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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中記在線閱讀 - 第467節(jié)

第467節(jié)

    侍女掃著云鬟,有些忌憚不便之意,便猶豫著未曾立刻回答。

    趙莊因跟云鬟說的很合脾氣,便也不想避她,好歹如此也顯得親厚……當(dāng)即便道:“謝主事不是外人,有話只說就是了?!?/br>
    這侍女才應(yīng)了聲,道:“因殿下先前把阿郁姑娘囚了起來,太子妃聽說了,很是不喜,便要放人呢?!?/br>
    話音未落,趙莊早站起來,走前一步道:“行了?!?/br>
    侍女訕訕停口,趙莊回頭看著云鬟,苦笑道:“此事你可也聽說了?”

    云鬟早也站起身來,垂首道:“是,略耳聞了幾句?!?/br>
    趙莊道:“因出了杜云鶴之事,阿郁的事便有些顧不上了,黼兒曾跟我簡略說了幾句,說阿郁是被人指使……才來府內(nèi)的,其實我心里也有些意外,世間如何會有那樣相似的人呢?”

    又提此事,云鬟又略有些尷尬,趙莊道:“你且略坐,我入內(nèi)看一看詳細?!?/br>
    云鬟道:“殿下事忙,我還是且退,改日再來?!?/br>
    趙莊又想了想,道:“也罷,你且先去就是了。既然如此,我便不送了?”

    云鬟拱手行禮,退出殿門,同阿澤兩個往外而去。

    趙莊站在門口,凝視她背影遠去。

    半晌,才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語氣甚是沉重。

    他抬頭看著天際,閉了閉雙眼,心道:“天神佛祖菩薩,且一定要庇佑黼兒,庇佑我趙莊一家?!鄙钗跉猓D(zhuǎn)身往內(nèi)宅去了。

    且說云鬟出了東宮,阿澤道:“殿下在里頭,嘀嘀咕咕跟你說了什么?你們倒像是極親近的?”

    云鬟道:“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呢?”

    阿澤白了一眼,道:“我看殿下是忒也心實了。”

    云鬟便不跟他斗口,只是在心中默默思忖這許多事情。

    豈知阿澤越看越不順眼,口中忍不住嘀咕道:“這般討厭的臉,如何四爺只管叫我跟著,越看越是刺眼。又是這個壞品性,一會兒是皇太孫,一會兒是太子,一會兒又是我們阿水……”嘀嘀咕咕,貓兒念經(jīng)兒一般。

    云鬟目不轉(zhuǎn)睛,仿佛沒聽見,且她又有滿腹心事,倒也的確顧不上。

    眼見將到了謝府,云鬟看著一臉不服的阿澤,想到昔日在鄜州的時候,起初他卻也是這般不馴順的樣兒,動輒就沖口而出。

    云鬟不由一笑,溫聲道:“阿澤哥哥,又勞累你了,不如且進來,吃飯再去?!?/br>
    阿澤因念了她一路的“壞話”,如今見她竟和顏悅色相對,大為意外,冷冷地眨了眨眼,才道:“我不去!”又嘟囔道:“不許叫我阿澤哥哥……”

    想到這里,驀地也想起鄜州時候,那個曾軟軟又清清淡淡喚他“阿澤哥哥”的女孩子,一時悲從中來,眼中竟極快見了淚光。

    阿澤沖口道:“這樣叫我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又是羞愧,又是感傷,又有些惱怒,竟不等云鬟回答,賭氣揮手一鞭,打馬走了個無影無蹤。

    云鬟一愣,然而細細回想阿澤臨去這句話,自也能忖出幾分意思,一時也有些眼眶微紅。

    正欲轉(zhuǎn)身進府內(nèi),便聽得那熟悉的聲音道:“怎么每次我來你這里,都會看一場新鮮光景兒?這卻又是在唱哪一出?”

    云鬟錯愕轉(zhuǎn)頭,卻見門口站著的,不是趙黼又是何人?啞然:“你又怎么在這里?”

