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節(jié)
太子妃咬了咬唇,面上透出些惱色來,道:“聽他們說的時候,我還只不信呢,原來果然……殿下你早就知道了?” 趙莊道:“知道什么?這般沒頭沒腦,不如且回去說,只讓謝主事回刑部罷了?!?/br> 太子妃瞪著云鬟,眼神狐疑不定。 趙莊道:“謝主事,你且去罷。” 云鬟拱手,退后幾步,正欲走開,太子妃道:“且慢,你叫什么?” 趙莊道:“謝鳳,才說過如何忘了?” 太子妃道:“謝鳳?謝鳳……這名字好生耳熟……” 自顧自出神之間,趙莊趁機向著云鬟使了個眼色,云鬟會意,無聲無息地退了出門。 太子妃正苦思冥想,抬頭之時,人已經(jīng)不見,忙道:“人呢?” 趙莊道:“眼見是刑部做工的時候了,如何好耽誤人家?!?/br> 太子妃目瞪口呆,張了張嘴,道:“我還沒問完話呢?” 趙莊道:“你同一個外臣,又如何有這許多話要問?” 太子妃皺眉盯著他,忽地道:“這一大早兒,他來做什么?” 趙莊道:“自然是公事上有些來往?!彪p眸中憂色一閃而過,卻笑道:“倒是你,做什么急急地跑了出來?可是沒體統(tǒng)?!?/br> 太子妃哼了聲,回頭吩咐侍女們先行退下,才對趙莊道:“若不是聽他們說,我還被蒙在鼓里呢,只聽人說黼兒跟外臣相交甚密,我只不當回事,只最近才影影綽綽地又聽聞,原來竟有個黼兒相交的朝臣,跟阿郁生得甚是相似,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又不能貿然傳人來看,方才聽聞說此人來到,自然要出來一看究竟了。” 趙莊嘆息:“你看了卻又怎么樣?” 太子妃道:“殿下,你如何竟不懂我的心思,我之所以選阿郁,便是因為黼兒對崔家丫頭用情至深,而阿郁也跟那個丫頭有些相似,才想解開他的心結??烧l知他竟然分毫不為所動……我還不解呢,原來暗地里居然有了這樣一個西貝貨!” 太子妃越說越惱,道:“這是怎么說?倘若是個女孩兒倒也罷了,竟是個男子,還是個朝臣,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又耽誤了黼兒的子嗣,殿下你如何能忍得?居然還跟此人來往甚密,居然還替黼兒瞞著我?” 她的脾氣畢竟有些急,趙莊聽她愈發(fā)高聲,知道此事無法了局,便嘆了一聲,道:“罷了,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你了。” 太子妃驚道:“還有什么瞞著我?!” 趙莊啞然失笑:“這回瞞著你的,不是壞事,只是你且給我起一個誓,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泄露,我才敢跟你說呢?!?/br> 且不提東宮之中,趙莊同太子妃兩人私下“密談”,只說云鬟出了太子府,手心里捏了把汗。 清晨濛濛地雨絲灑落下來,打在臉上,竟有些沁涼,她抬頭仰望陰霾的天際,長長出了口氣,上車往刑部而去。 在車內,云鬟垂眸看著手心的金戒,想到季陶然先前的話,又想到趙莊先前所言,終究想不通趙莊為什么竟要做這種不可饒恕之事。 昨兒季陶然向她透露杜云鶴頸間的印記之后,云鬟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被季陶然三兩句,她滿心追憶中,別個兒什么人倒是沒想到,不期然中,卻是趙莊跳了出來。 以云鬟的記憶,自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趙莊手上的那麒麟戒。 季陶然所說倒扣的“山”以及“爪”等,卻跟那麒麟的四條腿合了起來。 偏偏那日,趙莊也在鎮(zhèn)撫司。 云鬟起初只當自己是多心了,因此相見趙莊之時,只說要此物。 誰知趙莊……是那個反應,卻讓她的多心一錘定音,同時卻也砸的她動魄驚心,不能相信,也拒絕去信。 所以才想問趙莊是不是因攝魂術的原因,或者有其他別的苦衷。 但是不管如何,真相如山,就在眼前,不管趙莊是出自什么原因,畢竟是他殺了杜云鶴。 眼睛盯著戒指,目光所及,看的卻并不只是戒指。 心底驀地有幾幕奇異的場景轉了出來,驛館之中,睿親王舉杯:“本王先干為敬……” 小清湖外,睿親王蒙頭蒙面,手持弓箭…… 忽然,是趙莊方才在堂上,含笑將手掌擎起,給她看那枚麒麟金戒。 最后,是她至為熟悉的…… 記憶就像是一個滿懷忐忑的小孩兒,正在玩瞎摸躲貓兒的游戲,自以為藏得甚好,誰知仍舊被一只明察秋毫的眼睛盯上,舉手一把揪住,將要被拽出來! 但那卻是讓人無法承受的。 云鬟攥緊那金戒,舉手抱住頭,忍不住“啊”地大叫了聲,渾身抖個不停。 馬車戛然止住,外頭有人道:“大人,是怎么了?” 