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靳易廷越來越有危機感,越是這種時候,柏雪的一點小麻煩都能讓他煩躁,盯著這個讓他越來越厭惡的女人,他連眼皮都不想抬起來,把頭重重擱在沙發(fā)背上,她至少還有一點好處,在她的面前尤其不用假裝。 靳易廷自己都覺得驚訝,她都那么清楚的看明白了他,為什么還會對他有期望呢?他不愿意去想,也值得去想,柏雪不回答他的話,他就當她是默認了。 “讓我們的談話有效率一點?!苯淄⑾駨那昂芏啻蔚慕徽勀菢?,為了防止她的胡攪蠻纏說著帶有警告意味的開場白,然而恰恰是這樣,柏雪會立時跳起來反擊,不容得自己受到一絲一毫的無理對待。 然而今天的柏雪并沒有,她雙手環(huán)在胸前,居高臨下看著靳易廷,后退半步,離門更近,手上拿著無線電話:“你想說什么?”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要放棄孩子,從看到leo照片的那一刻起,柏雪就沒想過要放棄這個孩子,她對這個孩子充滿了感情,連帶的對他的父親也有了一點改觀,然而這份改觀,很快就又消失了。 “你知道孩子跟著你的結果,他會被人用有色眼鏡看一輩子,到哪里都會被指指點點,你無能為力,什么都改變不了,不如讓我送他出國?!彼f的是事實,艷色新聞一輩子都會跟著她,這個辦法是目前他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先分居,到了時間自動離婚,孩子送到國外,形象公關倒不用擔心,他在大眾眼里,一直就是受害者。 然而他極度的厭惡“受害者”這個形象定位,他真的在乎嗎?又不是盲婚啞嫁,婚前他不是圣人,她也不是圣女,可人們無聊就算了,連她也無聊起來,這才是讓他覺得最可笑的地方。 柏雪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她看著靳易廷眼里聚集起來的不耐說不出話來,只是本能的帶著抗拒,豎起鎧甲保護自己:“我不會跟你說任何話,如果要談,去找我的律師談,我不會放棄leo,我不會放棄我的兒子。” 她還是那個沒有多少經(jīng)驗的柏雪,這些話是在她那個年紀來說,能想到的最能威懾別人的話,她父親在生意還沒倒閉之前,經(jīng)常這樣打電話,甚至在剛入行的時候,她的教育也讓她顯得格格不入。 靳易廷不怒反笑,把墨鏡從鼻梁上壓下來,眼睛在眼框上面盯住了她:“你還想打官司?哪個律師肯接這樣的案子?” 柏雪不動聲色的扭過臉去,把自己的初衷全忘了,她是想探一探底的,可這時候的她,還不肯低聲下氣,靳易廷卻笑,把腿架到茶幾上,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掏出煙來,沒找到打火機,這間房子里是沒有的。 柏雪恨不得把這個屋子弄成無菌室,她擔心幼兒的健康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靳易廷回家要抱兒子,先得去洗澡消毒,當然不會有打火機這種東西,于到廚房用煤氣點燃了香煙,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來。 “你不覺得自己惡心嗎?別逼我把那些照片給孩子看?!苯淄⒖吭谧肋叄匮┍灸艿南雴柺鞘裁凑掌?,可她的心卻陡然狂跳起來。 靳易廷一向知道怎么把她逼瘋,他打開了電視機,調到娛樂臺,沒有半點新意的,主持人正在理順從艷照到離婚再到自殺的順序,上面顯示了兩張照片,因為禁令打了一層馬賽克,可卻沒能遮住她的臉,靳易廷指指電視:“現(xiàn)在仔仔連動畫都不能看?!?/br> 柏雪沒有表情,她甚至沒有驚叫,她只是盯著屏幕,耳朵里的聲音越來越遠,主持人說的她都聽見了,可她好像根本就聽不明白。 靳易廷抽完這支煙,把煙頭掐滅在玻璃茶幾上:“你要想明白,你的官司,根本一點勝算都沒有。”根本就不會有官司,沒有律師會受理這樣的案子,大狀是要贏面的,她有什么呢,老派一點的法官,看到她心里的天秤就已經(jīng)倒向他了。 