    趙黼道:“我從宮里才出來,心里煩亂,便來找你說話,偏你不在,讓我干坐這許久。”

    云鬟邁步上階,趙黼?yún)s走下一臺階,舉手一探。

    云鬟本無此意,也不必要如此,但見他伸出手來,眼神微微一停之間,便也伸出手去,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趙黼微笑,將她手兒握住,略用力一拉,云鬟不由便從下到上、躍到他身旁。

    趙黼禁不住大笑,若非是在這打眼兒的門口上——頭頂燈籠搖曳,明光忽閃,且門邊兒那老門公跟一個小廝都在瞪著眼看,……早就抱了起來。

    當(dāng)即便攜手入內(nèi),并肩過門檻的時候,云鬟無意垂眸,看見兩個人的袍擺,——她著緋色官袍,趙黼今兒卻也是一身絳紅。

    燈影夜色中,卻幾乎是同一種眼熟的顏色。

    莫名臉上微熱,便轉(zhuǎn)頭悄然看了他一眼。

    趙黼?yún)s也正在看他,兩人目光一碰,便驟然又分開,各自若無其事似的看向別處。

    而趙黼雖是握著云鬟的手,卻覺著掌心里的這只素手,綿軟柔滑,原本還是微溫,從門口向廳內(nèi)走的時候,卻逐漸地guntang起來。

    趙黼情不自禁道:“手這般熱,是怎么了?”

    云鬟欲抽回來,卻又被他握的緊緊地,只得說道:“你松開?!?/br>
    趙黼道:“你自個兒遞過來的,如今叫松手已經(jīng)晚了?!?/br>
    云鬟一發(fā)連臉上都紅了。

    曉晴早就備好了飯菜,云鬟先去盥漱過,換了一身兒衣裳。

    出來的時候,趙黼竟靜靜地坐著,跟平日那種上躥下跳的態(tài)度大為不同。

    云鬟看著奇異,便在他對面兒坐了,道:“中午可吃了飯么?”

    趙黼道:“并沒有?!?/br>
    云鬟道:“那早上呢?”

    趙黼搖頭:“哪里有心思吃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老杜……”說了兩個字,便低頭轉(zhuǎn)開目光,掩住難過之意。

    云鬟默默看他,道:“我方才去過太子府,聽殿下說起來過?!?/br>
    趙黼深吸了一口氣:“是么?”

    云鬟道:“殿下甚是擔(dān)心你?!?/br>
    趙黼抬眼,沉默了會兒后問道:“那你呢?”

    桌上一盞捧月龍骨蠶紗燈,暖色的明光脈脈閃爍,兩個人目光對上,云鬟道:“我也是?!?/br>
    趙黼眼神微動,道:“你也是什么?”

    云鬟復(fù)垂了眼皮,輕聲回答道:“我也……甚是擔(dān)心六爺?!?/br>
    趙黼從桌子底下將她的手兒握住,怦然心動。

    云鬟略一掙,又低低道:“且安靜吃飯罷,一整天空腹,難道不餓?”

    趙黼原本憂心且事多,竟無意飲食,如今面對她,先前那忘懷的身子本能等才似蘇醒過來,竟接口說道:“可知,餓得連你也都能一口吞了?!?/br>
    這一句話,沖口而出,仿佛渾然天成,卻非故意調(diào)戲。

    他的那些歪話……云鬟聽過無數(shù),幾乎也“見怪不怪”。

    看了看桌上菜色,便夾了兩樣兒給他的碗里,囑咐道:“好生吃飯,吃過了且快些回府去,要知道事情畢竟多……你早些回去,殿下也早些安心?!?/br>
    趙黼得了她這般溫聲軟語,雖無十分動情之態(tài),面上也仍淡淡……但骨子里從來的那種冷,卻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比之先前,竟是天壤之別。

    把她的手用力捏了一把,心底萬千言語,竟似都在這難以舍放的一握之間。

    畢竟他一整天水米不進,又得她親自布菜,這一頓飯,竟吃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香甜。

    飯后,曉晴悄悄地送了茶上來,趙黼吃了兩口。

    云鬟問起今日進宮的事,趙黼道:“是為了杜云鶴的事,以及……”

    刑部尚書都動了,此事自然隱瞞不過,可沈正引倒也是個好樣兒的,他竟不肯息事寧人,一早兒上反上書奏了一本,說是白樘跟皇太孫無故夜闖相府,竟要行搜檢之事,驚嚇到闔府眾人等話。

    因此事乃夜間發(fā)生,沈正引又是在早朝上本奏的,趙世不明真相,幸而還有個白樘在,便出面兒說了來龍去脈。

    趙世聽聞是有人竹簡傳信,才道:“原來如此,朕當(dāng)是呢……皇太孫雖曾是個頑劣的性子,但白愛卿卻是極有定奪的人,怎會隨著他胡鬧。”

    白樘道:“此事原本也是臣考慮欠妥,正如丞相所言,本該進宮請旨后,才去相府問詢的?!?/br>
    趙世道:“我知道,必然是皇太孫催著你的?”

