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姑娘費心了?!?/br> 蔡永義正襟危坐的樣子逗笑了華韶。 “公子不自在?” 蔡永義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來玉香院見姑娘不想穿得太寒酸,可這綢衣滑溜溜地總覺得沒布衣的真實感?!?/br> 華韶這才想起來問:“公子想見我遞個信進來便是,這么多銀子用去做什么不好呢?” 蔡永義見華韶一直笑臉盈盈,話也多起來:“經(jīng)商掙了些銀錢,聽說姑娘最近不太被客人照顧了,怕你在這里受老鴇子的氣,便打腫臉充胖子一次。再說,我還沒來過,也算開開眼?!?/br> “恩公的好意華韶心領(lǐng)了?!比A韶將頭上的金簪取下遞與蔡永義:“恩公若花錢見華韶便是把華韶當青樓女子消遣了,我可把恩公當朋友呢。” 蔡永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華韶又勸道:“上次聽說恩公來還過籃子,不過有人在不便相見,一直覺得內(nèi)疚。若恩公再如此,華韶便更不敢給您添麻煩了?!?/br> “怎么一口一個恩公的這么生分,倒比叫蔡公子還生分了,姑娘以后喚我朝潤便好?!?/br> “朝潤公子。哈哈,好。” “姑娘倒是愛笑?!?/br> 華韶拿著帕子捂嘴道:“失儀了?!毖b不了一會兒,又噗嗤笑出聲。 蔡永義從玉香院出來時幾近日落,他不太記得同華韶聊了些什么,只覺得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想起她努力忍住笑意的模樣笑意竟不覺間浮上嘴角。 意識到自己在傻笑的太子爺,感覺心被纏住了,擔心自己會在她之先便動了心。搖搖頭往府邸騎馬疾馳而去,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在胸口摸了摸。簪子還在,這簪子比他所付的銀子貴了許多,她莫不是在暗示些什么嗎?不用錢銀而用貼身之物,難道是信物? ☆、身為父母官 錦衣衛(wèi)在南京城晝伏夜出了好長一段時間,悉心打探著江蘇巡撫衙門那堆爛帳的相關(guān)消息。 宵禁之后萬籟俱寂,燈火一盞接一盞地暗下去。 糧食大商王老富正拿著帳房記的細帳熬夜整理當天的帳目,被從天而將的幾個黑衣人捂住嘴,大綁在椅子上。來不及呼救,來不及掙扎,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已是他人甕中之鱉。 王老富以為自己是遇到強盜了,朝右側(cè)的大柜子伸伸頭,期待用背著媳婦藏在那里的私房銀作救命錢。 錦衣衛(wèi)沒理他,掏出腰牌在他眼前停留了數(shù)秒。 王老富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遇到的是比強盜可怕萬倍的人。 “松開你以后,要是敢咋呼天亮之前必滅你滿門?!睘槭椎腻\衣衛(wèi)道。 王老富不住地點頭,五十歲的年紀,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饑荒,好不容易發(fā)了些國難財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眼看著便到頭了。 被綁之人襠下留出的溫熱液體發(fā)出陣陣sao臭味,黑衣人紛紛捂住嘴。為首的向后面的跟班招招手:“你來審?!弊约貉诒嵌愕搅撕竺?。 “昨年南京城大災(zāi),聽說王老板發(fā)了不少財啊?”黑衣人問道。 王老富不敢有欺瞞,都在家里直接被捆上了,定是被人抓住了實證,狡辯除了激怒這群閻王毫無用處。乖乖坦白道:“小民拿的都是小頭,糧食是我去外省運的,高價倒賣坑災(zāi)民的事都是幾位大人做下的呀!賺下的錢差不多都給了大人們?!?/br> “哪幾位呀?”黑衣人從王老富的桌案上拿起紙筆,準備錄供。 “小民不敢說。”王老富哀求道:“若是被大人們知道我松了口,我這把老命不要也罷,只是可憐了合家老小?。〈笕藗兌〞こ鸬?。” 黑衣人拔出亮錚錚的刀劍,在燭光下?lián)]舞道:“若不說,只怕你王家?guī)资谌嘶畈贿^今晚?!?/br> “說說說,只求官爺可憐可憐我一家,別將此事聲張出去?!?/br> 問話的黑衣人抬起一腳踢向王老富的下腹,罵道:“你還敢提條件?