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jié)
趙黼搖頭嘆息:“那敢情好,只要你別在這兒跟個野人似的,怎么都成?!?/br> 兩人說了片刻,云鬟見時候不早,便欲出門。 趙黼隨口問道:“對了,你先前跟白侍郎說什么一首詩八條命的?” 云鬟因把聯(lián)詩案的大概略說了,趙黼撇嘴道:“原來那日你念的那首詩,是這個意思。” 兩人出了門,云鬟將門扇帶上,回頭卻見趙黼正摸著下巴出神。 云鬟道:“世子請?!?/br> 趙黼方回過神來,就對云鬟道:“被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個蝴蝶的典故,我也是聽過的?!?/br> 云鬟一愣:“是紫蛺蝶?世子哪里聽過?” 趙黼道:“我記得……似乎也是這個時候差不多,我曾聽四叔提過,說是趙濤私下里養(yǎng)了那些古怪玩意兒,我也沒甚留意?!?/br> 難得他竟記得跟案情相關(guān)的事,云鬟忙又問:“可還有別的了?” 趙黼揉了揉下頜,擰眉想了半晌,笑對她道:“仿佛還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不過……” 云鬟道:“不過怎么樣?” 趙黼道:“不過你若是親我一親,興許立刻就想起來了?!?/br> 云鬟沒好氣兒地斜了他一眼,舉步往外而行。 趙黼不緊不慢地隨之在后,如此將到前方廳上之時,趙黼忽脫口道:“啊,是了……” 云鬟生恐他又是作弄人,便只回頭看他鬧什么花樣。 趙黼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云鬟見他不似玩笑的,忍不住問道:“怎么了?” 趙黼瞥她一眼,道:“也沒什么,許是我記錯了……恁久之前的事兒了,何況我的記性又不似你一般好。” 云鬟端詳他半晌,問道:“世子只管說就是了,是怎么樣,我自會參詳?!?/br> 趙黼慢吞吞說:“我只是忽然記起一件事,似跟這聯(lián)詩案有關(guān)……” 云鬟急又催問,趙黼?yún)s又悄悄笑問:“你真的不親我一下?若親了我,或者就想的更明白了?!?/br> 云鬟見他仍是口沒遮攔,倒也不好轉(zhuǎn)身走開,只低低道:“人命關(guān)天,不可玩笑?!?/br> 趙黼擰眉回思:“當(dāng)時大概是年下了,恒王府不知怎地起了一把火,聽說圣上傳了恒王爺跟趙濤進(jìn)宮申飭,我當(dāng)時在靜王府吃酒,四叔聽說了這件事兒,才跟我提了趙濤養(yǎng)那些勞什子的話,說起那紫蝴蝶吃rou之類,后來又莫明說了句什么‘郭司空’如何……想不開……還是怎地,又有‘做下大案’等……” 這自然是極要緊的線索,然而云鬟聽趙黼說什么“年下,靜王府吃酒”,心里竟想起另一件事,當(dāng)下臉色微變,就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趙黼。 趙黼苦思冥想回憶起來,喃喃道:“也可能是什么別的,周吳鄭王司空司徒之類……畢竟我在這上頭并不留心,是了,這話是不是很要緊的?可有用?” 不料卻見云鬟低頭往前,自顧自竟走了。 第270章 且說趙黼終于想起案件相關(guān),正欲邀功,卻見云鬟頭也不回而去。 趙黼莫名:“也不謝一聲就跑了?”才欲追過去,猛然間心中轉(zhuǎn)念,竟也想起一件事來。 那卻是他從靜王府吃的半醉后……回到江夏王府后發(fā)生的了。 生生地咽了口唾沫,趙黼凝視著云鬟的背影,此刻雖看不清她的臉色,卻也心有靈犀地知道,她必然是也想起來了,正因為想起來……所以才這樣極快地離了他。 他對那些什么奇案漫不經(jīng)心,記憶模糊,然而對他所做的這件事,卻竟極為清晰,甚至太過清晰了些。 趙黼深深地呼了口氣,心竟怦怦地跳了起來,凝視那道雋秀身影轉(zhuǎn)過回廊,一時有些看癡了。 