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到這里，便聽得有人道：“圣上，臣有話說?！?/br>
    趙世轉(zhuǎn)頭見是白樘，便問：“白愛卿，你有何見解，且說?！?/br>
    白樘道：“此案涉及晏王殿下，死的又是侯門之子，非同一般，先前臣為了避嫌，將此案交付監(jiān)察院，誰知……監(jiān)察院陳御史竟不按律例，擅自對謝鳳用刑，已經(jīng)有挾私報(bào)復(fù)，屈打成招之嫌。故而臣建議，不如此案由三法司共同審理，一定可得水落石出?！?/br>
    趙世聽到這里，便道：“你可知，謝鳳先前也對朕這般建議？”

    白樘眉峰一動(dòng)：“臣著實(shí)不知?！?/br>
    趙世仰頭想了會(huì)兒，道：“白愛卿，你可有把握讓此案水落石出？朕是說……一定要一個(gè)真兇。不管這真兇，是朝臣、還是皇親……”

    趙世說到這里，目光在底下太子，眾位王爺身上逐一掃過，最后落在白樘面上：“你可能做到？若做不到……朕是要治罪的?！?/br>
    白樘道：“臣可以?！?/br>
    趙世笑了兩聲，道：“好，既然如此，此案，就按照愛卿所言，由三法司共同審理，刑部由你主審?！?/br>
    白樘道：“臣領(lǐng)旨！”

    趙世又對太子，晏王等道：“你們可有異議？”

    眾人都說沒有異議，趙世頓了頓，目光從幾個(gè)人身上飄遠(yuǎn)，看向外間，那道影子立在殿外旁側(cè)，絳紅色的衣袖隨風(fēng)晃動(dòng)。

    趙世道：“監(jiān)察院陳威濫用刑罰，降一級，罰俸三月。至于謝鳳，就交給大理寺暫時(shí)羈押候?qū)??！?/br>
    云州，晏王府。

    晏王妃咳嗽了兩聲，把手中的一張紙丟開：“這個(gè)不好，生得雖美，只是不像?！?/br>
    旁邊宮女忙將紙張撿起，自收了起來。

    又有宮女入內(nèi)，跪地呈上湯藥，晏王府喝了口，道：“京內(nèi)仍沒消息傳來？”

    旁邊一名貼身宮女道：“回娘娘，沒有消息呢?！?/br>
    晏王妃長長地嘆了口氣：“到底是怎么樣，我可是整一年沒見著兒子了，本以為年下能見著，這倒好，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作何打算?！?/br>
    宮女道：“皇上自然是喜歡世子爺，所以才留他在身邊兒的呢，世子爺先前又立了大功，如今又升了官職，瞧著，倒像是皇上有意要留世子在京內(nèi)久居一樣……說不定……往后也會(huì)請娘娘一塊兒入京呢?！?/br>
    晏王妃轉(zhuǎn)頭看看她，便笑了笑，道：“若是能跟黼兒、王爺一家子團(tuán)聚，到哪里卻也都是一樣的。我呀，就怕這樣一年都見不著人，他先前又是在南邊兒打仗，真真是叫人cao碎了心?！?/br>
    晏王妃吃了湯，又道：“還有沒有了？盡快拿來我看看。”

    宮女回去，又取了幾張過來，晏王妃一個(gè)一個(gè)細(xì)看下來，忽地盯著倒數(shù)第二張道：“這個(gè)……看起來還不錯(cuò)，有個(gè)三四分相似?！?/br>
    端詳琢磨了片刻，便交給宮女，道：“讓府官盡快安排，我要親眼看看這女孩子?！?/br>
    晏王妃理完了事，又歇息了片刻，便覺著胸口有些發(fā)悶。

    起來往外看時(shí)，不知何時(shí)天色陰沉下來，晏王妃皺眉看了會(huì)兒，竟有些心驚rou跳，才要叫人進(jìn)來，便聽得外頭一陣忙亂腳步聲，又有宮女內(nèi)侍們匆忙而慌張地喚聲，因隔了太久不曾聽見，竟有些不真切。

    晏王妃不由站起身來，睜大雙眼看向外頭，正在定睛發(fā)愣的時(shí)候，就見門口上人影一晃，有個(gè)身材修長高挑的青年出現(xiàn)眼前。

    隔年相見，晏王妃幾乎都不敢相認(rèn)，呆呆看了會(huì)兒，才失聲叫道：“黼兒！”

    趙黼站在門口，瞪大雙眼看著里頭的王妃，目光從上到下通掃了一遍，確認(rèn)王妃無礙，才忙上前，順勢跪倒地上，道：“黼兒參見母妃，給您請安了，母妃可無恙么？”

    晏王妃扶住他，低頭不住地打量，連聲道：“無恙，無恙，你如何……這樣快就回來了？事先也沒有個(gè)通報(bào)消息？”

    趙黼雙眼發(fā)紅，道：“孩兒聽聞母妃出了事，便馬不停蹄從京內(nèi)而回，母妃如何……”趙黼因趕得快，自也顧不上叫人先行傳信，何況那些傳信之人，也未必比得上他的腳程快。