快說?!?/br> 王老富只覺五臟俱損,骨頭都折了幾根,疼得說不出話。黑衣人見王老富不說話只當他是嘴硬,又是一腳沖著心窩就去。如此往復。王老富怕被活活打死,忍痛道:“官爺饒命,是童大人命小民去買的糧,先借給災(zāi)民,待秋收后災(zāi)民要以三倍價償還,若還不上便擄其子女或侵占其房屋田產(chǎn)用于抵債?!?/br> “只有按察使童大人?仔細別人沒護著把自個兒搭進去。” 王老富一直被盤問到三更時分。 怕抓了他打草驚蛇,錦衣衛(wèi)只威脅一番便放了。 王老富洗了身子換好干凈衣服,回房正要躺下,被媳婦一腳踢下床:“說是查帳?什么帳值得你查到三更天的?會女人去了吧?!?/br> 平日里軟弱的王老富來了脾氣:“臭婆娘,咱們要大禍臨頭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了?”王老富媳婦起身問道。 王老富不敢多言語,怕婦道人家嘴不嚴實把事傳出去反倒連累家人。 “睡吧,禍來了有我抗著也輪不著你?!?/br> 蔡永義向回稟的錦衣衛(wèi)問道:“姓王的怎么說?” “都招了。衙門聯(lián)合糧商,每石糧食以兩三倍的價錢借給災(zāi)民,以朝廷名義發(fā)放的賑災(zāi)糧也是收息借給百姓的?!?/br> “上下通吃,也不怕?lián)嗡?。”蔡永義將線人抄錄的帳冊副本遞給錦衣衛(wèi):“把地方官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我這里也沒那么安全,這些東西你先妥善保管。以招出來的情況看,還有沒有清白的官員?” “巡撫衙門從上到下基本沒一個干凈的?!敝邦I(lǐng)頭的黑衣人答道。 “許家呢?” 他父親能打下江山,老皇叔嶟王爺功不可沒,蔡永義不想因地方上的事讓宮里與嶟王府鬧不愉快,只盼著他那位堂姐夫眼皮沒那么淺。 錦衣衛(wèi)的話讓蔡永義放了心:“許大人有包庇之嫌,不過并未貪圖百姓和朝廷的錢糧?!?/br> 銀華郡主豐厚的陪嫁夠許家用幾代了,自然犯不著貪。但官員俸祿就那么點,養(yǎng)衙門養(yǎng)家院,偶爾還要做做上頭派來的欽差的接待工作,不貪確實無力支撐官場之上的龐大開銷。 只是趁火打劫把主意打到老百姓的救命糧上便不能姑息了,蔡永義知道自己是未來的天子,天下萬萬人的天父,官欺民,欺的都是他未來的子民。 “要上報宮里嗎?”晚些時候張公公問蔡永義。 蔡永義想了想,搖搖頭:“手里的證據(jù)先壓著,送到宮里沒準被彭閣老那幫人把黑說成白的,再背地里使些招,只怕這事到父皇那里連提也不便提了?!?/br> 張公公不明白:“主子擔心彭閣老會插手這件事?可唐大人和童大人并不是彭閣老派系的,何苦護著他們呢?” “是官皆貪,不過視良心貪多貪少的問題。有些官員尚存了一丁半點夫子的仁義之訓,于是自個兒心里有桿稱,什么可以貪什么不可以貪,可是歸根結(jié)底,都不干凈。這次查江蘇的帳,連帶著浙江福建也別想跑,環(huán)環(huán)相扣,事遲早要扯到京里。彭閣老不怕唐童這種人倒臺,怕的是父皇鐵了心肅清貪腐之風,連累到他在內(nèi)閣的地位,你以為彭家那么多處大宅子全憑俸祿和父皇的恩賞買得起?” 玉香院里,鴇母眼瞧著華韶有了客人,以為情況會好轉(zhuǎn)。誰知蔡姓公子之后,華韶又成了無人問津的空頭花魁。最煩人的是,沒生意倒罷了,人還生了大病。 幾日的高燒將華韶折磨得神志不清,眼睛疼得睜不開,稍試著睜開眼淚便流出來。額頭燙手,連鼻息都是燙的,燒紅的臉久久不退。 小菊從未見華韶病得這樣厲害過,對街醫(yī)館的許大夫又不在,小丫頭著急地去西廂想找鶯兒拿個主意。偏偏商鶯兒新人正得意,十日倒有九日不在玉香院?;亓锁d母,鴇母只讓趕緊去請大夫,小菊傻頭傻腦沖上街正遇到負笈行醫(yī)的游方郎中,病急亂投醫(yī),也不管醫(yī)術(shù)如何便請了進來。 這郎中并非本地人,也不認得華韶,只是見了床上無力躺著臉頰緋紅的女子甚是美艷,又打量著是青樓女子,即便被輕薄也鬧不出什么名堂,便起了色心。 無奈小菊一直跑前跑后的伺候不曾得著機會。 “先生,我家姑娘這是什么病癥啊?”小菊用熱毛巾輕輕給華韶擦著額頭和鼻尖不斷滲出的汗。 郎中望著美人鮮妍如畫中花的面容,胡謅道:“不知小姐是不是吃了涼性的東西,又受了暑氣,一時體內(nèi)濕熱之氣郁結(jié)不得散,才起了熱癥?!?/br> 小菊聽不懂,只是問:“先生可有藥方可治?