趙黼一直覺著女子就該戴釵簪環(huán),嬌裊可人,然而見慣了崔云鬟如此,卻忽地覺著,這般打扮也甚是適合她,清冷風(fēng)流,端莊可喜。 目光竄動,依稀可見那細(xì)細(xì)窄窄地腰身,就仿佛那個酒醉后的冬夜,他掐著那一把纖腰,在暖閣之中,迷亂不堪…… 一念至此,竟打了個寒噤,滋味甚是異樣。 可雖然盯得死死地,此刻卻竟不敢追上去。 趙黼呼一口氣,閉眸調(diào)息。 半晌,方抬手在額上撫了撫,搖頭欲去的當(dāng)兒,驀地又想起先前她痛斥齊主事那一幕。 其實(shí)這綿里藏針,雪中隱炭的性情,他是領(lǐng)教過的,且教訓(xùn)十分慘烈。 慘痛到他竟不敢再肆意隨性。 因想到這一節(jié),才把先前那熊熊烈火又盡數(shù)冰冷壓下。 趙黼負(fù)手正走間,卻見前方來了一人,竟是柯憲,見了他,便避站旁側(cè),躬身行禮,口稱“參見世子”。 趙黼“嗯”了聲,瞄了他一眼,眼中透出淡淡笑意,便仍往外去。 翻身上馬,身后隨從們都一一跟上。 兩刻鐘后,正越過朱雀街,因到了鬧市之中,便聽得人聲鼎沸,其中仿佛有人說道:“怪哉,這什么《錦瑟》,好端端地詩,怎么就暗藏殺機(jī)了?只怕有人胡傳的?!?/br> 趙黼瞥了幾眼,見是酒樓里,有幾個閑人聚在一起,高談闊論。 又有人道:“據(jù)說已經(jīng)是死了人了,到不可以等閑視之。” 趙黼不以為意,縱馬而過,便見前頭有一頂轎子搖搖而來。 那些酒樓里的人也看見了,依稀有個說道:“這個不是郭司空府的轎子?聽說司空大人染病多日,今日如何出門了?” 正在此刻,風(fēng)掀起轎簾子,百忙中趙黼回頭看了眼,卻見轎子里果然坐著一位老者,許是轎中光線陰暗,見他臉色不佳,透著些鐵灰之色,只是神情倒是十分淡然,氣質(zhì)亦佳。 趙黼心想:“怪了,先前我才想起,前世四叔曾跟我提起有個什么司空司徒的,立刻就遇上這個……難道就是我口中的正主兒?” 只是他對這些案事興趣缺乏,便仍是頭也不回地自去了。 只因趙黼在京內(nèi)有幾個職位——這一次江夏大捷,按照前世,自是封王。 然而今生因晏王好端端地自在,皇帝為了嘉獎愛孫,便安排了幾個要職給他。 因此他有時候在兵部,有時在大內(nèi),還要每日都去鎮(zhèn)撫司。 這一日,趙黼估摸著兵部并無什么情況,宮內(nèi)也懶怠去,便仍是前往鎮(zhèn)撫司,還沒進(jìn)內(nèi)廳,就聽見廳中有人道:“世子到底去哪里了,你再不肯跟我說,我就不理你了。” 趙黼聽了這聲,腳步一停,左右逡巡,便欲往另一處去。 誰知里頭又有人道:“世子忙著呢,你勿要只去打擾他,豈不知他的脾氣也有些厲害?惹急了他,你也討不了好果子吃,就好端端地在這兒豈不是好?” 趙黼方笑道:“這渾小子。”當(dāng)下果然不進(jìn)廳內(nèi),悄然無聲地從廊下拐過,往后面屋內(nèi)而去。 原來這廳內(nèi)對坐說話的,一個是張可繁,一個卻是蔣勛。 此刻的張可繁,依舊身著男裝,蔣勛卻因升了職,如今在鎮(zhèn)國軍之中為右軍統(tǒng)領(lǐng),封揚(yáng)威將軍,著從四品的的軍服。 前頭蔣勛進(jìn)京后,掛念著他的“小兄弟張繁”,然而四處找尋,都說并沒有這個人,因此蔣勛心中很不自在,又有些難過,生怕張繁出了事。 連季陶然都看了出來他有些不對。 對張可繁而言,她自然知道蔣勛凱旋而歸,倒也想趁機(jī)出府跟他相見,然而張振是深知內(nèi)情的,便一再暗中告誡她不許胡作非為,不然就把昔日之事跟父母披露出來。 因此張可繁才勉強(qiáng)按捺,未曾貿(mào)然行事。 其實(shí)張振阻止可繁跟蔣勛相見,也因敬慕趙黼是個不世出的人物,很想妹子也能同此等之人相配罷了。 幸而張可繁也對趙黼很是掛心,得知他“受傷在外尋訪名醫(yī)醫(yī)治”后,更加慌張不安,等趙黼回來后,便立刻往世子府探望。 誰知趙黼自是個無心冷絕的,只不過晏王趙莊因見過張可繁,卻甚是喜歡她的活潑性情,因此有時候趙黼不理會,趙莊便會同小姑娘說上一會子話,免得她面上不好看。 