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上馬桶的同時，沈星擇就開始嘔吐，紅酒的顏色和血差不多，看著觸目驚心。等他吐得差不多了，陸離扶他在浴缸邊上坐下，開始做簡單的睡前清潔。

    畢竟已經(jīng)入了中伏，在外頭活動大半天，沈星擇自然出了不少汗。陸離脫掉他的上衣，用打濕的酒店毛巾擦拭身體。

    即便處于醉酒狀態(tài)，沈星擇的身體依舊處于緊繃狀態(tài)，仿佛在炫耀著那結(jié)實卻不過分突兀的腹部肌rou。

    陸離仔細擦拭著rou眼看不見的汗水痕跡，好像正在清潔盧浮宮里的大理石雕像。擦拭完上半身之后，他轉(zhuǎn)身去衣櫥里取了一件睡袍給沈星擇穿上。這才開始著手處理余下的問題。

    脫褲子比脫上衣的難度大了許多，力度需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所幸“回報”也是豐厚的——沈星擇很少拍攝裸露鏡頭，平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論寒暑都穿著長褲，能夠近距離欣賞這兩條大長腿的人屈指可數(shù)。

    不得不承認，陸離曾經(jīng)非常嫉妒這兩條腿。以前無聊的時候，他曾經(jīng)拉著沈星擇做過比試，從腿根到繃直了的腳尖，沈星擇總是比他要長出那么一兩厘米。都說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不知道如今的情況會不會有所改變。

    成功地用這種理由說服了自己，陸離舔了舔嘴唇，準(zhǔn)備把手伸向沈星擇的浴袍下擺。好在動手之前他還心虛地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沈星擇居然是醒著的——至少應(yīng)該說他睜著眼睛。

    那雙酒力未褪的眼眸依舊充著血，如野獸一般猩紅著。可陸離卻從這雙猩紅的眼眸中讀出了人類才擁有的復(fù)雜情緒。

    曾經(jīng)困擾過陸離的那些矛盾和糾結(jié)，一絲不差地倒映在了沈星擇的眼睛里。也正因為這種太過熟悉的眼神，讓陸離立刻就明白了沈星擇此時此刻的心情。

    “好了好了……”

    他找來拖鞋給沈星擇換上，又趁人還算醒著趕緊漱了漱口，又扶著回到了臥房里。

    擔(dān)心沈星擇可能還會嘔吐，陸離明白今晚上不應(yīng)該放他一個人獨處。他重新將人扶到床上側(cè)臥躺好，又仔細拉上被子。

    這間房唯一的大床被沈星擇占據(jù)了，就意味著陸離需要另外尋找睡覺的地方。他剛剛將目光投向一堵玻璃墻之隔的洗手間浴缸，忽然感覺到手腕上一沉。

    是沈星擇拽住了他，雖然眼睛都沒睜一下，但是動作精準(zhǔn)。

    一個醉鬼能有多大的執(zhí)著？陸離原本以為甩開這只手根本不用吹灰之力。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和他作對的不僅有沈星擇的這只手，還有自己的那顆心。

    順?biāo)浦鬯频?，他抬起左腿，單膝跪上柔軟的床墊，緊接著又是另一只腿。夜色在屋內(nèi)刷上了一層深海的黑藍色，而他則像是一條大魚，咬著魚線被一點一點釣出了水面。

    沈星擇與床沿之間分明沒有太多的空間，此刻卻容下了一整個陸離。也正因為這份狹窄，使得陸離在感受到沈星擇溫?zé)嵝奶耐瑫r，他的僵硬和忐忑也全都陷入了沈星擇的懷抱。

    沈星擇的醉與沒醉忽然成了一個薛定諤的猜想。他的手在被子的掩護下緩緩潛行。從陸離的胳膊落到腰間，又從腰間滑進了松弛的睡褲。

    陸離的心里發(fā)出了一個甜膩又陌生的聲音。他久旱的身體因為這突然的撫觸而迅速有了反應(yīng)。潮熱一波接著一波，如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美妙、sao情卻又憋悶難耐。

    而沈星擇的一舉一動都在撩撥著陸離的這股sao情，令他本能地想要迎合，甚至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可他唯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就是這忘乎所以的一扭，讓他直接從從床沿滾了下去，在地毯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陸離猛地瞪大眼睛，掙扎著想從地毯上爬回床上，然而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等到更清醒了一點，他發(fā)現(xiàn)束縛住自己手腳的東西竟然是一床薄被。

