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云鬟搖頭,徐沉舟笑道:“看你嬌滴滴的模樣兒,也不像是個會的。”云鬟不言語,恍若未聞。 徐沉舟打量她片刻,忽地抬手入懷,掏了一會兒,便掏摸出兩本冊子,丟在云鬟身上。 云鬟垂眸,眼神微變:“徐爺……” 徐沉舟抱臂笑看她:“若心里感激,也不必口頭上說,倒是有個實實在在的好法子報答。” 云鬟聞言,就仍不做聲,只急忙低頭看去。 原來這兩本冊子,竟是縣衙的筆錄證供,并仵作的尸格。不想徐沉舟竟肯拿來,云鬟知道此人多變,生怕他又改主意,忙先翻看起來。 云鬟飛快看過了劫鏢案中張一闌跟那鏢師的證供,倒是跟張一闌所說并無出入,至于尸格上所寫,那范捕快一刀斃命,快狠準,正是連環(huán)刀的手法。 將案冊合上,云鬟蹙眉細思,無意抬眸之時,卻見徐沉舟正盯著她瞧,神情異樣。 云鬟還未出聲,就聽外頭道:“主子,到了!” 徐沉舟低低咒罵了聲。 當(dāng)下下了車,卻見果然來至蘭渚山下,此刻因是初春,樹木尚是蒼蒼翠色,前頭有一塊長長青石,宛若天然長桌,范小郎指著道:“就是這里了?!?/br> 云鬟打量了會兒,心中浮現(xiàn)方才所看冊子上鏢師跟張一闌的證詞,眼前亦仿佛出現(xiàn)當(dāng)時的情形:那時候車夫在旁邊載鏢的車上休息,張一闌霍城等便圍著青石而坐,從左到右,依次是張一闌,霍城,鏢師,最后一個是死了的范捕快。 張一闌先喝了水,又遞給霍城,三人相繼喝過了,才要吃些干糧,張一闌便頭暈欲倒,而據(jù)那鏢師所言,正也是差不多的時候,他覺得眼前發(fā)花,渾身無力。 藥效發(fā)作之后,眾人倒地,張一闌掙扎半晌,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重傷,身邊兒是昏迷不醒的鏢師。 此刻范捕快已死,而霍城提刀站在范捕快身旁,發(fā)現(xiàn)他醒來,便提刀過來,兩人遂交鋒,驚醒了鏢師參與混戰(zhàn),霍城逃。 兩人掙扎而起后,又發(fā)現(xiàn)車夫亦死,馬車跟鏢不翼而飛。 云鬟歪頭看了半晌,憑著方才所見,幾乎將當(dāng)時案發(fā)現(xiàn)場重現(xiàn),可畢竟不如親眼所見,只靠虛想,總覺得仿佛有什么缺漏。 正范小郎跟霍植在身后又斗起嘴來,徐沉舟仿佛有些心事,森森然道:“再聒噪,把你們兩個都扔到水里去?!?/br> 云鬟忽地心頭一動:“徐爺,請來?!?/br> 徐沉舟走上前:“看出什么了?” 云鬟不答,這會兒范小郎跟霍植也走過來,云鬟又招旺兒,才道:“我想請徐爺,霍植,旺兒跟小郎,仿效當(dāng)日張捕快,霍城,鏢師,范捕快四人……將案發(fā)之時的情形再演一遍?!?/br> 第168章 幾個人一聽,反應(yīng)各異。 徐沉舟先笑起來:“小鳳凰,難為你怎么想的,當(dāng)徐爺是戲子么?” 霍植跟范小郎也呆呆地,旺兒卻雀躍道:“好好好,主子既然這樣說,必然大有主意,那我就扮鏢師么?” 徐沉舟雖然哭笑不得,卻終究在青石邊兒落了座,霍植猶豫了會兒,便忐忑坐在他身旁,往下便是旺兒,范小郎。 云鬟道:“徐爺喝水?!?/br> 徐沉舟盯了她一眼,旺兒忙快手快腳去車上把鹿皮水囊取來,雙手遞了過去。 徐沉舟作勢喝了口,便哼了聲,隨意傳給霍植。 