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她的語氣沒了往日的頤指氣使,但卻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威嚴之氣,讓人無法違抗。 文嫗連忙應下,心中暗暗訝異女郎的變化。 玉潤并沒有理會文嫗神情的異樣,只是定定的看著窗外。 一年前,郗家族長尚未過世的時候,郗府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現(xiàn)如今,卻是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他那個沉迷于求仙問道的二堂舅根本撐不起郗家的門楣,恐怕再過幾日,他就要迫于王氏的壓力將自己送到建康。 玉潤正思忖著,文嫗已經(jīng)安排好了馬車。 宓兒雖不是郗家的家生子,卻也是會稽本地人,她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兄長,后事便是由兄嫂來安排。 郗家按照慣例給了安葬和安撫家屬的銀錢,卻不料事后她的兄嫂卻鬧到了府上,說玉潤蠻橫霸道,逼死了他疼在心尖兒上的妹子,將玉潤的名聲毀了個徹底。 這一回,她倒要看看,這對兄嫂是如何“疼愛”他們妹子的。 ☆、第003章:見鬼 亂墳崗上,一卷破草席裹著被水泡得腫脹發(fā)白的尸身,露出的半截小臂已沒了手掌。 玉潤記得,宓兒左手腕始終帶著母親留給她的鐲子,現(xiàn)在那齊齊的斷口,顯然是有人為了取下鐲子,不惜破壞尸身。 果然如她所料,肯將自家妹子賣入府中為奴為婢的人,又怎么會對她“疼愛有加”? 當初那一鬧,多半是得他人授意。 宓兒的兄嫂沒想到自己才丟了尸身,就被玉潤帶人在亂墳崗上堵個正著,心中不由悔恨,早知道就拿了二夫人的錢,聽話好好將宓兒安葬,何苦像現(xiàn)在落下話柄。 玉潤冷眼看著他們,馬車中傳來厲聲質(zhì)問:“這是怎么回事?” 她這一次先發(fā)制人,不等對方去敗壞她的名聲就主動出擊,宓兒的兄嫂果然沒了前世的囂張,一個個蔫頭耷拉腦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最后,還是宓兒那個面相刻薄的嫂嫂眼睛一轉(zhuǎn),率先出聲。 “這位貴人,我們家宓兒死的冤枉,您千萬要為她做主?。 ?/br> 她只看到馬車上有郗家的族徽,壓根沒想到里面坐著的就是宓兒服侍的主子玉潤,只當是郗家派來監(jiān)督他們某位有頭臉的管事媳婦,便想著趁機告上一狀。 “做主?”玉潤怒極反笑,她怎么就忘了,這一家都是沒臉沒皮的,否則怎么會吞了下葬的銀錢,將人只用破草席卷了,還告狀告的理所當然。 “是啊,求貴人給小的做主,我們家宓兒豎著進了你們府上,怎么是橫著出來的,她可是我們疼……”婦人看了一眼宓兒被破爛草席包裹的身子,生生將“心尖兒上”幾個字吞了回去。 “你是想說,我們郗家苛待她了?”玉潤半瞇著眼睛,眸中有寒光閃過。 “不敢不敢,小的聽說我們家宓兒服侍的不是郗家的主子,而是那位表姑子,便是投井,也是因著那表姑子狠狠責罰了她的緣故。” 狠狠責罰?宓兒偷了她的銀錢,她礙著對方是二夫人送來不好打發(fā),也只是罰了她禁閉而已,哪里有什么狠狠責罰了。 玉潤笑聲更冷。 “你還真有臉說,既是責罰,尸身上怎無虐打的痕跡?至于那被砍斷的手腕,是死前還是死后所為找人一驗便會知曉,至于做主,既然你們今天求了我,那我就好好替她做做主!” 說到這里,玉潤猛的掀開了車簾,露出自己清俊還帶著些許稚嫩的面容。 “人言道入土為安,你們身為她的親人,拿了賠償?shù)你y錢卻不肯將她好好安葬,是何居心?!” 