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郡主要罰姑娘,奴婢來問問主子的意思,此事要不要管?” “主子回京了?!睆埞~間陰云密布。 “那您覺得要不要插手此事?” “你倒是聰明,一句話把錯全推到咱家身上了。自己看著辦吧,只是莫傷了郡主顏面,也莫讓華韶姑娘傷重了?!?/br> 阿蠻帶著張公公無半點幫助的吩咐回了許府。 許府中,紅兒見小姐被程華韶當(dāng)眾責(zé)問替主子心有不甘,回房取了藏在櫥柜頂上的紅色粉末偷偷潛進(jìn)華韶房里。 小菊擔(dān)心自家姑娘,早跟去了太太院門口張望,一時間許芩伶的院中竟空無一人。 紅兒把藥粉均勻灑在華韶房中的茶水里,又端起茶壺晃了晃,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鉆回人群中繼續(xù)看戲。 “怎么還不動手?”許夫人對下人道。 許優(yōu)也針鋒相對:“誰敢碰她一下,我定要你們以命相抵。” 許夫人看著遲疑的下人們,起身從房中拿過雞毛撣子,上前對著華韶的背部便是重重的一下,又對許優(yōu)道:“滾開,我本想打她幾下略施懲戒,惹急了為娘我這就讓她香消玉殞?!?/br> 華韶快咬碎一口銀牙才忍住沒有叫出來,將痛生生咽下。 許夫人一連又是好幾下,但嬌生慣養(yǎng)的郡主能有多大力氣,華韶忍了幾下倒?jié)u漸麻木了,即使皮開rou綻也并不覺得多疼。 許優(yōu)不敢再惹怒母親,怕真的因為自己的一時意氣害了華韶,只得流著心疼的熱淚在母親跟前跪下重重嗑了一個頭,然后起身摘下華韶發(fā)間的金簪,用尖銳的簪尾對著自己的腕間威嚇道:“兒子來世再為娘親盡孝?!?/br> 話畢用金簪對著腕部一扎,血噴濺出來。 許優(yōu)下手有輕重,只想讓華韶免受皮rou之苦并不打算真死,扎得并不深,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出事母親更不會饒過華韶。 本還在氣頭上的許夫人被兒子四濺的血嚇得愣了神,丟下雞毛撣子,對圍觀的眾人道:“愣著干嘛?快去請大夫?!?/br> 顧不得搭理華韶,轉(zhuǎn)身抱著兒子痛哭至失聲。 回家吃午飯的許明憲從回府后幾乎沒見到人,問了個老婆子才知道都聚集在大房院里。趕到后場面早已混亂不堪,倒在血泊中的兒子,脊背傷痕累累血染紗衣的華韶,放聲大哭的妻子,還有亂成一鍋粥的眾人。 許明憲不明白發(fā)生了何事,見沒有個主事的只得開始善后,蹲身拿出巾子將兒子的腕部系緊,又對人群中的小菊道:“扶你家姑娘回房歇息,我馬上讓大夫前去查看?!?/br> 小菊忙跑過來要扶華韶回房,華韶淡淡地?fù)u了搖頭,屹立在喧嚷的人群中,內(nèi)心孤獨地望著許優(yōu)。她知道他盡力了,只是有的鴻溝似乎不是愛能填平的。 許府眾人圍著許優(yōu)忙亂起來,漸漸地在華韶與許優(yōu)之間形成一堵厚厚的人墻。 只有小菊陪在自己身邊,華韶擦干滿溢而出的淚對小菊道:“走吧!” 身后的人聲越來越遠(yuǎn),前路一片寂靜,華韶忘了火辣疼痛著的背部,心里一片荒蕪。 回家被小菊伺候著換了衣服正要躺下,小菊倒了杯茶水:“我方才回來時新沏的,姑娘潤潤口?!?/br> 華韶?fù)u搖頭,捂著被子沉沉睡去,合眼前對小菊道:“若大夫過來替我回絕便好,輕傷無礙?!?