    趙黼細(xì)看晏王妃，卻見她仿佛比先前略清減了些，看著微微氣虛，可是除此之外，卻瞧不出什么大礙。

    王妃見問，便忙扶著道：“你先起來，母妃再跟你說?！?/br>
    趙黼只得站起身來，王妃握緊他的手，又仔細(xì)認(rèn)真地端詳了會(huì)兒，才道：“比先前更長高了好些，也更出息了?！?/br>
    兩個(gè)人走到桌邊兒，相對坐了，趙黼心里微微疑惑，又道：“母妃果然無事？”

    晏王妃笑道：“無事，看你急的……”忽然見趙黼衣裳以及頸間仿佛有些深褐色斑痕，便道：“這是怎么了，是哪里弄臟了么？”王妃自袖底掏出帕子，輕輕給他擦過。

    因趙黼身著玄色袍服，那些痕跡自有些不顯眼，然而帕子輕輕擦拭，卻見竟似是干透了的血漬。

    王妃吃了一驚：“這是血？是怎么了？”

    趙黼道：“不是孩兒的血，母妃勿驚。母妃只說……為何會(huì)有人去京城報(bào)信，說是母妃出事了？”

    晏王妃握著他的手細(xì)細(xì)看了會(huì)兒，手指上雖也有幾道傷痕，畢竟不算十分厲害，晏王妃略松了口氣，才說道：“那是我故意派人上京的……”

    趙黼著急：“母妃是什么意思？”

    晏王妃半是嗔怪半是憐愛地道：“你這孩子，急什么，娘一年都沒看見你了，還是自個(gè)兒一個(gè)人在這王府里過的年，若不如此，你皇爺爺怎么會(huì)放你回來？”

    趙黼大出意料，目瞪口呆。

    一路上趙黼設(shè)想了千百種可能，連最壞的一種都想到了，卻哪里知道，竟是虛驚一場？

    趙黼呆呆地看著晏王妃，一則為了晏王妃平安無事而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另外，則是為晏王妃如此……而有些哭笑不得。

    王妃見了兒子，只顧歡喜，因見他愣怔，便道：“你怎么了，不高興了么？母妃是想你才這樣的，可別真心惱了呢。”

    趙黼苦笑道：“孩兒自然知道，只是……以后母妃萬萬別再如此了，可知孩兒自從聽聞，一直都擔(dān)驚受怕，一路上……”

    趙黼畢竟是至孝之人，不欲多做埋怨，便只道：“母妃拿什么其他的做緣故都成，只是何苦拿自己來說？”

    王妃卻是滿心里喜歡，只顧含笑道：“我只怕用別的法子，你就不上心了。好好，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如此了，母妃答應(yīng)你，如何？”

    趙黼甚是無奈，然而見王妃這般高興，倒也不忍掃興，勉強(qiáng)道：“既然、母妃無事，我便先去稍加整理，這兩個(gè)月都未曾好生洗漱過，渾身甚覺腌臜。”

    晏王妃笑盈盈道：“好好好。”忙吩咐宮女們快去準(zhǔn)備熱水等物，又實(shí)在不舍得趙黼，便親送了他回房，才又樂不可支地回來。

    趙黼關(guān)了房門，想到方才跟王妃相見，恍若一夢，啞然失笑。

    這可真似是“人算不如天算”，他防范所有，只是未曾“防備”……自己的母妃。

    連日來趕路，精疲力竭，更加上前幾日涼月峽一戰(zhàn)，更是耗神耗力，又全無任何歇息的機(jī)會(huì)，此刻仍覺著頭目都有些森然暈眩。

    心身一時(shí)放松下來，才欲落座，忽地又想起一事，便揚(yáng)聲道：“速速把杜管事叫來！”

    杜云鶴原先隨著趙黼前往江夏，后來功成，趙黼因見一時(shí)半會(huì)兒回不到云州，杜云鶴此人又心思縝密行事慎重，讓他坐鎮(zhèn)云州王府，自是最佳人選。

    因此杜云鶴此刻竟是晏王府的內(nèi)管事，王府內(nèi)的情形，都在杜云鶴掌握之中，所有呈送趙黼的密報(bào)，都是他經(jīng)手過，是以最為可靠。

    當(dāng)初趙黼接到王妃有礙的消息，也是杜云鶴派人呈送，故而趙黼才毫無疑心，又怎會(huì)知道有人敢在這上頭弄虛？

    方才見到王妃無礙，只顧驚訝狂喜去了，此刻反應(yīng)過來，趙黼心中怒起，拍案立刻叫人。

    話音剛落不久，便聽得門外有人道：“聽聞世子傳喚？”竟正是杜云鶴的聲音。

    趙黼忍怒：“杜先生請進(jìn)?！?/br>
    杜云鶴推門而入，卻又小心將門掩上，上前垂著手問道：“世子喚我有事？”

    趙黼見他神色淡定，心中早氣得開花，問道：“杜先生，你如何假傳我母妃出事的信息上京？”