宓兒的嫂子雖然未見過玉潤,但是郗家如她這般年紀的主子便也只有一個人,心神不由大震,連忙跪地求饒:“女郎饒命,女郎饒命,不是我們不肯,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br> 文嫗看他們一副市儈小人的嘴臉,不由得在地上狠啐了一口,罵道:“我呸你個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明是你們自己吞了銀子,又來污蔑我們女郎?!?/br> 文嫗是她母親留下的忠仆,自然一心站在玉潤這邊,幾日前府內(nèi)府外就在瘋傳玉潤是個脾氣暴烈的,這讓她一個快到嫁齡小姑子如何自處? 眼下正是正名的機會,文嫗怎么可能放棄。 “我們女郎念及主仆情誼,還特地帶了粟帛給她的親人,可誰知道宓兒命苦,竟碰上了你們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兄嫂!” 文嫗年紀大,這個年代有著對長者自然的尊重,她這一番的責備的話說出來,宓兒的姑嫂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在聽到粟帛二字的時候,宓兒的嫂嫂面部肌rou狠狠的抽動一下,要知道如今這朝不保夕的亂世銀錢常無用武之地,倒是米粟一類才是保命的根本。 想到這里,他們懊悔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玉潤遞給文嫗一個眼神,示意她見好就收,自己則義正言辭道:“我關(guān)宓兒禁閉,實是因為她……也罷,人既已死,天大的錯我也不再追究?!?/br> 她輕巧的一句,就帶出了宓兒有錯的事實,婢女有錯,做主子的別說關(guān)禁閉,責罰又有何妨,那宓兒的兄嫂本就理虧,眼下更是無話可說。 玉潤深吸一口氣,嘆道:“嫗,找人好好埋了宓兒的尸首吧。” 她可是知道暴尸荒野的滋味不好受,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這句話一說完,恍惚間她就見到草席邊上正站著一個十四五歲,長發(fā)披散的少女,那眉心一顆米粒大小的美人痣,不是宓兒是誰?! 光天化日之下,她這是活見鬼了? 饒是玉潤一向膽大,這回也被駭?shù)恼f不出話來,只是那少女沖著她柔柔一笑,笑容中飽含著感激之情。 文嫗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女郎,這里交給陳叔,他會安頓好的。” 玉潤呆滯的點了點頭,任由馬車載著她回了郗府,同時也將宓兒的鬼魂丟在身后。 只是隱約間,她仿佛聽到宓兒尖細的聲線急切的傳來。 “女郎,女郎……她們想要毒死大夫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本文的一些說明:這文是架空魏晉風的,也就是說有些部分會尊重史實,但是也有一些地方會依照劇情的原因做一些篡改。比如女主王玉潤,王獻之和前妻郗道茂的女兒,歷史上2歲就已經(jīng)早夭而亡,但是這里yy她是活著的,有興趣的娃兒可以去查一下關(guān)于王獻之被公主搶親的故事。 里面關(guān)于史實人物的性格基本都是依照劇情自己杜撰的,絕不代表人物本身!就醬~希望大家看文愉快么么噠?。à牛? ̄)づ╭?~ ☆、第004章:示警 馬車一路顛簸而行,車中坐著的玉潤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 方才,她可是聽到了一個鬼魂在向她示警? 若是放在以往,她肯定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 但自有了夢中的那些記憶,特別是同謝四郎結(jié)為陰婚的那段經(jīng)歷之后,她對鬼神一說就十分敬畏。 以前謝家的祖母阮氏常在她耳邊念叨,這人死后是有三魂七魄的,所以她才堅持要為已故的謝四郎娶親,即便是被人當成瘋子也毫不在乎。 