霍植猶豫片刻,卻打開來著實喝了一口,又遞給旺兒。 旺兒因最響應(yīng)云鬟的話,便也實打?qū)嵉睾攘藘煽冢€故作豪爽地抹了抹嘴,道:“好喝,痛快。”十分入戲。 最后接了水囊的是范小郎,因猶豫地看了徐沉舟一眼,舉起水囊來,想喝,又有些不太敢。 云鬟盯著四人各自不同的神情舉止,心頭竟莫名驚了驚。 徐沉舟斜睨她道:“現(xiàn)在又該如何了?” 云鬟道:“現(xiàn)在藥力發(fā)作。” 旺兒反應(yīng)甚快,便捂著嘴道:“我眼前發(fā)黑,忽然什么也看不見了?!弊鲃輶暝藭?,便趴在青石桌子上。 霍植見他如此“唱作俱佳”,就也昏了昏,趴在桌上。 剩下徐沉舟跟范小郎面面相覷,徐沉舟苦笑道:“徐爺真是上了賊船了……”便也長長地吁了口氣,故意拉長聲音道:“老子也暈了……”翻著白眼往前趴倒。 范小郎見狀,才也跟著“暈”過去。 此刻山空人寂,只鳥聲啾啾,遠遠出來,四個人明明是清醒的,卻偏趴著一動不動,只云鬟一個站在青石板前,仔細將這四人打量了一遍。 按照那證供上所說,霍城是假裝昏迷,也是他先起來殺人的。 云鬟道:“霍植?!?/br> 霍植猶豫了會兒,才抬起頭來,有些不知所措,云鬟見他惶恐之態(tài),只得按下惻隱,道:“你要先殺誰?” 張一闌并沒說明是自己先受傷還是那鏢師先受傷,偏偏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在霍城身邊,霍城要殺人,自然是先對他們兩人動手。 霍植打量了一下身邊這三個,如何能動手?又想到自己扮演的是他的父親,幾乎哭出來。 云鬟道:“動手啊?!?/br> 霍植哭道:“不是我爹殺的?!?/br> 徐沉舟正“裝死”,見狀喝道:“叫你動手就快些!別啰嗦!” 霍植抽噎著,伸手在他后頸間,作勢一砍。 徐沉舟仿佛漸漸入戲,便“啊”了聲,要死過去。 霍植咬著牙,一不做二不休,回頭把旺兒脖子上也來了一下,旺兒演技更佳,便慘叫了聲,又抽搐了兩下兒。 霍植連“殺”兩人,又看云鬟。 云鬟一點頭,霍植得了鼓勵,便走到范小郎身旁,舉手又要砍下去。 誰知范小郎冷眼旁觀,早就心中憤怒,見他又要來殺“自己的父親”,便跳起來道:“你休想!”竟跟霍植對打起來。 徐沉舟見狀,方抬頭喝道:“胡鬧!” 那邊兩個人才訕訕地停手。 徐沉舟大搖其頭,對云鬟道:“我演得倒是極好的,奈何這兩個小的不上道兒,這就怪不得我了。” 誰知云鬟死死地盯著霍植跟范小郎,竟不應(yīng)聲。 那邊兒霍范兩人被她怔怔盯著看,兩個人雙雙有些不安起來,霍植便先道:“不如、不如再來一次……” 范小郎也不敢強說,徐沉舟卻湊近看云鬟,見她雖然似是盯著那兩個小的,可目光卻有些空悠,更像是透過他們兩個,在看著什么不知名的…… 徐沉舟喉頭一動,抬手在她眼前輕輕一揮:“小鳳凰?” 云鬟被他一擋視線,才醒過神來,抬眸看看徐沉舟,忽然說道:“徐爺,方才霍植一刀看在你哪里?” 徐沉舟怔住,然后摸了摸后頸:“這兒啊。臭小子敢碰我……” 旺兒甚是機靈,不等問立刻也說:“我也是后頸上?!?/br> 云鬟道:“可是張捕快的傷,在胸前?!狈讲潘催^仵作查驗,以及證供等,自然記得分明。 徐沉舟一怔:“這……這也沒什么興許他變了個姿勢?” 云鬟不答,左右看了看,終于走到離開青石板桌開外五六步處,道:“徐爺可知道,范捕快死在何處?” 徐沉舟左右看看,指著范小郎原先“暈倒”的地方:“那兒?” 