/br> 小菊替華韶掖好被角,坐到一旁守著沒再說話。 太子爺收到京里來的消息,meimei朝純公主受了重傷性命危在旦夕。信上并未詳說因何受傷,但金枝玉葉千嬌萬寵的公主受危及性命之傷,不必細(xì)想也知內(nèi)情不會太簡單。 擔(dān)心母親與meimei被人迫害,加之貪腐之事差不多已結(jié)案,只待圣上擬旨定罪即可,便丟下手中諸事連夜趕往宮中。 累死快馬數(shù)匹后終于回到母妹身邊。 康貴妃殿中,朝純正在熟睡,臉上還有未散的暗青色的淤傷,原來嬌嫩光滑的小臉滿是疤痕,伸出被子的小手有個手指竟壞了半個指甲。 太子爺忍住內(nèi)心的暴怒,將母親扶出meimei房中,以盡量和緩的語氣問道:“有沒有查出誰干的?可有治罪?” 康貴妃摒退左右,在受傷的女兒面前堅強(qiáng)了許久的她見到可以依靠的兒子終于忍不住哭出來。 太子爺柔聲安慰道:“母親莫哭,圣上怎么說?” “你父皇差人查過了,是彭妃所出的小皇子犯下的,皇上說念在孩童無辜,又是打鬧時出的意外,只罰了彭妃教養(yǎng)不善之責(zé)禁足一月?!笨蒂F妃攥緊了手中的巾子,差點將數(shù)層薄紗揉碎,憤憤道:“平日里對朝純?nèi)f般寵愛,如今女兒傷得這樣重也不見皇上深究,除了事發(fā)之日甚至連看望也不曾有過。” 太子爺雙目生出兩團(tuán)熊熊烈火,憤然道:“皇子少寡,圣上必然舍不得重罰,我卻舍得。無辜的孩童能傷人這么重?朝純性子好,哪里與姊妹兄弟大吵過。若那頑童是無心,心腸歹毒至此留著也是禍害人間。若是有心針對朝純,我必會查出幕后主使,屆時只怕一條小兒的人命不夠他們償還的。您安心看護(hù)meimei,余下的事交與我?!?/br> 太子回宮探望母妹的第二日,彭妃之子七皇子溺水而亡。 彭妃痛哭著差人帶信給父親彭閣老。言辭中確定是太子為meimei朝純公主受傷一事刻意報復(fù),托父親細(xì)查此事,順帶查查太子還有沒有其它可供利用的把柄,等拿穩(wěn)了罪證一并告到皇上跟前去。 雖然皇儲已定下多年,但親外孫七皇子的出世還是讓彭閣老動了歪心思,當(dāng)今圣上是拭兄篡位,歷史再重演一遍并不難,如果處理的手段再圓潤些,甚至可以讓外孫明正言順承繼大統(tǒng)。 而七皇子的夭亡給了年邁的彭閣老當(dāng)頭一棒。 “朱朝潤是活膩了?!迸黹w老手執(zhí)女兒信件的雙手氣得顫抖。 “您消消氣?!笔虝芍苡瘟陝窠獾溃骸八钱?dāng)朝太子,下一任君王,咱們能奈他如何?也怪小皇子太頑劣,把朝純公主傷得那樣重惹怒了這小閻王?!?/br> “太子?哼!”彭閣老冷聲道,:“圣上的位置尚不見得多穩(wěn)呢,他又算個什么東西,不過十幾年前圣上起兵奪位時隨軍立了些戰(zhàn)功才被冊了太子,能冊便能廢,能廢亦能立?!?/br> “不知圣上對此事是什么態(tài)度?”周游陵轉(zhuǎn)移話題試圖打斷老師的狂妄之言。 誰知彭閣老態(tài)度更為囂張:“他能因為我孫兒不計較朝純公主一事,自然也能為了朱朝潤無視我孫兒之死。我已安插人去宮里查證,就算找不出證據(jù)我也能從天上摘下證據(jù)讓他付出代價?!?/br> 南京城內(nèi)許府。許優(yōu)將手伸給大夫包扎,虛弱地對母親道:“您能不能為了我不再難為她?兒子不能沒有母親,也不能沒有她?!?/br> 許夫人點頭道:“都依你,優(yōu)兒,都依你。” 許優(yōu)這才安心睡過去。 