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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中記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當下,陳叔跟來福兩人便出了莊子,分頭而去行事。

    剩下青玫有些忐忑地看著云鬟,見左右無人,便問道:“鳳哥兒,如何還要請那些壞人來莊上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原來云鬟方才同陳叔跟來福交代,叫他們兩個分別去請謝二跟素閑莊的小莊頭們前來,只一件事,不能叫他們兩撥人見面兒。

    見青玫問起,云鬟慢慢說道:“jiejie到時候就知道了?!?/br>
    青玫嘆道:“唉,我只是怕咱們吃了虧呢?!?/br>
    云鬟垂眸輕聲道:“我也并沒有十足把握,只見招拆招就是了。”

    青玫望著云鬟,卻見她仍是只梳著一個單髻,素衣薄裳,臉兒白里泛紅,這般眉清目秀,粉妝玉琢,難辨男女。

    然而畢竟只是個小孩子,且又才失了生身母親,京城的家里也沒有消息,這般的女孩兒,本該被好生呵護嬌養(yǎng)才是,如今非但不能,反還要在此擔驚受怕的。

    青玫想著,不覺紅了眼眶,因一咬牙:“鳳哥兒別怕,倘若他們真的不講道理,我縱然跟他們拼了命,也絕不讓鳳哥兒受半點兒委屈!”

    云鬟聞言一怔,看著青玫決然賭咒的模樣,方莞爾一笑,仍是輕聲道:“什么拼命,jiejie別瞎說,可知我是最不要人家為我拼命的呢?!?/br>
    青玫忍著淚,只上前將云鬟抱入懷中。

    過不多時,來福先把那些佃戶們的領(lǐng)頭兒請了來,——那有些暗暗倒向謝二的,本心懷鬼胎的不肯前來,來福便道:“你們?nèi)羰遣蝗?,惹怒了陳叔,等不到將來謝家的產(chǎn)業(yè)挪手,就先不許你們種謝家的地了,卻向誰說理去呢?”

    這些人一聽,自然是懼怕的,生怕謝二的許諾還未到手,先落了一場空……當即紛紛地來了。

    陳叔卻去請謝二幾個,謝程等人因是貪圖享樂之輩,此即正在鄜州城內(nèi)酒樓中高樂,酒酣耳熱之余,又彼此商議如何侵吞謝家產(chǎn)業(yè)之事,又說到等得手之后,必然要陳叔青玫好看等話語,正說的興高采烈,陳叔卻來到了。

    謝二自是詫異,不知陳叔所來何故。

    陳叔見了三個,便氣往上撞,奈何有云鬟的命令,陳叔便壓了氣,只作出和顏悅色之態(tài)來,先恭敬行了禮,才笑說道:“二爺在這兒高樂呢?大熱天的,倒是讓老奴好找?!?/br>
    謝二見他換了臉色,又聽說話這樣謙卑有禮,便同老程張奎換了個眼色,因拿腔作勢地問道:“你找我做什么?”

    陳叔仍是陪笑道:“是這樣兒,上回二爺過去莊上,小主子的意思,是叫好生招呼二爺,在莊子內(nèi)住下最好,畢竟謝家只剩下了二爺這一脈親戚,是絕不能怠慢的,后來聽聞二爺匆匆去了,小主子便把老奴斥罵了一頓,說為何竟不曾讓她見著家里的親戚……還說老奴自作主張做了錯事,定要趕老奴出莊子呢?!?/br>
    謝二詫異起來,忙坐正了些:“哦?竟是這樣?”

    陳叔嘆了口氣,愁眉苦臉道:“可不正是?這幾日小主子一直催促老奴把二爺找回去,只一直不得二爺行蹤,如今總算找到了,還請二爺跟老奴回素閑莊去跟小主子見面兒,就當是體恤憐惜老奴了……何況,畢竟二爺才是謝家的人,有些事兒有些話,外人不好插手,二爺跟小主子兩人,自然有商有量,什么都是好說的?!?/br>
    謝二原本還是驚疑不定,聽陳叔一路說到此,卻不覺喜出望外。

    謝二不由回頭又看了老程張奎一眼,心道:“這老狗頭這般前倨后恭,多半是那小崽子果然不識好歹,做夢想要認什么親呢……又或者這老狗頭聽說了外面的風聲,怕了起來,故而今兒才來找我?”

    那程張兩個,自也是一樣想法兒。

    謝二又琢磨陳叔話里的意思,竟是說那家產(chǎn)等的事也好商議,倘若當真能跟那小女孩子見了面,不過是個五六歲的毛丫頭,又小又蠢……還愁她不任憑自己擺布、言聽計從的?自然比他們聯(lián)合眾人巧取橫奪的來的名正言順了。

    謝二心頭一合計,便又假笑道:“想不到我那meimei竟有這般孝心,我不去……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片心呢?”

    老程早就會意,當即附和說:“果然是這個理兒,倒是很該去一趟。”

    張奎也嚷道:“去去去,立即就去!”他本是個糊涂人,謝二老程兩人想不到的,張奎自然更摸不著邊兒。

    當下陳叔在前,引著三人下樓,出門往素閑莊而去。

    就在一行人離開酒樓之后,在謝二等人的隔間處,卻有一人緩緩起身,來到窗戶邊上,干凈修長的玉指在竹簾上輕輕一撩,抬眸往外看去,卻見陳叔陪著那三人,正騎馬往城外方向而行。

    雙眸如同晨星影動,這人忽沉聲說道:“他們說的素閑莊謝家,莫不正是京內(nèi)崔侯府里謝少奶奶的本家?”

