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且又有妖言惑眾,說是饕餮乃龍之九子,指的是皇室中有人殘忍嗜殺,所以天降災禍,京畿的干旱跟兇獸,都是被那皇室中的“災星”所累。 要結束這場災難,只能阻止災星再行殺戮之事。 就在那時候,原本要調往江夏進行援救的武州軍被一道詔命阻止。 更有傳言漫天飛舞,說朝廷欲將趙黼召回,才燃起的軍心斗志,在剎那都有些亂了。 而賊寇們聞言,原本有些低落的囂張氣焰重又有死灰復燃之勢,叫囂著欲反撲。 也正是在那種情況下,趙黼拒不退兵,甚至不惜將有退意的將領親自斬殺,以明決心。 最終背水一戰(zhàn),以寡敵眾,終于將負隅頑抗的賊匪盡數(shù)斬殺。 這一世,趙黼提前去到錢塘,接手了這一支本該在江夏一戰(zhàn)中損傷大部的“新軍”。 對于跟江夏水賊的交戰(zhàn)戰(zhàn)術,事先他早就仔細回想清楚,擬出對策。竟連同先前他并未接手的那一部分本是潰敗的戰(zhàn)事,都給一一扭轉。 其實這些賊人敗的也并不冤枉。 倘若一早兒便是趙黼領兵,以他之能,自然也會隨機應變,臨陣作出決策。 趙黼這個名字,對他們而言,一旦對上,便決定了“輸”,區(qū)別只是時間的長短,以及潰敗的姿勢罷了。 所以這一次趙黼胸有成竹。 他無懼面前的敵軍,當然也不怕京內(nèi)的亂流。 因為他知道,縱然亂流再急,情勢看似極為惡劣,但卻仍會有人替他頂住,竭力讓那亂流巨大的沖力不會真正地落在正指揮作戰(zhàn)的他身上。 趙黼的確是十足的感激那個人,但是隱隱地,對那個人……他的心里卻也有著揮之不去的“忌憚”之意。 他當然無意跟那個人為敵,可是,仿佛也不能似對待靜王般的親近。 白樘,是他自詡最為難以琢磨的一名朝臣。 奇怪的是,白樘,卻也似是他危急關頭,最可靠的一位仰仗。 第219章 趙黼不知的是,這一世他急行軍來至江夏,讓戰(zhàn)事提前開始。 遠在千里外的京城之內(nèi),因為崔云鬟所傳的消息,卻也讓她所擔心的那件事提前了。 周天水親自回京,一來為陳述復雜的內(nèi)情,二來,是當面兒告誡白樘。 但是現(xiàn)實永遠讓人無法預料,偏偏因為她的這次警示,反而讓白樘提早地迎接了他的命運。 那一日早朝,內(nèi)侍一甩拂塵,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群臣面面相覷,便有人出班:“臣有本奏?;噬希鼇韮传F饕餮食人之事屢屢發(fā)生,京內(nèi)民心惶惶,昨日這饕餮又現(xiàn)身,連傷了兩名朝臣,連刑部的白侍郎也在其列,此事若不盡快平息,只怕民間惶然難以禁捺?!?/br> 當即也有人道:“據(jù)欽天監(jiān)所說,近日有兇星犯紫薇,帝星光亂,如今又兇獸現(xiàn)世,連月干旱,其兆不祥?!?/br> 皇帝早也知道白樘被襲之事,皺眉道:“眾愛卿之見,該如何處置?!?/br> 眾臣面面相覷,終究有一名御史出列,乃道:“有民間傳言,說兇獸饕餮,乃龍之九子,生性貪吃好殺,百姓們便議論說……是……” 皇帝道:“是怎么樣?” 那御史道:“說是先前,晏王世子趙黼虐殺了齊州監(jiān)軍,且又無故殺死了百余番族之人。此兩件事大干天和,如今又橫掃江夏,因他行事無忌,竟連累死傷了不少的百姓,正是饕餮之像啊?!?/br> 皇帝怒道:“趙黼乃是去平賊的,如何會傷及無辜?且齊州之事,朕也已經(jīng)責罰過他了,如何又舊事重提!” 那人垂頭不語,卻另有一名大臣道:“皇上,據(jù)臣所見,兇星,饕餮之說,雖有些子虛烏有,但晏王世子昔日在京中之舉,眾人都有目共睹,實在是有些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且從北到南,所到之處,皆血流成河,王御史之言也未必是聳人聽聞而已,不可不防啊。” 皇帝皺眉:“那以你們看來,竟要如何?” 那臣子道:“先前雖調過兵部使者前去監(jiān)軍,只是世子妄自尊大,自不會聽從勸告,不如從新再派一名朝廷欽差,領皇上圣旨,以為彈壓輔佐之意,世子只怕會收斂些。