    杜云鶴道：“這個(gè)乃是王妃的主意，并不是我的想法?！?/br>
    趙黼冷笑道：“那么你就眼睜睜看著王妃傳假訊息？倘若今日傳信的不是王妃，而是遼人的細(xì)作，引我入圈套的，那我要你何用？”

    杜云鶴聽了這話，神情才有些松動(dòng)，又將趙黼上下打量了一眼，試探問道：“世子路上……可遇到意外了？”

    趙黼道：“你說呢？”

    杜云鶴皺了皺眉：“這個(gè)，我卻是沒有料到的……遼人的細(xì)作消息竟這樣靈通……”

    趙黼見他自顧自沒事人一般，連絲毫的悔改之意都無，竟有些按捺不?。骸澳氵@是承認(rèn)了你的無所作為？”

    杜云鶴見他怒發(fā)，仍舊不驚：“世子且慢，我還有話說。我是迫不得已傳了假消息，只不過……并不完全是因?yàn)橥蹂囊馑肌！?/br>
    趙黼冷笑：“不是王妃的意思，只怕是遼人的意思？”

    杜云鶴笑了笑：“正好相反?！?/br>
    趙黼側(cè)目，隱約聽出些弦外之音。

    杜云鶴道：“世子聰明絕頂，只不過因?yàn)橥蹂氖聛y了心神，難道竟想不通，除了世子，還有誰的命令是我違抗不了的？”說著，抬手微微地往上指了一指。

    趙黼心頭急轉(zhuǎn)，明白他的意思，凜然道：“你說的是……”

    這剎那，就如同涼月峽那一場轟然震動(dòng)，復(fù)在耳畔響起。

    杜云鶴臉色平靜，沉聲道：“不錯(cuò)，能壓著我，叫傳假消息給世子的，正是當(dāng)今圣上。

    第382章

    云鬟雖名義上被羈押大理寺候?qū)彛欢l不知她是刑部得意的人，且晏王靜王兩位王爺，為了保此人親自進(jìn)宮面圣，甚至太子跟恒王也都甚是“關(guān)心”她的性命，故而大理寺竟也不敢怠慢，便從輕便宜“處置”，將人安置在衙門內(nèi)的一間暖房之中，且請御醫(yī)調(diào)治。

    這一日，有兩人前來探望云鬟，卻正是崔侯府的崔印跟崔承。

    為了好生照料云鬟，晏王暗中知會(huì)，便把曉晴跟靈雨兩人送來，專門伺候，因此經(jīng)過兩日無微不至地調(diào)養(yǎng)，云鬟的腿傷總算大有起色。

    聽聞崔家來人，云鬟被兩個(gè)丫頭攙扶著，下地相迎。

    先進(jìn)門的，竟是崔承。

    先前崔承人在京外，營中知道他家里出了事，便自準(zhǔn)了假令他回府，崔承聽聞云鬟也涉及其中，驚心憂急，匆匆回府探問究竟。

    崔承見崔印臉色頹然，神情低落，比先前不同，便道：“父親是怎么想法？”

    崔印哼道：“我還能作何感想？只能說是前世的孽障罷了?！?/br>
    崔承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也有些知曉父親的脾氣，便道：“父親可是……可是責(zé)怪謝主事？”

    崔印笑了笑：“竟說什么責(zé)怪，再說，責(zé)怪又有什么用處，畢竟人死不能復(fù)生?！?/br>
    崔承聞聽，眼神微變。

    此刻室內(nèi)并無別人，崔承低頭：“我并不覺著謝主事是會(huì)下此毒手的人，另外，我也不覺著是什么前世的孽障。只能說是自做孽，不可活?！?/br>
    崔印略覺刺心：“縱然鈺兒多有不好之處，可如今他已經(jīng)橫死了，又何必說這般的話？”

    崔承搖頭，把先前崔鈺所做種種、包括上門要云鬟幫他私下通融之情說了，便道：“我當(dāng)時(shí)聽聞這話，甚是憤怒，便把他打傷了，這些父親該都知道吧？”

    崔印也是后來才聽說崔鈺意圖“賄賂”云鬟的話，而崔鈺先前下頜受傷，他也是略微知情的，可崔鈺并未告狀，崔承也未提起，因此崔印雖聽府內(nèi)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卻也只當(dāng)兄弟胡鬧，并沒放在心上。

    見崔印不語。崔承道：“當(dāng)時(shí)我警告他，不許他再去胡亂攪擾，如何我聽說他又去了謝府，還罵罵咧咧地？父親知道他的為人，自會(huì)猜到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憑什么有這般底氣，敢上刑部主事的門求人家辦事，又如何求情不成，就如此反目？”

    崔印心中一動(dòng)，知子莫若父，他自然知道崔鈺惱羞成怒會(huì)做出什么來。

    崔承卻冷笑道：“當(dāng)時(shí)我并不在京中，所以不知道，實(shí)話跟父親說，我若在京中，就不必別人動(dòng)手了?！?/br>
    崔印到底是有些禁不得這話：“胡說！你說這話，不怕折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