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兩個丫鬟忙勸,另一個丫鬟便對黃誠道:“大人口口聲聲找什么線索,只別雷聲大,雨點小,若白忙一場沒個結(jié)果,只怕大人的官兒,可就做到頭了?!?/br> 黃誠一言不發(fā),倒是秦晨忍耐不住,便喝道:“丫頭片子,你瞎說些什么?” 那丫鬟見他捕頭打扮,便哼了聲,竟理也不理。 黃誠心中雖認定此地有密道,然而找來找去終究不見,又總不能真?zhèn)€兒把這樓給拆了,此刻聽袁錦跟她的丫頭們狗血淋頭罵了一番,竟不能答。 正在此時,忽然聽見有人道:“好大的口氣,誰說是白忙一場了?”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說話的乃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面孔俊秀,正是阿澤。 阿澤說完,也不理會袁錦等人的不悅之色,便走到黃誠跟前兒,因道:“大人跟我來?!?/br> 黃誠不解其意,只好轉(zhuǎn)身隨著阿澤進內(nèi),黃誠邊走,卻并沒見云鬟,正要問起,阿澤卻領(lǐng)著他來到臥房門口處,蹲下身子,盯著那面墻壁。 黃誠問道:“怎么了?” 阿澤小聲兒說道:“鳳哥兒叫我跟大人說,機關(guān)在此?!?/br> 黃誠聽了這話,背上一股麻酥酥似的,似大旱見甘霖般,忙也俯身定睛看去。 卻見墻壁的柱子上,果然雕刻著好些人像,栩栩如生,本也看不出異樣,只往內(nèi)側(cè)不起眼處,才看見一個小童蹴鞠,而那圓圓地球…… 黃誠一震,不由跟阿澤對視一眼,此刻秦晨也跟了進來,身后袁錦陪著袁老先生也都站著看。 秦晨道:“是在做什么?”原來此刻黃誠跟阿澤一個俯身,一個蹲著,所看的角度,只是孩童才能平視,成年人卻只得如此才能留意看見。 當下阿澤后退一步,黃誠觀察了一番,舉手試著按了過去,誰知一按之下,只聽輕微“扎”地一聲,就在靠墻邊緣,兩道木板往旁邊撇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身后頓時傳來驚呼之聲,乃是袁老先生跟袁錦兩個,因太過驚詫,一時沒有忍住。 秦晨也驚道:“天神菩薩,這是什么!”忽然又瞪圓眼睛,道:“原來大人想找的,就是你這個?” 阿澤盯著這入口,回頭卻仍不見云鬟,阿澤因云鬟自方才開始就舉止反常,他心中憂慮,便道:“趙六爺只怕也在里頭,大人快叫人進內(nèi),或許可以將賊人也擒個正著?!?/br> 黃誠來不及震驚,才要吩咐,秦晨已經(jīng)迫不及待:“我來!”當下把腰刀插好,看了看里頭黑漆漆地,便要了個火折子來。 火折子晃亮,卻見一道長梯,直通往下,竟仿佛沒有底兒似的。 幸而秦晨極為膽大,俯身便下了梯子,就在他進內(nèi)之時,那兩面木板重又合了起來。 黃誠看的明白,這地板足有四指之寬,極為厚實沉重,怪不得先前查探之時并差不錯異樣。 黃誠生怕秦晨一人不得力,當下又連叫幾個捕快跟著入內(nèi)。 話說秦晨從上下到底下,眼前黑漆漆地,饒是他天生膽氣壯,也忍不住有些心頭亂跳,當下?lián)u著火折子往前,走了百十布步,借著火光,隱約可見前頭似有物一般。 秦晨屏住呼吸,試著叫道:“小六爺?” 那人動了動,旋即輕笑道:“原來是秦捕頭。” 秦晨大喜,忙撲過去,卻見趙六臉上帶血,靠墻坐著,倉促間秦晨自不知他傷的如何,便道:“六爺,你覺得怎么樣,是誰傷了你?” 趙六道:“誰能傷的了六爺?不過我倒的確跟那賊囚交過手,他自逃了,你這會兒沿路去捉,只怕還能追上。” 秦晨見他小小的人兒,一團兒靠著墻,傷的深淺又不知道,哪里肯舍他離開,便道:“你的腿傷著了?那賊跑不了,我先抱你上去?!?/br> 趙六咳嗽了聲,忽然道:“有腳步聲,還有人隨著你來?” 說話間,就見又有四五個公差來到,紛紛叫道:“秦捕頭!” 秦晨見來了救兵,心里越發(fā)有底了,不料趙六道:“若是背著我往上爬,甚是艱難,倒不如一路順著這地道追過去,據(jù)我看來,這地道不至于太遠,若是拿下賊人,自是你們的功勞?!?