不至于明為剿匪,實則讓許多百姓也無辜身死,對朝廷竟無功,反大為有損?!?/br> 有幾個人微微點頭,那人便又說道:“連月干旱,苦在百姓。饕餮連噬大臣,傷在朝廷。再加上欽天監(jiān)所測災星犯紫薇之像……這三者分別喻示著子民,朝臣,以及圣上……總之種種之兆都極為不妙,求皇上圣明,盡快定奪,以免造成大禍,無可收拾?!?/br> 因近來饕餮連吃這許多人,竟把白樘也傷了,有些臣子自然也惶惶不安,原本還有些猜忌不肯信,如今聽了這一番話,不覺有了七八分信了。 正在此刻,卻聽得有個聲音說道:“天有陰晴不定,本是天時而已,若一定要說罪過,也是罪在世間眾人,豈能怪罪一人身上。饕餮食人,不過是宵小所弄的假象,三法司正全力追查。至于把犯紫薇的災星牽連在世子身上,只怕也是聯(lián)想太過?!?/br> 眾人忙都轉頭看去,卻才聽內(nèi)侍道:“刑部侍郎白樘進見?!?/br> 話音未落,白樘緩步入內(nèi),他走的并不快,身形依舊端素巋然,走到御前,朝上行禮。 皇帝問道:“愛卿,你方才所說,是為趙黼辯解么?” 白樘道:“皇上明鑒,微臣并不曾為任何人辯解,只是從本心而言,分開明辨這三件事罷了。天旱,兇獸,星象,未必就是指向同一件事,但是有心人卻偏將這三件事連在一塊兒說,對此,臣不敢茍同?!?/br> 皇帝點了點頭,道:“刑部負責追查這饕餮案,你是最知道內(nèi)情的,聽聞你昨兒跟那饕餮照面過,以你之見,這是怎么回事?” 白樘道:“微臣昨兒的確跟那兇獸對上過,也從他身上得了一件兒東西,只不能帶上殿來。” 皇帝道:“是什么?拿來給朕看一看?!?/br> 白樘回頭,卻見一名太監(jiān)手捧著一個托盤,里頭用布蓋著一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就站在白樘身旁止步。 白樘舉手將上面的布扯開,露出底下一塊兒三角似的銳鐵模樣。 因上殿不能帶兵器等鐵器,眾臣見狀,不由都驚呼起來,正有人欲出面相斥。白樘已經(jīng)微微低頭道:“皇上,這就是昨兒臣從那兇獸身上所得之物。” 皇帝往下細看了會兒,道:“這、這豈不是一塊兒生鐵么?” 白樘道:“不錯,正是一塊兒鐵器,乃是有人用鐵器等物,暗使密法,造出了一個怪物般的東西,放出來行兇,以妖言惑眾?!?/br> 皇帝皺眉道:“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可查到是誰?” 白樘道:“請皇上恕罪,此事仍尚在追查中?!?/br> 皇帝沉默片刻,道:“也罷了,你的傷如何?” 白樘道:“微臣傷勢無礙,只是有人想借此事,彈劾在江夏帶兵的晏王世子,微臣雖信皇上英明,不至于被片刻短暫的流言蒙蔽,卻也欲為各位大人解惑,所謂饕餮,并不曾真的現(xiàn)世,只不過是有兇手暗藏背后cao縱而已?!?/br> 群臣這才了然,一時嗡嗡然。 白樘等眾人都安靜下來,才復沉聲說道:“世子在北,攘遼軍于云州境外,南下,斬賊寇于錢塘江夏,雖世子為人有些驕縱傲慢,但卻是不可多得的良將忠臣,眾位大人若因子虛烏有之事而胡亂猜忌,自毀長城,只怕往后,悔之莫及??芍馈膳碌牟⒎趋吟?,而是人言?” 群臣聽了這一番話,有許多人便緩緩低下頭去。 皇帝頷首,往下掃了一眼,目光落在太子趙正身上,問道:“太子如何一直都不曾說話?你是何意見?” 太子趙正方說道:“兒臣也正要向皇上稟明,白侍郎所言甚是?!?/br> 皇帝道:“你可贊同派使者前往江夏之舉么?” 太子頓了頓,正色道:“兒臣方才已深思熟慮過,上回因褚天文之事,父皇的確已經(jīng)痛斥過趙黼,此事人盡皆知,兒臣并不信黼兒會這么快故態(tài)萌生,只怕是傳言有誤。何況如今想必正是勝負的緊要關頭,只怕不宜在此刻派使者前往,若是因此而動搖了軍心,只怕不妙,不如等此戰(zhàn)完結之后,再派御史,細細地訪查,看世子到底有無殘害無辜之舉?!?/br> 皇帝微微點頭,道:“甚是,就從太子之言?!?/br> 一時退朝,白樘往外而行,群臣有跟他相厚的,不免過來詢問昨日之事,白樘極少答話,只略寒暄兩句而已。 