姑娘已這樣昏沉兩日有余了,人都瘦了幾圈?!毙【照f著便要哭出來。 郎中借口可能會風水不好,要看看房屋風水,走出屋去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諾大的院子似乎只住了這主仆二人,色心之下有了色膽,只消打發(fā)掉這個礙事的毛丫頭便能與美人同赴極樂了。 被腦子里的畫面勾了魂,郎中無恥笑著對小菊道:“藥方我倒是有,保你家小姐今夜之后便可大好,不過要勞煩小娘子先去買種藥草緩解小姐的不適。” 小菊一聽可以讓華韶舒服些,忙點頭:“先生只管說,小菊拼了命也會買回來。” 憨厚單純的小菊果拿著寫了藥草名的方子急匆匆跑出了院門,留下毫無反抗之力的華韶同人面獸心的所謂“郎中”。 ☆、人渣 華韶朦朧間覺得有只手在解自己的衣衫,本以為是小菊替她散散身子的熱氣,努力睜眼卻見眼前一臉猥瑣模樣的男人似是方才替她診脈的郎中。 “小菊?!比A韶見屋里不見小丫頭的人影,而自己連掙扎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嚇得大聲求救:“來人?。砣税。。?!” 病弱之人連嘶聲力竭的呼救聲都沒有絲毫力氣,莫說傳出院子,聲音從床前傳到門口便漸漸淡去了。美人嬌柔動聽的聲音反倒引得那郎中春情蕩漾,怕跑腿的小丫頭隨時會回來,飛快剝著自己的衣服。 華韶用盡全身力氣將床頭幾案的古董瓷瓶一把打翻在地。 這聲音將正在脫衣的男人嚇了一大跳,也驚到了路過院門口的許明憲。 許明憲正同相好的姑娘漫步山水樓閣間,聽到華韶院里傳來器物與地面的撞擊聲。以為自己兒子也在,怕又發(fā)生青樓父子相遇的尷尬之景,輕手輕腳走到院門前偷看。 這一看不要緊,走近竟聽到華韶姑娘微弱的呼救聲。 許明憲也知道這華韶姑娘清高,除了自家那個混帳兒子,別的男人別說房門,連院門也進不去。當下認定是許優(yōu)那個混小子仗勢欺人了,自從因為華韶的事情幾番折騰后,那小子有性情大變的傾向。 許明憲拿起院門豎放著的粘蟬的長棍便大步?jīng)_進華韶院里,同行的姑娘也疾步跟上。 “混蛋玩意兒,竟欺負起姑娘家來了,給我滾出來。”許明憲大拍著房門怒吼道,一面隔空安慰華韶:“華韶姑娘別怕,這小子的爹娘還沒死呢?!?/br> 華韶聽出是許大人的聲音,大聲疾呼:“大人救救我?!?/br> 郎中見狀,撲上去捂住華韶的嘴。 許明憲見許優(yōu)久不開門,一腳將門踢開。 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一個上身赤祼的陌生男人伏在衣衫不整的華韶身上,華韶的嘴被男人用力捂著,通紅的眼里涌出淚。 許明憲反應(yīng)過來忙轉(zhuǎn)過身去,對同行的姑娘道:“你快去前門把許府的家丁喚來?!?/br> 怕華韶被傷,又怕失禮,許明憲盡量把視線集中在男人身上,刻意模糊掉華韶的身影,大喝一聲沖過去就是一棍。 每一棍都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郎中的皮rou上,郎中抄起凳子反擊,許明憲退出房門,將戰(zhàn)場引到院中遠離華韶。 “你嫖你的,管老子的閑事干嘛?!崩芍幸幻娣乐S明憲的長棍,一面抱怨道,腳往院門的方向移步,他聽到眼前手執(zhí)長棍的人已經(jīng)讓人去找?guī)褪至?,若再不逃走只怕要吃官司?/br> 眼瞧著郎中就要溜出院門,許明憲慌了,若讓此人逃到人群中便難辦了,即便抓到人華韶姑娘的名聲也難保。 正巧此時小菊拿著藥草急急忙忙跑回來了。 許明憲大喝:“丫頭,攔住此人,他妄辱你家小姐?!?/br> 小菊腦子轉(zhuǎn)得慢,但對許大人的印象一直很好,聽大人發(fā)話,揮起一拳砸向迎面沖過來的赤身郎中。 郎中只覺得如開山石斧迎頭劈來一般,腦子“嗡嗡”幾聲就失去了知覺。 等小菊喘了幾口氣,明白許大人所指何事時,悲憤與內(nèi)疚之心同起,咆哮著一腳踢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 許府的家人也被許大人的相好帶到了。 許明憲發(fā)令道:“別進院門臟了姑娘地方,將此人拖回衙門關(guān)起來便是,手腳輕聲不許驚擾了玉香院眾人?!?/br> 又轉(zhuǎn)身對小菊道:“小丫頭快進去看看你家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