/br> 秦晨本是個豪爽之人,聞言把心一橫,便道:“既如此,咱們便去,把這惡賊捉到,也給咱們大人出出這口惡氣!” 當下秦晨便叫一個捕快,把趙六背了起來,因沿路往前。 眾公差仗著人多,加上秦晨領(lǐng)頭在前,便勇字當頭,如此走了不多時,就見眼前光亮起來,秦晨道:“大家戒備,留神那賊在外埋伏!” 于是眾人小心翼翼,漸漸靠近過去,卻見頭頂乃是一面木板壓著,試著推了推,紋絲不動。 幸而人多勢眾,眾公差齊心協(xié)力,發(fā)一聲喊,終究將那木板推翻,眼前頓時一片光亮。 秦晨舉著腰刀,先縱身躍起,沖了出去,又怕賊人在外,雙足還未落地,先揮刀亂砍了一陣兒。 眼前悄無聲息,秦晨定睛細看,卻見竟是個尋常房舍,此刻其他公差也都跳了出來,秦晨見屋內(nèi)無人,早去開了門,一看眼前,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此處,竟正是那小姐院子之外的廊房院子,此刻他們所處的,正是那西側(cè)廂房。 外頭正有幾個袁家仆人在此探頭探腦,猛地看見這一伙人從此處出來,眾人都發(fā)呆,不明所以,秦捕頭道:“方才可看見可疑之人從此處出來了么?” 其中一個仆人大膽說道:“方才啞巴從這兒出去了。” 秦晨聞聽,立刻揪住此人,叫他帶路,又命一個捕快留下照料趙六,便帶著其他人飛奔而去! 且說那捕快背著趙六走了出門,趙六呼了口氣,道:“你放我下來罷。” 捕快小心將他放在臺階上,因看了一會兒,便道:“小六爺,您的腿好像折了……”卻見他臉上也沾著血,只怕身上也有傷,卻不敢細說。 趙六笑道:“不算什么,六爺死不了就又是一條好漢?!?/br> 那捕快見他年紀不大,卻豪氣狂放如此,不由也有幾分欽佩,便道:“我去叫大夫來如何?” 趙六揮揮手,那捕快果然忙去了,趙六坐在臺階上,徐徐地又呼出一口氣,仰頭往上,見陽光從葡萄架中傾瀉而出,細細碎碎,此刻世界,跟方才在地下,卻如天堂地獄一般。 趙六微微瞇起眼睛,忽地蹙眉,卻見那葡萄架外,廊房正中的欄桿處,靜靜地站著一人,此刻垂眸正也看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趙六先是一怔,繼而挑唇笑了起來,道:“小丫頭,你又救了六爺一次,六爺該怎么謝你才好呢?” 云鬟只漠漠地看著他,也不做聲。 趙六撇了撇嘴,道:“做什么,不認得六爺了不成?對了,你放心,那賊被六爺打跑了,六爺是不是很能耐?” 云鬟仍是面無表情,只掃他一眼,便轉(zhuǎn)過身去。 此刻阿澤正也自廊橋過去,急急地說:“鳳哥兒,如何悶聲不響地就跑了出來,可知又嚇我一跳?”阿澤說著,便拉住云鬟的手,仿佛仍怕她離開一樣。 趙六看著這幕,才又皺了皺眉,本來滿漾著明亮笑意的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陰翳,眼睜睜看兩人進了廊房,又順著下來,竟是出門而去。 原來云鬟因見案情即將大白,剩下的黃誠自然會料理的妥妥當當,她便先吩咐阿澤,乘車欲返回素閑莊。 誰知才出了袁家大門,便聽見身后有人道:“稍等片刻?!?/br> 云鬟回頭,卻見趙六被捕快扶著,那捕快陪笑道:“鳳哥兒,六爺?shù)耐人嗔?,他又想回鄜州,可否借莊上馬車,捎帶六爺一程?” 云鬟皺眉不答,趙六卻笑道:“罷了,何必勞煩呢,我騎馬回去就是?!?/br> 云鬟淡聲道:“我并沒有說不可?!闭f罷,便自己先上了車。 趙六聽了,就也笑道:“知道你是菩薩心腸,舍不得六爺吃……苦……”說到這里,卻見云鬟回過頭來,眼神冷冷地。 趙六吐吐舌頭,便只當什么也沒說過的。 阿澤在旁看著,因說道:“喲,這可是一物降一物呢,你怎么不犟了?先前怎么還跟我還一套一套的?!?/br> 趙六哼道:“好好當你的跟班兒就是了,誰讓你多嘴來?!?/br> 阿澤道:“我自不是你的跟班?!?/br> 趙六道:“不是我的,你就高貴許多了?你如何不是皇帝的跟班兒,那還是公公呢?!?/br> 阿澤氣的豎起眉,那捕快忍著笑,扶著趙六上了馬車,阿澤少不得忍著氣,又拉了趙六的馬兒過來,隨車而行。 馬車緩緩?fù)埃器呖恐嚤谧?,一眼也不看趙六,只是垂著眼皮。 趙六卻也識趣似的,并不做聲。 