正欲下臺階,身形卻微微一晃,身后有人上來,輕輕握著他的手肘一扶。 白樘定了定神,回頭看時,卻見是太子趙正,忙站直了身子,才要行禮,趙正按著手臂:“你傷的哪里?” 白樘目光微動,抬手在左邊肩頭輕輕一按。 趙正目光掠過,微微喟嘆道:“必然傷的不輕?” 白樘道:“多謝太子垂問,并無大礙。” 趙正笑了聲,道:“不用瞞我,你方才已經(jīng)出了冷汗了,臉色也大不好。若不是我拉著你,是不是要跌下去?” 白樘垂首不語,趙正道:“你捱著傷痛,就是要來為黼兒說兩句話?你難道以為……所有人都要對他落井下石么?” 白樘拱手道:“臣不敢?!?/br> 趙正瞅了他半晌,道:“你既然這般信他,最好也盯緊了他,干旱雖是天時,饕餮雖是人為,災星雖是天象,可這三者,未必就真的沒有絲毫聯(lián)系。你這樣通透之人,就不必我多說了?!?/br> 趙正說完,便松開手,轉身同眾人自去了。 白樘挪步到玉欄桿邊兒,凝眸望著他離去,左肩頭的傷又發(fā)作起來,白樘暗中極快調息了會兒,才一步一步,下臺階而去。 將出宮門,便見任浮生等在門口兒,見他出來,忙迎上來扶住。緩緩地登了車。 任浮生眼睛發(fā)紅,道:“四爺傷的這樣,何必又親來上朝呢,不管再為了什么,也是自己的身子要緊。” 說話間,便給他解開朝服系帶,將外裳微微打開,就見里頭的白色中衣上,已經(jīng)隱隱滲出血來。 任浮生一見,頓時急得眼淚亂掉:“這可如何是好,先前不是止住了么,如何又開始流血了?” 原來昨兒白樘陪著衛(wèi)鐵騎往宣平侯府去,中途遇上那兇獸,白樘見他勢若雷霆,衛(wèi)鐵騎必然是擋不住的,當下便縱身躍起,擋在之前。 那兇獸額頭的利角雪亮有光,再加上這奔雷似的來勢,若是有人撞上,只怕立刻切做兩片,白樘人未到,先運了八九分力道,接連拍出兩掌。 他的功力自然非同等閑,可是對那兇獸而言,卻仍是不能夠,只是稍微將他的來勢略阻了一阻,其速度同力道不再似先前那樣駭人了,此刻阿澤跟任浮生因見他趕了上前,也飛身而來援救,兩人各現(xiàn)兵器,一左一右輔助白樘身旁,相斗那饕餮。 誰知任浮生一劍掠去,正擋在那兇獸額頭的角上,只聽得“叮”的一聲,震得任浮生虎口發(fā)麻。 與此同時,阿澤從側面一劍刺了過去,竟也是被擋了回來,這獸竟果然是刀槍不入。 被三人阻撓,饕餮不住低聲咆哮,巨大的頭左右一搖,任浮生跟阿澤兩個畢竟年紀輕些,如今當面兒看見這般比獅子老虎還可怕的怪獸,都有些心驚膽戰(zhàn),何況此物竟然刀劍都不能傷,又奈若何? 這會兒衛(wèi)鐵騎也反應過來,拔刀而起,沖了上來。 饕餮驀地仰頭怒吼,露出利齒,便直奔衛(wèi)鐵騎而來。 衛(wèi)鐵騎大喝道:“畜生,來得好!”一刀劈了下去。 衛(wèi)鐵騎的腰刀乃是特制,比尋常的腰刀要厚重且寬大,那怪獸似乎知道厲害,竟揚爪拍去。 衛(wèi)鐵騎正想傾盡全力給它致命一擊,萬萬想不到它竟能還擊,一時無法變招,只覺一股大力襲來,手腕都像是折了,連人帶刀便被拍的往旁邊摔了過去! 饕餮見狀,便要跳上去撕,不料就在此刻,背上猛然劇痛! 原來白樘先前縱身躍落之時,早就仔細打量這怪獸,卻見他果然如上古竄出來的奇異之物,渾身隱隱有些寒光,且又見阿澤跟任浮生都刀劍無用,白樘想到中午在折柳胡同里那一戰(zhàn),便細心去看它背上! 果然,就瞧見在饕餮的右肩一處地方,隱隱地透著血跡,正是白日在折柳胡同被箭射傷之處。 此刻見饕餮向著衛(wèi)鐵騎沖去,白樘復縱身而起,竟往那饕餮背上而去,盯著那傷處旁邊一塊兒“麟甲”,用力掀起! 饕餮厲聲嚎叫!顧不得去襲擊衛(wèi)鐵騎,原地跳起,他痛極之余,扭身而回,揮動左掌抓去。 白樘因無法將那“麟甲”掀起,竟不肯撒手,只顧用力,正在甲片到手之時,那怪獸的爪子已經(jīng)貼身而至。 任浮生跟阿澤拼命亂刺亂砍,那怪獸卻只盯著白樘,間不容發(fā)之時,白樘握著甲片倒退,才躲開被撕碎之禍,可仍是因此被掃到了左邊胸肩處。 那怪獸身上流血,低頭舔了一口,又看向白樘,口中咻咻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