    白樘道:“微臣一來覺著是人命關(guān)天,怠慢不得,二來,這傳信人意圖不明,若是不立即行事,不知還有什么后招,三來,相爺從來心懷天下,毫無狹私,應(yīng)該也不至于大怪我等?!?/br>
    沈正引斜睨他一眼。

    趙世頷首,又安撫沈正引道:“丞相且不必惱了,方才白愛卿說,那杜云鶴曾被受了酷刑,幾乎捱不過去……且又是在距離相府不遠之處被找到的,且還混戰(zhàn)了一場。試問,若真的是有心人暗中挑撥,若不是被白愛卿跟皇太孫他們的人打亂,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么來?”

    又吩咐白樘:“此事便仍由刑部查審,早些找出真兇!還丞相清白,也一雪太子府的恥辱。”

    趙世雖然壓下了沈正引,自己卻也有些驚惱,畢竟有人敢對太子府的管事下如此毒手,實在狂妄。誰知下午,杜云鶴身死的消息傳來,與此同時,王治卻又向他訴苦,說是趙黼把王書悅綁了,竟似要他性命一樣。

    趙世正惱間,便命人將趙黼傳了進來,問明究竟。

    聽到這里,云鬟問道:“是了,你倒是為什么要把王書悅關(guān)押起來?”

    趙黼道:“你有所不知,我押審?fù)鯐鴲偅瑓s是因為根據(jù)緹騎所說,當(dāng)時王書悅曾來到廳前窺探,形容鬼祟。我審問他的時候,他又有些躲閃、言語里有些不實之意。”

    云鬟道:“這是何故?”

    趙黼道:“我猜杜云鶴之死,多半跟他有些牽連,至少,他知道些內(nèi)情,只是不知怎地竟然不肯說。若不是父王攔著,這會兒我是斷然不肯放人的,哪怕大刑伺候,也必須要從他嘴里撬出消息。”

    云鬟一邊聽著,一邊瞥他,心中卻竭力回想“王書悅”此人,然而記憶卻是少的可憐。

    趙黼說罷,忽地問道:“今日我竟自顧不暇,也不知薛君生的案子,你到底查的怎么樣了?方才我從宮內(nèi)回來的時候,隱約聽人說,你今兒出城了?如何還是跟蕭利天一起回來的?”

    鎮(zhèn)撫司的緹騎最為厲害,這些消息自然手到擒來。

    云鬟略一猶豫,就把今日的遭遇同趙黼說了。遇襲的那一節(jié),便一句帶過,只道:“危急時候,睿親王忽然趕來,及時將我們都救了?!?/br>
    趙黼皺眉看她,早起身走到身邊,握住肩膀,又順著往下一路撫過,道:“果然沒受傷么?”

    他怎會不知道,偏僻野外,遇到這樣伸手出色的殺手,會有何其兇險,又怎能是一句話能帶過的,事實必然比她所說更兇險萬分,興許還有什么傷也瞞著自己呢。

    被他從上到下以手撫探過,云鬟輕咳:“真的并沒有受傷。”

    誰知趙黼見在捏她肩膀的時候,眉峰皺起,似是有些吃痛之色,便道:“我不信?!?/br>
    云鬟仰頭,無奈道:“真的,只是從馬背上跌下來,磕碰到了,其實沒什么?!?/br>
    趙黼道:“你從來最喜歡瞞著我,我不信,除非親眼所見。”

    云鬟道:“又亂說了?!?/br>
    趙黼默默地瞪著她,也不言語。云鬟道:“親見是不能的。除此之外,你要怎么才肯信。”

    趙黼道:“那叫我摸一摸也行?!?/br>
    云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向來云鬟在趙黼面前,只一味“恭順”,幾乎毫無反抗,然而骨子里卻是疏離冷淡;后來反目,便時常滿懷怒恨,那股“冷”里,更摻了一種“烈”,讓趙黼又惱又愛,心中的暴戾卻也因此更盛。

    然而如今這一眼,卻透出幾分無意的嬌嗔,天然風(fēng)流,最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