風(fēng)撩動車簾,車廂內(nèi)光線明明暗暗。 云鬟心底波瀾乍起,忽地也想起某一幕場景。 那天同樣是夏日,她照例前往天王寺禮佛,車駕出城,行到中途,不知為何馬兒受了驚嚇。 車夫被顛落出去,馬兒失去掌控,越發(fā)發(fā)瘋似的,拽著馬車跑出車隊,于山路上左轉(zhuǎn)右拐,險象環(huán)生。 車內(nèi)只云鬟跟靈雨丫頭陪著,被顛的撞來撞去。 正在無計可施之時,卻聽得急促的馬蹄聲從后傳來,靈雨抬頭看出去,喜道:“是王爺來了,是王爺來救咱們了!” 云鬟卻并不抬頭,連看也不看一眼,直到那馬蹄聲近在咫尺,她聽見趙黼的聲音:“崔云鬟,快出來!” 云鬟臉色雪白,卻仍舊不動,靈雨拉住她:“娘娘,快!” 云鬟咬著唇,輕輕搖頭,靈雨一驚,外頭趙黼逼近,一把扯落車簾,厲聲道:“崔云鬟,到前頭來,我接著你!” 云鬟抬頭看向前方,此刻車門大開,依稀可見前頭是個拐角,十有八九,馬車便會被甩落溝壑。 靈雨拉著云鬟:“娘娘,快呀!” 云鬟目光轉(zhuǎn)動,終于伸出手來,反而推了靈雨一把,靈雨睜大雙眼,明白了她的意圖:“娘娘,你不要管我!”她拼命拉扯著云鬟往外,不料云鬟抬手,握住車窗邊緣,并不肯動,只輕聲說道:“你快出去?!?/br> 車窗外,趙黼看個正著,原本就極凌厲的眸子里,更多了一絲難以描述的盛怒之意,他咬了咬牙,清斥一聲,竟打馬往前急奔而去! 那時候的馬蹄聲如驚雷,叫人窒息。 云鬟記得,從車窗外,他的影子一掠而過,不多久,便跟那驚瘋的馬兒旁并轡急行,當時他披著一件黑緞子的披風(fēng),被風(fēng)卷起,烈烈微光,如一朵揮之不散的黑云。 忽然耳畔有人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云鬟驀地抬眸,正對上對面趙六明亮帶笑的雙眼。 云鬟看他一眼,卻又轉(zhuǎn)開頭望向別處,趙六不以為意,仍道:“唉,這次若不是你,六爺要死在那密道里了,不過好歹六爺也是為了救你才掉下去的,還折了腿呢,可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用總是這樣冷臉對我罷?” 云鬟垂眸說道:“這次若不是六爺執(zhí)意要跟著過來,自然也不會有這一番苦頭了?!?/br> 趙六道:“你是拐彎說我自討苦吃?不過,六爺還是自討苦吃些好。——試想倘若我不來,你自個兒掉了下去,縱然不摔死,那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的地方,再遇到那個賊囚……簡直無法可想。” 云鬟聽了這番話,當即便又緘口不語,自此一路,便先送了趙六回到鄜州大營,自有軍士接了他回去。 次日,阿澤又去縣衙探聽,半日方回,便把所知的消息告知云鬟。 原來昨日一番忙碌,通城緝捕,終于在王家將那王閆活捉回來,也并不安置在洛川縣,一直上了枷鎖落了囚車,運回了鄜州城。 一路上,聽聞消息的百姓紛紛前來,有的看熱鬧,有的卻往囚車上扔那石塊,吐唾沫,把王閆打的頭破血流。 今日黃誠升堂完結(jié)此案,袁老先生跟袁錦兩個,一大早兒便來聽審。 這王閆因事情敗露,無可抵賴,便供認了曾以鄧仵作家人相威脅,迫使仵作“偷梁換柱”,后來因得了性命,本來去了外地逍遙了一段時日,后來偷偷回到洛川后,無意發(fā)現(xiàn)袁家竟正搬到王平遺留的宅邸中。 這王閆小時候,常來伯父家中玩耍,這樓上機關(guān),他自也是知道,只因王平已死,王女遠嫁,因此洛川竟只他一個人知情。 他因記起此事,便蠢動起來,正袁家需要人手,他便假扮啞巴,在后院做些粗活,想要伺機行事。 后聽聞袁小姐要訂給陳秀才,他越發(fā)心火難消,一夜,便從這暗道攀上繡樓。 后來那次,卻正是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嫣紅引了陳秀才進門,便故意現(xiàn)身,以栽贓給陳秀才。 黃誠問明之后,便又追究王家人的同罪之責(zé)等,自寫公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