趙黼因見張可繁傻呆呆地,卻有一股執(zhí)念,因此很想禍水東引,便想起蔣勛來。 待張可繁廝纏之時,他便每每提起蔣勛,說他如何有計謀,驍勇善戰(zhàn),又如何記掛著她等話……張可繁聽得搖搖擺擺,雖然目下并無男女之情,卻也對蔣勛十足記掛了。 終于一日,張可繁借口去世子府,卻偷偷地?fù)Q了衣裳,尋到蔣勛。 兩人相見,自有一番感人情形,蔣勛抱著哭了一會兒,道:“繁弟,我如何到處都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你竟去了哪里?” 張可繁見他這般深情,也有些感動,便胡扯說道:“我、我因先前被分到了京郊地方……他們都不知情,所以你找不到我,這一次才得閑回來。蔣大哥,你別來無恙?” 兩人便相對坐了,訴說別情,張可繁問起作戰(zhàn)的情形,蔣勛也都一一同她講述明白,聽得可繁眉飛色舞,兩個人倒是十分投契。 自此之后,張可繁眼見張振不在府內(nèi),便會偷偷跑出來跟蔣勛相會玩耍。 這幾日,因風(fēng)聞趙黼厚待一名“小吏”的故事,張可繁便越發(fā)坐不住了,因又來尋蔣勛打探詳細(xì)。 可蔣勛知道趙黼的脾氣,有關(guān)他的事兒,又哪里敢多言,便只支吾。 張可繁纏問了許久,見勞而無功,便站起身道:“哼,你不用瞞我,我聽說那個人是進(jìn)了刑部為官,你又不肯說世子去了哪里,我猜定然是去找他了,我倒要看看,那是個什么人物?!?/br> 張可繁說著,邁步往外邊走。蔣勛忙攔住她:“繁弟!你不要輕舉妄動。” 不料張可繁乃是詐他,見他如此,便笑道:“原來果然是去了刑部?!碑?dāng)下竟拉扯住蔣勛道:“我們索性一塊兒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樣難得的人物,會讓世子對他這樣青眼。” 蔣勛本欲勸阻,卻反而被張可繁拽著,不由分說地出門而去。 趙黼在內(nèi)堂,只聽底下人說這位“張小爺”跟蔣勛終于離開鎮(zhèn)撫司了,趙黼自覺終于清凈,哪里還去問他們到底浪到哪里去了。 且說那兩個惹事精來到了刑部,刑部門上自然不認(rèn)得張繁,可卻認(rèn)得蔣勛。 蔣勛小的時候,就常常跟清輝季陶然等一塊兒來刑部找尋白樘,先前自江夏口回京后,蔣勛也是第一時間就來拜會白樘,故而上下都認(rèn)得,也對他十分熱絡(luò)。 今日見蔣勛來到,還以為又是來尋白四爺?shù)?,自然便放他入?nèi)了。 張可繁跟著他,一路賊溜溜、骨碌碌地四處打量,道:“張大哥,你總是瞞著我不肯告訴,莫非你先前見過這個人?” 蔣勛道:“我并沒有見過?!?/br> 這卻是實(shí)話,當(dāng)初蔣勛雖也去過會稽,卻始終不曾跟云鬟照面,后來趙黼私下所為的那些事,蔣勛也一概不知……是以雖然“謝鳳”的名字如雷貫耳,卻竟未曾照面過。 張可繁有些不信,回頭望著他,聳了聳鼻子道:“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世子常了,只怕也跟他一樣學(xué)壞了?!?/br> 蔣勛見她神情甚是可愛,不由有些臉紅,便道:“世子并不壞,何況……我跟著他只有學(xué)好罷了。” 蔣勛說著,又躊躇道:“我既然來了,倒要去拜會一下白叔叔?!?/br> 張可繁哼了聲:“陪我看過那人再去?!?/br> 因打聽了謝鳳在大公房,便拉著他前往,誰知卻見房中雖有幾個人,但看著面目平常氣質(zhì)庸俗,并沒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 正在端詳,那書吏小陳因看見蔣勛,忙過來行禮道:“蔣爺如何得閑來此?” 蔣勛還未開口,可繁問道:“那個叫謝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