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玉潤但笑不語,謝明珠也不尷尬,一路上從服飾到配飾,將玉潤的穿著打扮里里外外問了一遍。 玉潤挑揀著回應(yīng)了幾句,總算等到了馬車駛?cè)肼尻柾醺?/br> 不論是前生今世,洛陽王府之于玉潤都是一個極為陌生的所在。 趁著微風(fēng)吹起車簾的一角,玉潤偷眼望去,只瞧見兩只石獅子威嚴(yán)的蹲在王府門口,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窗外的風(fēng)景轉(zhuǎn)眼又變換成交錯坐落的樓閣。 相比于瑯琊王府的氣派,這洛陽王的府邸則顯得要質(zhì)樸無華的多。 “奴婢來為二位女郎指路?!瘪R車傳來你一個婢女恭敬的聲音,玉潤同謝明珠便順勢下了馬車,跟著她向后花園的荷塘走去。 謝明珠聒噪了一路,一進(jìn)洛陽王府卻好似變了個人一樣,乖巧安靜,全然不似先前纏著玉潤那般。 雖然暗暗驚訝這丫頭的變臉?biāo)俣?,但玉潤倒也樂得清閑,終于能拿出更多的精力來觀察周遭的環(huán)境。 只可惜好景不長,她們一行人才轉(zhuǎn)過一個抄手游廊,就瞧見了紫衣華服少年長身玉立的背影。 玉潤身形一僵,便是那人不轉(zhuǎn)過身,她也能立刻認(rèn)出此人正是慕容珂! 如此說來,晉陵公主的就是拿他做幌子,這才得以順利脫身的? 本以為在聽了謝明珠的那些話后,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 可是眼下再次見到活生生的慕容珂,玉潤卻還是心有余悸。 畢竟自己得罪于他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可不敢有那樣的自信能夠再逃過一劫。 “玉潤jiejie,你怎么了?”謝明珠十分敏銳的察覺到玉潤瞳孔中一閃而逝的擔(dān)憂,立刻湊過去挽起她的胳膊,故作親昵的相攜而行。 不知為何,在謝明珠微寒的指尖扣在她的手腕處時,玉潤竟有一種錯覺,仿佛是被一條蛇冰冷光滑的身體所纏繞,那陰森的寒氣透過細(xì)膩的肌膚,直沁入她的心底。 條件反射的,玉潤身子一顫,明明是個極其細(xì)微的動作,謝明珠的瞳孔確是猛的收緊,面上卻不顯露分毫。 “玉潤jiejie,聽說你同晉陵公主極為相熟?那早先我說的那些話,你還是都忘了吧?!敝x明珠依舊開著玩笑,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玉潤聽了卻暗暗冷笑。 早先說了晉陵的壞話,現(xiàn)如今這是心虛了吧。只是既然要我忘了,那你當(dāng)初又何必多那樣的嘴。 不過這些她也只是在心中默默腹誹,看向謝明珠時還得點(diǎn)頭示意自己清楚。 有倒是說曹cao曹cao就到,謝明珠這邊剛叮囑完,二人抬眸就瞧見前面的假山后頭鉆出來一個人影,舉手抬足間牽動著頭上的環(huán)佩叮當(dāng)作響,聲音清脆悅耳,將王府中森嚴(yán)壓抑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玉潤定睛,發(fā)現(xiàn)來人正是晉陵公主的,只是在她身后還有個小尾巴,遠(yuǎn)遠(yuǎn)看去只覺得年紀(jì)應(yīng)當(dāng)同自己相仿。 可是當(dāng)那人走近時,玉潤一定睛,頓時嚇了一跳。 這麋鹿一般無辜的眼神,還有水汪汪的杏眼,不正是之前還對自己窮追不舍的花蔭?! 再次見到花蔭,玉潤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她總覺得自己同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子的犯沖,可若不是因?yàn)榛ㄊa,只怕那緋衣人也決計(jì)不會放過自己。 眼下狹路相逢,剛給晉陵公主行了禮的玉潤正猶豫著是否要禮貌的打聲招呼,卻不料花蔭率先上前一步,漂亮的杏眸波光流轉(zhuǎn),分別在謝明珠同玉潤的身上掃過,表情卻帶著慣有的疏離,仿佛她壓根不認(rèn)識眼前之人一般。 玉潤正有些疑惑,就聽見晉陵公主對自己笑道 :“瑯琊王氏的七女,嘖嘖,原來是老熟人了,沒想到偌大的建康城,竟是都容不下七姑娘這尊大佛。” 她這話多少帶了些諷刺的味道,玉潤心知這是晉陵公主慣用的態(tài)度,倒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相反倒是謝明珠很替玉潤不平,上前一步擋在玉潤的面前。 “公主這話可是說岔了,只許州官放火,難道就不準(zhǔn)百姓點(diǎn)燈了?” 此言一出,不僅是晉陵公主皺起了眉頭,玉潤的目光也變得陰冷了幾分,只是這陰冷中還夾雜著一抹淺笑。 玉潤輕扯著嘴角,眸光如炬般的掃向謝明珠。 好啊,很好,謝明珠此舉表面上好像是在替自己出頭,可這番話說出來傳到別人的耳朵里……世人都知道晉陵公主是為了謝混才會想方設(shè)法同行來到洛陽,那么自己呢,只怕會被當(dāng)成是為了謝玨,便連女兒家的矜持也不要,只顧著追隨他來到此地。 