門輕聲帶上,柏雪軟倒在地毯上,她急促的呼吸著,好像一只溺水的魚,不斷不斷不斷的深呼吸,可這些好像對她一點用處都沒有,她依舊覺得胸腔像被擠壓著,把肺里全部的空所都擠了出來,她喘不上氣,手腳發(fā)麻,不住顫抖,偏偏是這個時候,她的腦子意外的冷靜。 她又發(fā)病了,柏雪得過一段時間的抑郁癥,成名之后才注意到這個,去看過,吃過藥,她的瘦不是因為吃了減肥藥,而是抑郁類藥物,讓她食欲大振,吃了再摳喉,傷了腸胃,再沒有治好。 真像是犯了毒癮的人,她心里這么想著,手想試著去抓地毯,可卻抖的根本動不了,指結半勾握著,全身的骨頭硬綁綁的,這時候只要再給她一下,她就會粉身碎骨。 柏雪在心里默念福音,求仁慈的主不要拋棄她,她背完一篇又背一篇,半邊身體都被壓麻了,她的身體自己在用勁,自己在跟自己較勁,電視機的聲音就這么開著,她盯著那個亮晶晶的屏幕,里面開始回顧她的一生。 出道時候拍的青澀照片,主演的第一部電影,遇到了伯樂,拿了新人獎,那些經(jīng)典片斷好像是在嘲笑她,花花綠綠的一個接著一個彈出來,她拍過許多戲,各種類型的都有,柏雪專注的看著另一個自己,或喜或嗔,有流淚的時刻也有歡笑的時候,到最后,停留在一張婚紗照上。 她把頭發(fā)盤起來,梳著最經(jīng)典的公主頭,夸張的婚紗是迪士尼城堡里住著的公主們會選的流行款式,從腰線以下鋪滿了一朵一朵白色紗花,她把自己包裹的像是英國王妃,頭上的鉆石冠手上的鴿子蛋,站在花海里拍了一張好似油畫的照片。 可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抵上她唇邊的微笑,她笑的那么美,哪怕是定格在照片上,也似乎能捕捉到她流轉的目光。 煤氣沒關,屋里也沒開窗,柏雪僵硬的時間非常長,到最后人漸漸無力,倒在地毯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蘇珊打開門一股煤氣味,她看見倒在地上的柏雪驚聲大叫,關掉煤氣打開窗戶,再一次打了急救電話,當天夜里,全港的新聞頭條都是柏雪二次自殺,生命垂危。 第11章 人言何可畏 柏雪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yī)院里,睜開眼又是滿眼的白,她閉著眼睛久久不愿意醒過來,如果這是一個噩夢,該有多好。 吵醒噩夢的是另一個噩夢,勒易廷“嘭”的一聲踢開了門,他的眼睛里冒著火,走到柏雪的病床前,所有的紳士風度在這一刻全都煙消云散了,他惡狠狠的把柏雪從床上拎起來,讓她的后背緊緊貼著病床上方的鐵欄桿:“你就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嗎?” 柏雪的喉嚨里根本就發(fā)不出聲音來,她張著嘴巴想要叫喊,可她開不出口來,鎮(zhèn)定劑還在發(fā)揮效用,她先是抑郁癥發(fā)作,跟著又吸了過量的煤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了。 蘇珊一聲驚呼,門口的醫(yī)生護士全都看見了,柏雪臉上神色痛楚,張著嘴發(fā)不出聲音來,那個護士氣憤的跑進來大喊一聲:“先生,你如果繼續(xù),我的同事會報警!”她的聲音引來了更多人圍觀,從門邊窗縫里,看見柏雪被撞在墻上,走廊上響起輕輕幾聲驚呼。 勒易廷松開柏雪,緊緊盯著她,對她露出冷笑,壓低了聲音耳語:“你想要繼續(xù),那就繼續(xù),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再看兒子一眼。”說著猛力捶了一下病床走了出去,這個女人把他最后的理智都逼到了極限。 蘇珊趕緊上前抱住柏雪,柏雪也緊緊抱著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如果不是蘇珊緊緊抱著她,她根本連坐都坐不住。 護士小姐氣得滿面通紅:“柏小姐,需要我們報警嗎?我可以替你作證?!睕]人應該受到粗暴的對待,靳易廷剛才差點就撞倒了吊瓶架,柏雪瘦得只有一把骨頭,迷茫驚恐在她的眼睛里還沒有退去,她嚇壞了,她在發(fā)抖。 蘇珊的眼淚不停的淌下來:“你怎么這么傻,你怎么能自殺呢,你不是還想見leo嗎?”