華韶從午時一直沉睡至第二日清晨方醒,背上的血跡染污了床褥,小菊趴在桌案上睡著了。華韶將臟了的褥子換下,又取來袍子給小菊披上,顧不得疼痛的身軀開始收拾行李。 近晌午才將東西收裝好,今日難得的有太陽,華韶大打開窗戶,曬了會子暖洋洋的冬日午間的陽光,對小菊道:“懶丫頭,快過來曬會兒太陽,然后找?guī)纵v馬車咱們收拾東西回家。” 小菊仍是躺著,華韶又喚了幾聲才覺出不對勁,上前抬起小菊的頭,被嚇得驚聲大叫。 凄厲的叫聲驚起了院中樹間的鳥鵲。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未碼完要收拾去上班鳥,晚上更 ☆、小菊 小菊似乎沒了呼吸,不過一夜的光景面部已有潰爛之勢。華韶來不及更衣便沖出房門求救,她經(jīng)歷過太多生離死別。屠城時失去了所有親人,但年幼時的喪親之痛如漸漸遠(yuǎn)去的記憶一般模糊。在玉香院眼睜睜看著那么多姑娘來了又倏忽去了,只是從未像今日這般揪心難過過。她真心將小菊當(dāng)親meimei看待,為她打算好了將來,幻想的關(guān)于未來的所有美好生活也都有小菊那活潑可愛的樣子。 心像被人剜掉了一大塊rou一般,空落落的。 最先聽到華韶尖叫聲的自然是住在一起許芩伶和紅兒。 “她一驚一乍干嘛呢?”許芩伶嫌棄地向華韶屋子的方向望了望,抱怨道:“一大早就見她收拾東西了,怎么還不走?想等哥哥醒過來再央求她留下不成?狐媚東西?!痹S芩伶啐了一口。 紅兒正要將窗戶關(guān)嚴(yán),隔絕華韶房里尖銳的雜音,許芩伶攔住道:“剛才跑出去的是她?出什么事了跟瘋婆子似的到處亂竄。” 華韶在許府四處奔走,求告遇見的每一個人幫她請大夫。只是昨日許夫人如何待華韶眾人已看得清清楚楚,不想多事惹怒主母,都繞路躲著她。 無奈之下華韶只得去了許優(yōu)院里,許夫人許大人和大夫都在那里守了一夜。 華韶進(jìn)門便對許夫人跪地磕頭道:“許夫人,求您讓大夫過去看看小菊?!?/br> 昨日百般刁難也面無懼色的女子竟為了房中下人甘愿對自己屈膝,許夫人都忍不住有點喜歡她了:“起來說話,在病人跟前跪著不吉利。” 睡得迷糊的許優(yōu)一聽華韶的聲音便清醒過來,收起虛弱模樣,強(qiáng)打精神起身問道:“小菊怎么了?” 華韶淚水漣漣,慌亂地?fù)u頭,又轉(zhuǎn)身向大夫磕頭道:“求求您救救小菊?!?/br> 許優(yōu)望著華韶出了神,初次見面求自己放過她時亦是這副讓人揪心的可憐模樣,于是從那日起便發(fā)誓再也不要她現(xiàn)出那種神情。 他差點做到了,這些年來事事護(hù)著依著,只是如今又見華韶絕望無助的眼神,念及昨日之事自責(zé)得無地自容,心內(nèi)暗忖道:終究還是沒能保護(hù)好她么! 許優(yōu)掙起身拉著華韶沖出門對大夫道:“快隨我來?!比A韶冰冷纖細(xì)的手指被他攥在手心里,順從地跟在他的身后,若非急著趕去救人,許優(yōu)甚至想就這樣拉著華韶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盡頭。 回房后華韶同許夫人的丫環(huán)一起小心地將小菊抬到床上,大夫細(xì)細(xì)察看面色后斷言道:“小丫頭救不過來了?!?/br> 許夫人被眼前可怕的景象嚇得避到門外,留在屋內(nèi)的許明憲追問道:“能查出是什么病癥來勢如此兇猛么?” “看樣子十有八九是中毒,小丫頭生前可吃過什么東西?”