    他耐心地展開薄被，抬頭朝床上看去——沈星擇好端端地躺在大床正中央，蓋著棉被，睡得一臉安穩(wěn)。

    何止于此，陸離之所以能夠?qū)⒋采系纳蛐菗窨吹们迩宄?，是因為有熹微的晨光從窗簾縫隙中投射進來。而這也說明了他并不是才剛躺下去幾分鐘，而是整整睡了一夜。

    他又扭頭望向房間的其他部分，終于在床邊的沙發(fā)上看見了一個枕頭。

    陸離總算有點明白了：昨晚上沈星擇根本就沒有抓住他的手，而他更沒有鬼使神差地爬上床。事情真相是，他一個人拿著柜子里的備用毯在沙發(fā)上湊合了一夜。

    床頭柜上的時鐘顯示現(xiàn)在是早晨六點三十分，陸離趕在鬧鐘響起之前關(guān)閉了設(shè)置，然后再次仔細去看沈星擇的動靜。

    也許是酒力未消或者真的累著了，沈星擇陷在柔軟的被褥中睡得安穩(wěn)。他揉亂的頭發(fā)隨意卷翹著，睡袍的帶子也早就松了，隱約露出緊實的、小麥色的胸膛。

    夢境里的畫面又浮現(xiàn)出來，陸離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突然非常、非常懷念兩人同居的那段日子。盡管那時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懟，但不可否認，也有許多的歡愉和短暫的幸福。

    如今，恨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而愛卻依舊頑強。

    當(dāng)你來到一片荒原，看見唯一的一株綠苗的時候，又怎么忍心不去呵護它。

    但是陸離知道自己還不可以cao之過急，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讓沈星擇擺脫過去，他自己首先就不能被過去所束縛。

    離早晨的活動還有一段時間，他沒有吵醒沈星擇，輕手輕腳地走去衛(wèi)生間里洗漱。上廁所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剛才的春夢還有些后遺癥。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抵抗住殘留在腦海中的碎片，偷偷地褪下褲子坐到了馬桶上，一邊撩起上衣下擺塞進嘴里，以免不慎走漏出什么聲響。

    算起來他也有大半個月沒干過這檔子事，剛才又算是受了刺激，很快就發(fā)泄出來。趕緊又梳洗收拾了一番，這才伸手去打開洗手間反鎖著的門。

    毫無防備地，門外站著沈星擇。

    陸離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跳，捂著胸口緩了一陣才質(zhì)問沈星擇為何一聲不響地嚇人。誰知沈星擇反過來責(zé)備陸離一個人霸占著洗手間，也不知道做什么事這么專心致志。

    陸離心里頭有鬼，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任臉頰紅了又白，最后硬生生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問他酒醒得怎么樣。

    “還好?！鄙蛐菗衽呐乃募绨颍白蛲矶嗵澚四愫桶材??！?/br>
    陸離不耽擱他洗漱。趁著這段時間，他問沈星擇要了套房的房卡，去樓上將要換的衣物和鞋襪都取了下來。

    在幫助沈星擇穿戴整齊的過程中，他忍不住又問起為什么要邀請王若秋來觀看片花。

    “我當(dāng)然有我的道理?！?/br>
    這是沈星擇高高在上的答案。當(dāng)他不想回答或者懶得回答的時候，這句搪塞總是能夠成功地讓人知趣地閉嘴。

    然而陸離偏偏就不閉嘴。他決定追問，同時還將自己的私心巧妙地隱藏起來，換上了一個冠冕堂皇到有些過分的理由。

    “若秋是我同學(xué)，又是我?guī)еヒ娔愕?。雖然她打聽團隊的消息是很不對，但是人家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我得對人家負責(zé)?！?/br>
    “負責(zé)？”

    沈星擇突然扭過頭來看著陸離。

    雖然他的神態(tài)暫時還算不上嚴(yán)厲，但是陸離相信只要自己再說幾句不合他心意的話，沈星擇肯定會表演一秒鐘翻臉。

    于是陸離開始試著自圓其說：“……同學(xué)之間也是互相有責(zé)任的。王若秋對我非常信任，就憑這點，我也不能放著她不管?！?/br>
    “信任？”