電視機打開著,蘇珊猜測她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因為承受不住,所以才打開了煤氣,想要自殺。 柏雪無力的搖搖頭,喉嚨口發(fā)出沙啞的聲音:“我沒有想要自殺?!币苍S這是不可思議的,可對于柏雪來說,這些事都不是她干的,她既沒有得到過那些榮譽,也不沒有從塔尖落下,摔個粉身碎骨。 “我只是發(fā)病了,我沒有吃藥?!彼一亓寺曇簦o士給她喂水,滿是憐憫的看著她,的確,不論是誰在看到勒易廷的態(tài)度之后,都會對她充滿了同情的。 蘇珊把她抱的更緊了:“你沒有打開煤氣?” 柏雪搖一搖頭:“我沒有,我只動不了了?!?/br> “那么煤氣是誰打開的?”蘇珊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柏雪看著她,蘇珊長長嘆出一口氣來:“為了離婚,他還真是沒什么干不出來?!?/br> “他只是,想要抽根煙。”事實就是事實,從勒易廷的反應來看,他根本沒想到柏雪會動彈不得,也沒想到不過是點一根煙,就會差點要了她的命。 蘇珊一點也沒避開護士,她又哭了起來,以為柏雪癡迷的愛著丈夫,在他心懷不軌打開煤氣之后,竟然還相信他只是想要吸根煙,蘇珊的眼淚落在柏雪身上,摟著柏雪的頭,把她整個埋在自己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憐的孩子?!?/br> 蘇珊身材豐滿,抱柏雪摟在懷里,就像抱著一只流浪貓,她的哭泣引起了護士進一步的同情和憤怒,她相信她聽到的這些是真的,并且在轉身出了病房之后,立即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同事。 在親眼見過柏雪之后,或者說在親眼見過勒易廷的“暴行”之后,柏雪在她們的眼里就不全是那個“拍了艷照的影后”,而是一個可憐的,長期受到丈夫精神虐待的女人,何況這個女人還這樣美。 她對人很有禮貌,沒有一點脾氣,換吊針的時候會對護士說謝謝,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里盈著水光,看上去又怯弱又蒼白,好不容易回復了一點生機,總是伴隨著勒易廷的消息而瑟縮發(fā)抖。 照顧這個病房的護士miss鄧對她充滿了同情,柏雪的床上放著圣經(jīng),胸前掛著十字架,同是天主教徒的miss鄧還聽見過她念禱告詞,何況她還全程不落的聽到蘇珊跟柏雪的那一段對話。 柏雪因為煤氣中毒進醫(yī)院的事在經(jīng)過兩天之后又發(fā)生了大逆轉,娛樂周刊花大價錢買到了一張勒易廷在當天進出柏雪公寓的照片,這張照片上照到了小區(qū)地下車庫的電子牌,上面清晰的顯示著當天的日期和時間。 而救護車出車也有時間記錄,在靳易廷離開公寓半個小時不到,柏雪就被送醫(yī),她早年的助理對著堵住車門的記者憤怒的大聲吼叫,像頭母獅子一樣護住柏雪。 周刊寫了一篇報道,拍不到柏雪,她們拍了經(jīng)濟人,拍了助理,助理每天都去買新鮮的菜,買魚回去給柏雪煲湯喝,經(jīng)濟人則在不斷處理著柏雪的合約問題,陳姐能入行能做大,手上捏著這么多藝人資源就是因為她跟影視公司的大佬有遠親關系,轉了十七八個彎,可是她姓陳,祖屋在一起,祭祖的時候族里的長輩讓照顧照顧她,她這才做到現(xiàn)在。 十好幾年過去了,這個圈子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可大佬卻還是大佬,產(chǎn)業(yè)不如以前,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他的面子原來給十分,現(xiàn)在給三分,陳姐陪著笑臉出去,又板著一張臉回家來。 甚至還發(fā)了個聲明,言明柏雪并未自殺,說她是一個堅強的mama,只是最近身體實在支撐不住,這才去了醫(yī)院休養(yǎng)。 那么一個并不想要自殺的人,一個努力養(yǎng)好身體,處理債務合約糾紛的人,到底是為什么在前夫到來之后因為煤氣中毒進醫(yī)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