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聽著就愣了下，“自己的親孩兒，怎么舍得送人？”

    這個人可也真夠倒霉，結(jié)婚十來年不生，一生就送了媳婦的命，好不容易得來的親生孩子，反而要送人！

    “那不送怎么呢？他一個大男人家，是能喂奶啊還是能把屎尿？”

    快嘴霞倒是說得理所當(dāng)然，“這離了娘的孩兒，可不就像根草！”

    要是親娘活著，那肯定是當(dāng)眼珠子一樣嬌慣，這沒了親娘，光有親爹可不行。

    李茹默然，就聽快嘴霞又說，“二梅姐，你還想抱個孩兒不？這不就是現(xiàn)成的？你要不好張嘴，我去給你說和！”

    李茹不知道如果是真正的老祖宗聽了會怎樣？真正的老祖宗李梅，雖然嫁了兩次，但一輩子的大多數(shù)時光都是獨(dú)身，獨(dú)自承擔(dān)著撫養(yǎng)幾個孩子的重?fù)?dān)，雖然這里頭只有一個是親的……要按現(xiàn)代的說法，這就有點(diǎn)爛好心了，反正如果換成李茹，她肯定是不想養(yǎng)個不是親生的娃的。

    不過自打她穿過來，跟綿花處了這一段時間，綿花這個小姑娘特別聽話懂事，簡直就跟個小綿襖一樣，李茹跟她處出了些感情，對于撫養(yǎng)這個沒血緣的小姑娘倒是接受了，可讓她抱個吃奶娃回來從頭養(yǎng)大？

    天吶，光想想就覺得日月無光！

    “可不用！”

    李茹趕緊搖頭，“這會旱成這樣，家里都沒有余糧，哪能養(yǎng)得起吃奶孩兒？”

    快嘴霞眼珠一轉(zhuǎn)，“怕甚呢，你不是還有倆兄弟呢么？鎖柱栓柱他們?nèi)兆佣己眠^，一家接濟(jì)你些就過去了……”

    “誰家日子也不好過！”

    李茹說得沒好氣，這快嘴霞是個挑事精，別看她現(xiàn)在說得振振有詞，好像李茹兄弟幫她是天經(jīng)地義的，等李茹真的露了口風(fēng)說要兄弟們幫忙，快嘴霞保準(zhǔn)腳不沾地就能去李茹大嫂和弟媳婦面前戳戳弄弄去！

    誰家樂意有個總沾光的姑子？

    快嘴霞心說這二梅倒是嘴緊，哄誰呢，要不是有兄弟接濟(jì)，她一個寡婦能過得這么滋潤？

    “不抱就不抱，那要不這么著？你看雙貴也跑了，你家沒個男丁，二牤家也沒女人，不如你們兩家過成一家怎么樣？我去給你們說合？要是辦事辦得快，二牤家的孩兒也不用送人了，就二梅姐你養(yǎng)著唄，從小養(yǎng)大的親！二牤去地可是一把好手！他年紀(jì)才小三歲！女大三，抱金磚！”

    李茹氣笑了，一瓢水使勁潑出去，“你快歇歇那嘴吧！我可不用你說合，這大荒年，誰有那心思？”

    人家媳婦前腳去，窩都還是熱乎的呢，你們倒是后腳就惦記著給男人介紹親事了！

    這封建殘余的思想，倒真是從古至今，都頑固地存在著！

    就在現(xiàn)代，李茹也是聽說過，有那家庭條件好的中年男人，老婆得了重病要死了，人還在醫(yī)院喘氣呢，外頭就已經(jīng)有給男人介紹相親對象的了，所謂婚姻的真相，就是如此殘酷。

    “就是荒年才要兩家合一家……”

    快嘴霞仍是不甘心地要搖唇鼓舌，誰知道忽然天就暗了下來，耳邊忽然就嗡嗡作響起來。

    這是哂著了？

    快嘴霞手托著瓜架子，抬頭往天上一看，見半個天都黑了，一拍大腿，喜得直叫，“呀！這是要下雨了？天老爺呀！總算是開眼了！我得趕緊回屋去拿桶接水去！”

    說著就樂顛顛地往回跑，也不游說李茹抱養(yǎng)男娃和再嫁了。

    李茹手搭涼蓬抬眼望過去，那黑云越來越近，天色也越來越暗，眼瞅著黑云就籠罩在了谷堆村的上空，幾點(diǎn)涼涼的細(xì)小水滴打在皮膚上，卻并不像是雨……

    無數(shù)的黑點(diǎn)從天而降，落在田間地頭，房頂院中，嗡嗡聲和沙沙聲響成一片……

    這，這哪是下雨，這是，蝗蟲！

    蝗蟲真的來了！

    李茹手上的葫蘆瓢當(dāng)?shù)芈湓诘厣希钊阋差櫜簧先ナ?，趕緊往自家院里跑，邊跑邊叫。

    “小蘭，綿花！快，快進(jìn)屋！蝗蟲來了！”

    等她跑到院子當(dāng)中，這才發(fā)現(xiàn)院子里只有小蘭一個人，“綿花呢！”

    小蘭嚇得臉發(fā)白，“二姐去后山擔(dān)水了！”

    “去了多大會兒了？”

    “才去不大會兒，這會，是，是出了村了！”

    母女倆說話的工夫，更多的蝗蟲從天而降，瞬間已經(jīng)鋪滿了一地，這些蝗蟲單個的時候殺傷力并不嚇人，但成千上萬地協(xié)同而行起來，那真如同一支軍隊般，掃蕩而過，片甲不留！

    第18章 斗蟲

    “把門關(guān)嚴(yán)，先別出去！”

    李茹從炕頭箱籠上抓起一件衣裳胡亂地穿上，手里又抓了一件就緊趕著往外跑，百忙里頭還叮囑了小蘭一句話，小蘭在身后又叫了一句啥，她人都跑遠(yuǎn)了也沒聽清。

    這會院子里鋪的蝗蟲更厚了，一腳下去，那聲音和觸感……

    偏偏這時候人的鞋都是自己納的布鞋，鞋底子沒多厚，那踩在蝗蟲上頭的感覺更是鮮明，仿佛一只只的蝗蟲都能從腳底板鉆進(jìn)來一樣！

    天上還在不停地往往下落，李茹披著的這件衣裳是用麻袋和舊衣裳改的，特別厚實(shí)寬大，頂在頭上，光露出個眼睛來，但即使是這樣，，那一條條蝗蟲落在身上的滋味也是酸爽的很。

    李茹踩著一地的蟲就往村口跑去，一路上就見村里已經(jīng)人仰馬翻，小孩哭，大人叫，就連村里唯二的兩條狗都叫得特別凄厲。

    “大柱哦～快回來！快回來！”

    “老天爺呀！這可讓人怎么活呀！”

    “……你們誰看見俺家三鳳啦？三鳳喲～”

    “哇……娘??！快來，蟲咬俺……”

    蝗蟲如急雨打下，谷堆村……不光是谷堆村，凡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田里路上，山坡草叢，都是烏壓壓的蟲，這些蟲也不知是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但它們組成的這支蝗蟲大軍，卻是鋪天蓋地，要把一路上能啃吃的一切都吃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