    沈星擇又一次抓住了關(guān)鍵詞：“在她眼里，你和一座橋能有多大的區(qū)別？一座橋還需要對踩著你過河的人負責(zé)？說不定人家已經(jīng)在打算該怎么拆掉你了?！?/br>
    過河拆橋——說得好像還真就是這么回事兒。陸離扁扁嘴，有一種被踩著了痛腳的無力感。

    “這不還沒證明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也許人家只不過是單純的追星族而已……要不，我明天去找她談?wù)?，問問她那些消息到底是從哪里得到的。到時候再處理了內(nèi)鬼，你看這樣行不行？”

    陸離盡量說得誠懇，但在沈星擇的理解中，這反倒像是在暗示王若秋的地位比他沈星擇更加重要。

    這簡直就是不可容忍。

    于是沈星擇緊了緊眉頭：“不用你cao心。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們很快就能知道?！?/br>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離似乎有點明白沈星擇接下來要做些什么了。正巧化妝組的人打電話給陸離，確認沈星擇做造型的時間。兩個人就中斷了這場不太愉快的對話，出門前往樓上的套房。

    因為這小小的齟齬，一路上兩個人彼此都沒什么話可說。陸離更是放慢了幾步，沉默地跟到沈星擇身后。進了電梯他也是貼著角落縮成一團，低頭玩著手機。

    沈星擇透過光滑如鏡的電梯門看見了這一切，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就在電梯門重新開啟的同時，他突然扭頭，對著差點撞到他背上的陸離說了一句話。

    “知人知面，難知心?！?/br>
    第41章 圖窮匕首見

    上午十點，在攬秀城影院的觀影小廳內(nèi)，一場特殊的片花試映會正在進行。

    持有邀請函的觀影人士大致有三類：一類是資方相關(guān)人士；一類是影評人及有關(guān)媒體；剩下的一類，則是通過網(wǎng)絡(luò)海選出的普通觀眾。

    所有人之中，王若秋顯然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對于資方和媒體而言，她無疑是一張嶄新的面孔；而相較于普通觀眾，精心打扮的她又是如此美麗耀眼，以至于不少人甚至將她當(dāng)成了劇組演員。而所有這些竊竊私語和偷偷舉起的手機鏡頭，很大程度上滿足了王若秋的虛榮心，令她覺得自己的星途一片光明。

    按照沈星擇的吩咐，王若秋被安排在了還算不錯的前排席位上。因為擔(dān)心她會不安分，陸離決定親自陪在她身邊，同時拒絕了她前往后臺參觀的要求。

    十分鐘后試映會開場，全長四分鐘的高幀率片花自然是全場的絕對焦點。也許是科技上的呼應(yīng)，在場的每個人都佩戴了一個記錄心率和血壓的特殊手環(huán)，能夠基于這些數(shù)據(jù)來分析觀影者的情緒變化?！吧眢w永遠比嘴和筆要來得誠實”——主持人介紹這項特殊設(shè)備的時候如此說道。

    片花之后是一個簡短的訪談環(huán)節(jié)。在場的主創(chuàng)來到臺上接受觀影者的自由提問。盡管原則上提問都應(yīng)該針對電影本身，但是在實踐中，提出最多的問題永遠都圍繞著演員的隱私展開。

    不出意外，沈星擇被問到了在法國的那場遭遇。向來輕描淡寫的他，這次破天荒地提供了不少細節(jié)，甚至還當(dāng)眾表示多虧助理“兩肋插刀”，才得以避免重大損失。

    媒體的鏡頭順著沈星擇指引的方向發(fā)現(xiàn)了陸離和他身旁的安娜。頓時，兩個人以截然不同的表情被閃光燈包圍。

    陸離完全沒料到沈星擇還會來這么一手。說句實在話，他并不希望以“沈星擇忠犬助理”的形象來完成自己的媒體首秀。但是說什么都已經(jīng)遲了，沈星擇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身上蓋了一個戳，也許以后會變淡，可終究是抹不掉了。

    好個沈星擇，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試映會結(jié)束之后，主創(chuàng)回到了后臺接受專訪，觀影者也紛紛退場。剩下一些沒資格進行專訪的自媒體高舉著直播中的手機直奔陸離而來。嚇得陸離扭頭就跑，倒也沒把王若秋給落下。