云鬟拼命睜大雙眼,將那即將呼之欲出的回憶壓下,口中喃喃道:“不是……什么都沒有?!?/br> 外間聽不到她的回答,又道:“大人?主子?” 眼中的慌亂之色壓下,云鬟重坐直身子,咬牙道:“沒事?!?/br> 下車之時,天色卻越發(fā)陰沉了,往日這個時候,日影早就升起,然此刻,卻宛如黑夜將要降臨似的。 云鬟邁過那高高地門檻,耳畔忽地竟響起一聲響動,她皺眉抬頭看去。 這會兒,無緣無故竟驀然想起,先前未曾死遁之時,跟著趙黼來到刑部那次…… 那時,她滿心懵懂惶惑,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自己,會跟這個地方結下如此深厚的不解之緣。 可是這會兒竟想到這一幕,卻是怎么了? 云鬟笑笑。 正欲往公房而去,迎面阿澤來到,竟說:“你來了?快去,四爺叫你?!?/br> 云鬟的目光直了一直,道:“知道了。”默然隨著阿澤前往。 進了白樘公房,行禮之時,卻見有個人也在場,云鬟瞥過去,見竟是季陶然。 只是不知為何,季陶然的臉色,有些不大自在,目光跟她短暫一碰,旋即移開。 可雖是剎那,云鬟卻也瞧出了他眸子里的一絲異色,那是…… 云鬟來不及辨明,就聽得白樘道:“你可知,我傳你前來,是為了何事?” 云鬟微微垂首:“并不知?!?/br> 白樘道:“你方才從何處而來?” 云鬟停了停,方道:“從……東宮?!?/br> 白樘道:“你去做什么?” 云鬟眨了眨眼,懷中揣著的那金戒,果然重若千鈞、山一般壓在她的心頭,幾乎叫她喘不過氣來。 可是面上,卻仍是沉靜如初。 云鬟靜靜答道:“只是日常拜見太子殿下,并無什么要事。” 白樘道:“哦?” 云鬟眉尖微蹙,眼神略有些變化,卻并不曾出聲。 白樘慢慢道:“你昨兒借口跟清輝有約,遣開了阿澤,往東宮去了一趟,今兒絕早又趕去東宮……只是為了日常拜見?” 云鬟聽了這句,才驀地抬起頭來,眼中驚異、不信,先是定定地看向白樘,繼而卻是看向季陶然! 季陶然的目光,蜻蜓點水似地,跟她一碰,面上表情甚是難以言喻。 白樘卻道:“你總該記得,你仍是刑部主事罷?” 云鬟木訥轉頭,同白樘目光相對:“尚書、尚書的意思是……” 白樘淡淡道:“你跟太子同皇太孫之間,關系匪淺,大概,也讓你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了。” 云鬟咽了一口氣,雙唇緊閉。 白樘眼波微轉,半清冷半沉靜地,慢慢道:“你去東宮到底做了什么,還不如實說來?” 云鬟舉手在雙眼上一揉,忽然轉頭問季陶然道:“杜云鶴頸間發(fā)現(xiàn)的那痕跡,真的如季行驗所說,是那種清晰的圖紋么?” 季陶然欲苦笑,卻又笑不出:“我……” 云鬟看著他的表情,已經(jīng)知道了,雖只是初秋,卻如同身在凜冬,又看向白樘。 相比較季陶然的無法面對,白樘卻從始至終都面沉似水,八風不動。 云鬟道:“尚書莫非……是跟季行驗一起,故意詐我的?” 白樘不答反問:“不如這樣說,若我讓你去查杜云鶴被殺一案,你,能做到秉公處置么?” 不僅是胸口如山壓著,更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掩住了她的口鼻,眼前白樘的臉幾乎都模糊起來。 霎時間,云鬟忽地想到昨日季陶然來見自己時候的種種,他支吾的言語,動輒含糊的口吻……并不似平日跟自己說話時候那樣自在而春風和煦般,反而屢次目光躲閃。 他臨去之時停了停,仿佛回頭,口角囁嚅要跟她說什么,只是當時她沉浸在趙莊手上金戒帶來的震撼中,未曾刻意留心。 再加上方才看她進來時候的眼神……原來,他的眼神中…… 是愧疚。 因為他根本就知道,而且跟白樘一起,設計了她。 杜云鶴身上的痕跡傷,如果顯露,早就顯露出來了,而且以季陶然之能,絕不會錯過,早就第一時間報知白樘。 又怎會在這兩日才有所發(fā)現(xiàn)。 或許白樘一直在懷疑趙莊,只不過沒有證據(jù),且太子的身份,誰敢質詢。 所以故意跟季陶然串通,編造了那一番話。 白樘便是料準了以云鬟的能耐,一定可以想到趙莊手上的那枚金戒。 也正如白樘所說,畢竟她跟太子皇太孫“關系匪淺”,必然會關心則亂,上門問詢……甚至“提醒”。 而以趙莊的為人,未必會死瞞著她。 所以……這整個京城,整個刑部,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去問出真相。 她果然中計,果然“不負眾望”。 但是…… 云鬟雖不曾再說一個字,雙眼卻已經(jīng)通紅,眼中的淚雖然竭力忍著,卻涌涌閃爍,終究有一滴掉了下來。 季陶然忍不住道:“其實,尚書也是不想你為難的意思,也是為了早點查明真相……” 云鬟充耳不聞。 白樘道:“季行驗,你且先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