云鬟搖頭,道:“按照徐爺給我的仵作查勘記錄,應(yīng)該就是在此處——距離青石板桌三丈開外,叢竹之側(cè)。”一語說罷,她身后的青竹刷拉拉一陣搖曳。 徐沉舟素來膽大無心,此刻竟有些冷颼颼地,狐疑走了過來:“果然是這兒?可……”此刻隱隱也有些覺著不對,只想不到到底怎么樣。 云鬟道:“倘若霍城下了蒙汗藥,張一闌跟鏢師都在青石板旁被傷,如何范捕快竟死在此處?按理說范捕快也中藥昏迷不醒,也該在石板桌旁才是?!?/br> 徐沉舟張了張口,說不出來。 云鬟又道:“且方才霍植演練,以霍城之能,對付兩個昏迷之人,只須往后頸上便可一刀斃命,如何居然連連失手?” 徐沉舟眼底疑惑更濃:“你……的意思是?” 云鬟道:“范捕快死在這里,總不可能是霍城大費周章將他拉來此處殺死。可能性大概有二,第一,是范捕快并未中迷藥或者喝的水少,藥性尚淺,故而能夠跟霍城相斗,才會倒在此處??墒牵@無法解釋為什么張捕快的傷會在胸前,且跟鏢師兩人都未被殺死?!碑吘挂曰舫菤⒘朔恫犊斓牡斗ǎ粼偃∷麅扇诵悦喼币兹绶凑?。 徐沉舟不由點頭:“第二個可能呢?” 云鬟道:“第二個,便有些可怕了。” 旁邊的霍植,范小郎,旺兒三個都是一頭霧水??尚斐林郛吘共⒎浅H?,見云鬟神色凝重,他不由眼神一沉:“你的意思莫非……殺張一闌跟鏢師的并不是霍城?” 云鬟不答,只是重走到青石板前,道:“我原本并沒想到這一層,不過,方才徐爺跟他們?nèi)嗽谶@桌邊所為,反倒提醒了我?!?/br> 徐沉舟道:“怎么所為?” 云鬟道:“誰真的喝了水,誰沒有喝?” 徐沉舟想了想,不由有些汗毛倒豎——當(dāng)時他因不滿被當(dāng)“戲子”,所以只作勢喝了口,但是身邊兒的霍植跟旺兒兩個卻著實都喝了,剩下范小郎,猶猶豫豫,終究也沾了沾唇。 云鬟道:“有沒有可能,方才徐爺所演,就是當(dāng)初發(fā)生的真相?” 徐沉舟越發(fā)倒吸一口冷氣。 霍植此刻問道:“謝公子,你們在說什么?” 徐沉舟拉開云鬟,避開兩個小的,擰眉低聲道:“若按照你所說的,張范兩人并未喝水,那么這個局就變成了他們所設(shè)……”按照云鬟所說,那受害之人便反而成了真正的行兇者,那如今下落不知的霍城反而是受害人了。 這個推測實在是太過驚悚,簡直將此案全部推翻了。 徐沉舟咽了口唾沫:“說不通,若真是張范兩人設(shè)局,為什么張一闌還受了傷?” 云鬟道:“仵作尸格上只說范捕快死于快刀之下,但是張一闌的傷跟那鏢師的傷,卻都非致命傷,且鏢師是傷在頸背,張一闌卻是傷在前胸?!?/br> 徐沉舟默然不語。 云鬟回頭,又命旺兒三人仍回到桌前,才對徐沉舟道:“徐爺,現(xiàn)在我們從這第二種可能,再演一次?!?/br> 徐沉舟通身微寒,這一次卻并沒說什么,只咬牙坐了。 旺兒雖不明所以,仍把水囊遞了過來,徐沉舟神色凝重,作勢喝了口就遞給霍植,霍植猶豫了會兒,仍喝了口,旺兒也喝了兩口,最后落在范小郎手里。 小郎已經(jīng)有些不安,握著水囊,抗聲道:“這到底是做什么!” 此刻霍植跟旺兒都已經(jīng)暈了,徐沉舟卻坐著不動,慢慢轉(zhuǎn)頭看向小郎,目光竟有些陰鷙。 小郎被他雙眸看的發(fā)毛:“徐爺……你……” 徐沉舟霍地站起身來,嚇得小郎也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