她雖然沒達到阮氏這樣瘋癲的地步,但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宓兒的死本就蹊蹺,她始終不明白一個禁閉而已,怎么就能逼得她投井自盡。 如今聽到宓兒的鬼魂說有人要毒害大夫人周氏……如此說來,宓兒的死怕是也同這件事脫不開干系。 那宓兒口中的“他們”是誰? 二夫人鄭氏的確一直惦記著掌家,只是二爺郗融是個潛心修道的,雖然迂腐了點,卻也斷然做不出來這樣陰狠毒辣的事情。 如果不是郗二爺,難道還同三房有些牽扯么? 郗家三爺郗沖很有生意頭腦,家中的收入如今都仰仗著他,郗沖對這位大嫂平日里很是敬重,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人。 至于三夫人馮氏,府中上上下下都稱贊她是活菩薩,這樣心慈面善的人,難道會同二夫人同流合污么? 人心隔肚皮,有些事,連眼見都未必為實。 這時馬車已經(jīng)到了郗府,玉潤剛一回到翡翠園,就見婢女杏兒來報。 “女郎,方才三姑娘來過一趟,說是讓您去她哪兒量尺寸,眼看著要到年關(guān),府里說是要給幾位小姑做幾套衣裳。” 玉潤剛邁入門坎的腳步頓了頓,心頭陡然一凜。 這件事她也有印象,卻不是因為做衣裳,而是此去路上偶然在亭子里聽的那番話…… “好,差人去和三姐說,我稍后便去。” 這一回,她有意拖延了時間才動身。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路過牡丹亭的時候,她還是瞧見了三夫人聘婷而立的背影。 玉潤勾了勾唇角,這就有點意思了,難不成上一世,自己并不是“偶然”才聽到的? 想到這里,她放慢了腳步。 “即便是要打要殺,二哥也不能就這樣送走玉潤,她可是大堂姐僅存的血脈啊?!?/br> 三夫人的聲音有點抖,似是有些激動。 在她對面,郗家二爺長嘆一聲,一只手扶著石案不住的嘆氣。 “你以為我想么,可是王家那邊逼得緊,唉,說到底,玉潤她姓王,不姓郗??!” 郗家二爺觀念有些迂腐,在他看來,姓氏就如同一個人的烙印,即便是身死也絕不能背棄。 當真和那時的話一摸一樣!一個字都不差! 玉潤冷笑,王家為了娶公主將她母親休回夫家的時候怎么就沒顧念尚在腹中的自己?是他們當初拋棄了她同母親,現(xiàn)在竟然又想用這個姓氏逼迫她回去?笑話! “這……”三夫人似乎也是十分為難,猶豫道:“我聽說王家五爺似乎對咱們在會稽的商鋪似乎很感興趣?!?/br> “什么!”郗二爺眉頭大蹙,要知道現(xiàn)在郗家是坐吃山空,就指著那幾間鋪子的進項,難不成自己若是不肯將人送回去,王家就要打那鋪子的主意么? 郗二爺心中苦悶,卻不知玉潤此時心中已經(jīng)是驚濤駭浪。 原來如此! 臘月的陰風刮過,寒氣直沁到骨子里去。 在玉潤抬眸的時候,亭子里三夫人的身子似乎側(cè)了側(cè),目光有意無意的瞟了過來。 前世她不知道輕重,聽到了這話心中既是氣憤又是感動,一面恨王家做事不留余地,一面又怕連累外祖家,便沖了出去,主動同郗二爺說愿意回到王家。 為此,她還跟一心想要將她留下的郗三爺鬧翻,使他以為是自己貪慕王家的富貴。 殊不知真正逼走玉潤的,卻是三夫人馮氏這一番話。 誰不知道會稽這幾間鋪子于郗家的意義如何,即便王家再有權(quán)有勢,在這個講究風骨的年代,哪個人敢這樣的強取豪奪。 更別說還是她那個一心醉心于田園山水,向來不拘小節(jié)的五伯父了。 前世的玉潤年紀太輕,不懂這個道理,但有了那些記憶,馮氏這番話的真假,她再清楚不過。 馮氏的目光又瞟了過來,這一回有了不同以往的煩躁。 恐怕她不論是何時出門,都會“碰巧”聽到這一番對話,馮氏料定以自己原來的性子,必會不顧一切的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