不愧是伶牙俐齒的謝明珠,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足以抹黑掉一個人的名聲。 想到這里,玉潤心知自己若是再縱容下去,只怕會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于是她重重的咳嗽一聲,上前一步站定到謝明珠同晉陵公主之間。 “公主殿下,明珠meimei的意思是我同您一樣對洛陽城的美景心馳神往已久,所以才不辭辛勞的前來一觀。” 誰知道玉潤話音剛落,就聽到“噗嗤”一聲,原來是站在一旁的花蔭笑了。 “哎呀呀,你們這些個漢人,見面打個招呼也能扯到放火點(diǎn)燈上去,要我說啊遇見了就是緣分,走,小爺……咳咳咳,本姑娘我?guī)銈內(nèi)ズ染瞥詒ou。” 被她這么一打岔,謝明珠原本準(zhǔn)備好的說辭全都派不上了用場,玉潤和晉陵公主也是一怔,但隨后也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玉潤暗暗感嘆,自己果然是在內(nèi)宅呆的久了,說話做事都習(xí)慣性的避重就輕,殊不知有的時候,倒不如花蔭這般裝瘋賣傻來的立竿見影。 只是眼下她一副全然不認(rèn)識自己的模樣,倒真的讓玉潤有些懷疑之前的種種是不是只是她自己的錯覺。 相比之下,謝明珠自然對花蔭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很是不爽,可偏偏同對方比起來,自己的那僅有的天真爛漫都顯得造作不堪。 一時間,謝明珠想不出對策,只得暫時安靜下來,四女同行向王府后花園,還未走近,便已又不絕如縷的絲竹聲幽幽蕩入耳膜,和著清風(fēng),伴著淡淡的荷香,更讓人有心曠神怡之感。 “阿琴獻(xiàn)丑了?!辈戎惧斓呐晒笆忠桓?,如墨的青絲仿若瀑布一般的從肩頭傾瀉而下,寬大的衣袍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飄蕩起來,竟是帶著一股子名士們放蕩不羈的味道。 謝明珠一只手牽著玉潤,湊到她耳邊低低的笑道:“這是袁氏三女,正經(jīng)跟在我四哥后頭的跟屁蟲呢,嘖嘖,這《玉妃引》早就是我姑母玩膩歪的了,她如今也好意思拿出來獻(xiàn)丑?!?/br> 經(jīng)謝明珠這一提點(diǎn),玉潤才發(fā)現(xiàn)這袁琴的穿做打扮以及舉手抬足的動作都有幾分熟悉,細(xì)細(xì)觀之,竟帶了幾分刻意的模仿,至于被模仿的對象,自然就是負(fù)有竹林之風(fēng)盛名的謝道韞了。 袁琴此時此刻也恰巧將目光投了過來,匆匆掠過陌生的玉潤同謝明珠,最后落到了東張西望的花蔭身上。她欣喜的叫道:“阿蔭!”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花蔭茫然的循聲望去,待到看清楚袁琴的容顏,眼中疑惑不解的神色更甚。 她到底還是又忘了自己啊……袁琴澀然一笑,也不在乎,仍舊走過去拉著花蔭坐在自己身旁。 眾女原本還議論紛紛,但見到晉陵公主這位正主兒登場,全都識相的禁了聲。 晉陵公主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坐到主人的位置,漂亮的手指輕叩了兩下桌案,頓時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本公主初來乍到,與諸位姐妹們還不相熟,所以皇叔才費(fèi)心辦了這場賞荷宴……” 晉陵公主說了好些客套話,繞了一圈才轉(zhuǎn)回的正題上,只見她邪氣一笑,指了指湖對岸一處坐滿了男賓的涼亭道:“要我說光是純粹的賞景豈不無趣,倒不如我們壓些彩頭,賭一賭誰的才藝能將對面的那群人吸引過來,你們覺得如何啊?”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只有玉潤同花蔭并沒有露出多么意外的神色。 前者是太了解晉陵公主這樣古靈精怪的性子,至于后者…… 花蔭摩拳擦掌,一臉獰笑的望著湖對岸那群專注于投壺射箭的呆頭鵝們。 嘖嘖,出門前坊里頭的jiejie可叮囑了自個兒,務(wù)必要選個的膚白貌美的帶回來,要知道現(xiàn)在的客人可是越來越難伺候了,特別是如洛陽王這樣喜歡帶把兒的也都不是什么辛秘。 自己著實(shí)有必要展開實(shí)際行動,幫爹爹那個榆木腦袋擴(kuò)充一下后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我與神展開父女二人的日常============ 渣尋:花蔭,你就是猴子派來的逗比吧! 花蔭:是又怎樣,八戒,還不快給小爺我化齋去! 荀容:不要香菜多放蒜! 渣尋(淚奔):你特么以為我是賣涼皮兒的啊! 荀容、花蔭:誒?難道不是烤冷面咩? ☆、第069章:出奇 晉陵公主剛將提議說完,就順手拔掉了頭上金鑲玉的簪子拍在桌案上,十分豪邁的笑道。 “各位以為如何?” 在座的眾人自然是積極相應(yīng),一個個也都拿出隨身的配飾來做彩頭,特別是袁琴,她甚至笑嘻嘻的命婢女將自己從不離身的古琴擺到了桌上。 玉潤淡淡的掃過一眼,琥珀色的眸光閃了閃,露出略微有些驚訝的神情。 若是她沒有看錯,這琴有七弦,尾端尚留有燒焦的痕跡,應(yīng)當(dāng)正是當(dāng)年蔡邕“亡命江海,遠(yuǎn)跡吳會”時于烈火中搶出的的那段梧桐木所制。 如此名貴的焦尾琴竟也拿出來做彩頭……玉潤縮了縮眸子,這位袁氏阿琴難道是穩(wěn)cao勝券么? 不過這一切于玉潤而言都沒什么關(guān)系,她只是不好拒絕謝明珠才會陪她一道赴宴,并無意去搶什么人的風(fēng)頭,因此玉潤只是掃過每位女郎壓下的彩頭,從彩頭的名貴程度,便能夠判斷出有哪些人求勝心切,指望著借此機(jī)會一鳴驚人。 玉潤略略掃過,便準(zhǔn)備順勢解下腰間的漢白玉佩,可誰知還不等她行動,謝明珠就上前,動作十分干脆利落的將一個東西放在了玉潤的桌案上,笑容既可愛又不失沉穩(wěn)。 “玉潤jiejie的彩頭,我出了!” 聞言,玉潤順勢看向謝明珠掏出來的東西,表情頓時就變得有些微妙。 這是一面鏡子,背面滿滿的鑲嵌了五光十色的寶石,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fā)出奪目的光芒,頓時將在場所有女郎們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謝明珠見到自己的東西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頓時哈哈大笑一聲,舉著那面鏡子在眾人面前晃了晃,只是一個簡單地動作,卻讓玉潤的笑容僵在嘴角。 剛剛在鏡子里一閃而逝寫滿了慌張的小臉,難道是……韻兒?! 玉潤有些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時,卻只見到謝明珠的容顏放大在自己的視野里。 “玉潤jiejie……”她似笑非笑的沖著玉潤擠了擠眼睛,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道:“這鏡子是我從四哥那里順過來的,玉潤jiejie可莫要讓我失望啊?!?/br> 言外之意,就是說她想要讓玉潤去搶其他女郎們的風(fēng)頭了。 玉潤何等聰明,自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漂亮的眉毛不由得輕輕蹙起。 這個謝明珠還真是處心積慮,為了將自己推到風(fēng)口浪尖,連謝玨的隨身事物都用上了。 難不成,她以為說這東西是謝玨的,自己就要卯足了勁兒將它贏回來不成? 想到這里,玉潤再次情不自禁的掃向那面鏡子,此時此刻,銅鏡微微有些泛黃的鏡面再次浮現(xiàn)了韻兒那慌張的容顏,幾乎是在看清楚玉潤的同時,鏡中的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兒突然露出一絲驚喜的神色,櫻唇開合著,細(xì)弱蚊蠅的呼救聲便這樣傳入了玉潤的耳膜。 “救我……” 這聲音極低,卻好似是一顆細(xì)小的石子般落入玉潤的心湖,將原本平靜的水面瞬間激起漣漪陣陣。 當(dāng)真是韻兒! 這一回,玉潤確信不是自己眼花,只是為什么,偏巧趕在這樣的時候,又偏偏是謝明珠拿出的這樣一面鏡子。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說,這鏡子原本是屬于謝玨的。 玉潤只覺得心亂如麻,正有些無所適從的時候,突然聽見一旁的晉陵公主笑道。 “謝五姑娘還真是好打算,誰不知道玉潤的畫工和琴技是連謝四都低頭認(rèn)輸?shù)模闾嫠鲞@彩頭,豈不是想要她替你來贏我們所有人?。 ?/br> 此言一出,還在嘰嘰喳喳,議論聲個不停的女郎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她們大多是洛陽本地的貴族,自然不知曉玉潤早先在太后壽宴上大出風(fēng)頭的事情,特別是袁琴,在聽到晉陵公主提及“謝四”二字時,立刻將目光掃向玉潤,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的將這個穿著打扮并不出眾,原本壓根沒有放在眼中的女郎看了個真切。 眾多審視的目光讓玉潤覺得極其不自在,心中暗暗猜想,只怕這正是謝明珠所要的效果。 謝明珠果然勾起唇畔,對著晉陵公主一拱手道:“公主果然冰雪聰明,明珠不才,卻貪心的不行,玉潤jiejie,我可是惦記公主那根金鑲玉的簪子很久了呢!” 她這番話說的飽含了撒嬌的味道,玉潤卻唯有苦笑,光從這一點(diǎn)上來看,謝玨同這謝明珠果然是親兄妹,熊人的本事都不尋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