大夫拿出銀針在小菊唇角溢出的穢物上一試,道:“果然?!?/br> 華韶泣聲問道:“先生懷疑是小菊混吃了東西導(dǎo)致中毒?” “不。是想查明是誰下的毒,此物非尋?!酢酰瑒e說已耽擱了一夜,就是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也神仙難救?!贝蠓驌u頭嘆道:“可見下毒之人心腸之毒?!?/br> “下毒?”許明憲愕然。他那夫人雖然蠻橫無理些,治府也算清明,賞罰買賣都在明處。后宅婦人不睦也不過嚼嚼舌頭,互傳些閑言碎語,這樣慘烈的命案許府還是頭一茬。 許優(yōu)看著跪在小菊遺體前痛哭的華韶,冷眼望了下門外的母親,嘴角浮現(xiàn)一抹意味深長的譏笑。 許夫人知兒子這是懷疑上自己了,擺手否認(rèn)。 許優(yōu)沒再看她。 許明憲內(nèi)疚地對華韶道:“在我們府里出的人命,本官定會還姑娘真相。” “在韶兒房里下毒,沖著誰顯而易見?!痹S優(yōu)咬牙道:“還能有誰,能隨意進(jìn)出的當(dāng)然是府里的人,一個個全抓起來盤問便是。” 自家院里出了這樣的驚天大事許芩伶自然要旁觀,本來沒怎么在意,哪知紅兒突然恍恍惚惚地問道:“小姐,那個紅色的藥包……真的只會讓人腹瀉不止么?” “什么藥包?”待問出口許芩伶才想起來紅兒問的是當(dāng)日托廖全遞進(jìn)來的東西,嚇得將紅兒拉回自家房里關(guān)起門來詰問道:“是你干的?” 紅兒早嚇得雙腳癱軟,扶了門框緩緩滑落到地上,自暴自棄地答道:“我以為那藥真如小姐所說,想捉弄一下她倆?!?/br> “若被父親哥哥知道,咱倆必死無疑?!痹S芩伶猶記得許優(yōu)方才因憤怒而腥紅的眼,他肯定以為是有人要害程華韶性命,那副誓要與天下為敵的無所畏懼的渾人模樣,許芩伶只是想想都膽寒。她囑咐紅兒道:“咱們只當(dāng)不知道,無論誰問起都別認(rèn),膽子大些,不等人來盤問自個兒先怵了亂了陣腳可怎么行?” 紅兒點頭。 小菊的葬禮辦得沉默而盛大。 華韶自小菊離開后便不言不笑,許優(yōu)不敢同她說話,也是因為自己將華韶接進(jìn)許府才讓她受盡母親責(zé)難,更險些搭上性命。加之小菊的離世,許優(yōu)明白自己如今對于華韶而言比仇人好不了多少。 許夫人一改常態(tài),安葬好小菊后熱切地替華韶裝點東西,華韶回玉香院當(dāng)日許家人都在正門送別。內(nèi)疚不安的許夫人還贈了華韶幾車財物,雖然華韶沒要。 “許公子就送到這里吧!小女子不敢在貴府久住,兇手之事還要勞您多費心,有消息也煩托人告訴我一聲。”華韶避開許優(yōu)兩步遠(yuǎn),冷淡地說道。 許優(yōu)心如死灰,對于過去短短的日子發(fā)生的事有些惶惑,唯一清醒明白的一點是,拜他人所賜自己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華韶了。 “華韶姑娘回來了。”二丫向鶯兒稟道。 許府將小菊之死瞞得嚴(yán)實,玉香院的人并未得到半點消息。 鶯兒與二丫還興高采烈跑去前門接人。見只有華韶一人下車,二丫笑嘻嘻地問道:“小菊jiejie呢,莫不是又貪嘴買吃食去了吧?” 華韶慘然一笑,對二人道:“她不會再回來了?!?/br> ☆、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