過來。女子舉劍格擋,利落地還擊。劍花四起,銀光四射,十招之內(nèi)已是倒下兩人。 剩下那一人見勢不妙,歹念頓生,一個箭步?jīng)_到那孩子身前,一把將他撈起,將長劍橫在他的脖頸上,氣急敗壞道:“別過來!不然我殺了他!” 唐樓伸手摸出了靴中的匕首,正要動作,見到女子的表情,笑了笑,又將匕首插回靴中。 女子見狀,不僅沒有絲毫緊張,反而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叔叔?!焙⒆忧宄褐赡鄣穆曇繇懫稹?/br> 劍客低頭看了一眼,孩子正仰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碰上孩子的視線的瞬間,他便再也無法從那深不可測的眸中抽離出來,怔在原地,就連孩子已經(jīng)掙開他的束縛也全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