    兩個人稀里糊涂地躲進了后臺，王若秋倒是高興的，她說什么也不走了，站在休息室門外探頭探腦地看著屋子里的主創(chuàng)接受采訪。

    因為昨晚上已經(jīng)有過一場聚會，群訪結(jié)束后，劇組沒有再組織聚餐。主創(chuàng)們該卸妝的卸妝，輕裝簡從者則直接離去。

    按照沈星擇的日程安排，試映會之后總算可以休假幾日；而陸離也要返回老家去看望母親。兩個人準(zhǔn)備回到北京城區(qū)就和平分手，但在此之前王若秋突然提出，要請他們吃頓飯，作為觀影的答謝。

    陸離已經(jīng)放棄思考了，反正直覺告訴他，沈星擇一定會爽快答應(yīng)下來。結(jié)果也不出所料——與安娜和團隊打過招呼之后，沈星擇就跟著王若秋去了一間還蠻高級的日料店。

    包廂在日料店的一樓，落地窗外是夏季幽靜的日式庭院。梅酒清甜，廚師的手藝也算不錯，只可惜陸離從一開始就興趣缺缺。

    從頭到尾一直有說有笑的當(dāng)然是王若秋。她談自己對沈星擇的崇拜；談她看見沈星擇成為影帝時的激動和欣喜；還談她兒時與沈星擇的一面之緣……種種言論，亦真亦假，總之極盡恭維之能事。而沈星擇始終都以營業(yè)性的笑容溫和面對，偶爾還會提幾個問題，看上去倒是相處融洽。

    在陸離被“過河拆橋”的糟糕感覺堵得無法喘息之前，這頓食不下咽的午餐終于結(jié)束了。與王若秋告別，陸離跟著沈星擇重新登上保姆車，剛坐下來他就長長地嘆了一口粗氣。

    坐在后排座上的安娜姐冷笑：“吃好喝好的，又不用你掏錢，還嘆什么氣?！?/br>
    陸離用拳頭敲敲自己的左胸：“你不懂的，心累?！?/br>
    安娜嗤了一聲，扭頭去問沈星擇：“有什么收獲？”

    沈星擇道：“看起來沒什么特殊背景。家里是做生意的，稍微有點小錢。口風(fēng)緊。你那邊怎么樣？”

    安娜拿出手機，念出一段別人發(fā)來的文字：“初步排查，她與咱們團隊的人沒有親屬關(guān)系。十七歲時參與過一部沒什么水花的網(wǎng)劇，網(wǎng)上能找得到當(dāng)時的通稿，和男主捆綁過緋聞。只是時間隔得久了，很難查到當(dāng)時的發(fā)稿人信息?！?/br>
    “緋聞？”沈星擇沉吟，“又是這種套路?！?/br>
    “是啊，男緋聞女艷壓嘛。三流的宣傳策劃最喜歡這兩種套路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弄得陸離似懂非懂。他干脆伸手拽拽沈星擇的衣袖：“你這些都是什么時候打聽出來的？剛才吃飯？”

    “在你發(fā)呆翻白眼的時候?！鄙蛐菗癯榛馗觳?。

    陸離扁扁嘴，又努力消化了一陣剛才聽到的信息：“所以說，你們懷疑王若秋和咱們團隊的內(nèi)鬼有直接聯(lián)系。所以現(xiàn)在就要通過王若秋把這個內(nèi)鬼揪出來。”

    “我的天吶？難道你現(xiàn)在才想明白？！”安娜姐捂嘴假裝吃驚。

    “我這不是當(dāng)局者迷、關(guān)心則亂嗎？”

    陸離用詞不當(dāng)?shù)剞q解了一句，又怕沈星擇多心，立刻正色道：“我也不是替王若秋說話。不過也沒什么證據(jù)證明她和內(nèi)鬼有直接關(guān)系吧？”

    “有沒有關(guān)系，這個很快就會知道。”

    沈星擇用手指輕輕敲打著座椅扶手，不緊不慢，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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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很快就明白了沈星擇這句話的真意。

    回到家中的第二天上午，陸離在微信上收到了安娜發(fā)來的一條新聞。他點開一看標(biāo)題，腦袋里頓時轟隆一聲，平地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