    身后少年十四五歲年紀,聞言起身道:“四爺說的是長興伯家的女孩兒?”話音剛落,便知道說錯了,忙自打了一下臉,又笑說道:“我糊涂了,四爺說的是崔印之前休了的那謝家女兒罷?只是無人知道她的來歷,只聽聞是個外地小戶之家的出身……難道,就是在這鄜州?”

    被稱“四爺”的那人一笑,將簾子輕輕放下,重回到桌邊兒,卻不回答,只默默地端了酒盞。

    少年吐吐舌頭,又道:“果然是我大意了,不過我也并不是一無所知?!?/br>
    四爺挑了挑眉:“你又知道什么?”

    少年得意洋洋道:“兩年前謝氏病危,侯府內(nèi)有個小女孩兒出京,侍奉尊前,這幫人方才所說的小主子,大概就是崔印的長女,名喚崔……崔……”

    本是要賣弄,誰知卻又卡了殼,四爺冷眼瞧了他半晌,生生看的少年臉紅起來,才“嗤”地笑了出來,淡淡道:“崔云鬟?!?/br>
    那少年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道:“不錯,崔云鬟!這名字有些怪異,故而我記得清楚呢……只是在四爺跟前畢竟是班門弄斧了,嘿……這普天下的事兒,四爺竟是無所不知、無有不曉不成?”

    四爺忍笑道:“休要亂拍馬屁?!?/br>
    少年道:“可知并不是我說的?誰不知道刑部白大人的大名?委實是明察秋毫,明見萬里……”

    白四爺眉峰微蹙,咳嗽了聲,也不說話,只淡淡掃了過去。

    少年自知失言,早捂住嘴。

    四爺冷冷道:“方才那些人肆無忌憚在隔壁說了半晌,是那等的丑態(tài)畢露,一來是酒裝惡人膽,二來自是有恃無恐之意,覺著縱然有人聽見了也奈何不了他們……這尚且不過是小事,卻也叫你警醒,讓你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你如今卻是要明知故犯不成?”

    少年求道:“是我一時嘴快,以后再不敢了?!闭f著便殷勤地斟酒,嬉皮笑顏道:“四爺饒恕我這遭兒。”

    白四爺不語,卻果然吃了一杯酒,他素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然而少年在旁察言觀色,卻見他眉目之間若有隱憂。

    少年端詳片刻,問道:“四爺在憂心什么?莫不是……為了素閑莊的事兒?”

    ——他們此行是為了鄜州大獄走脫要犯之事,如此驚動刑部的大事,一路走來白四爺尚云淡風輕的呢,如今卻一反常態(tài),這少年便猜是為了方才之事。

    果然,白四爺聞言,眉峰輕輕一動,半晌才道:“那個孩子……”

    少年脫口道:“四爺說的是……崔云鬟?她、她怎么了?”

    白四爺?shù)拿夹逆i的越發(fā)深了些,若有所思道:“那孩子,有些……”手中團著酒杯,斟酌似的琢磨了片刻,白四爺輕輕搖了搖頭,到底并未說下去。

    然而如此,卻勾得少年心中的疑問更盛了。

    第9章

    且說酒樓之中,白四爺同隨行那少年略說幾句,見時候不早,便喚小二來結(jié)賬。

    跟隨四爺?shù)倪@名少年,姓任名浮生,本也是個世勛子弟,因到他這一輩,家道中落,外加父母早亡,未免有失教導(dǎo),任浮生鎮(zhèn)日里跟京內(nèi)那些世家子們斗雞走狗,談槍使棒,不務(wù)正業(yè),幸而得遇白四爺,因見他身手尚好,人又機敏,便收在身邊兒。

    浮生倒也機敏,知道白四爺是個難得的,且他又素來敬重四爺?shù)臑槿?,因此便把先前的不羈浪蕩性情收起來,只跟著四爺歷練罷了。

    浮生跟隨四爺幾年,自知道四爺性情,乃是最內(nèi)斂穩(wěn)重的,且素來又惜字如金,并不是那等肆意輕狂之人,可但凡說出一句話來,必有緣由,也必叫人信服。

    如今見白四爺對崔云鬟欲言又止,浮生暗忖底下必是些“不同流俗”、會叫人吃驚的言語,是以四爺不肯輕易說出口來。

    因此浮生雖然好奇,卻也不敢多問。

    當下兩人結(jié)了賬,起身出外,才下酒樓,便見前頭通往城門的大街上,有一隊五六個人,都騎著馬兒,霹雷似的疾馳而過。

    隊伍當中簇擁著一名少年,一身半舊的玄衣,看來面孔尚嫩,只氣質(zhì)偏冷峻沉郁了些,雙眸卻極為銳利,端視前方,同一干人等呼嘯而過。

    白四爺凝視那隊騎士打前兒經(jīng)過,并不言語。

    浮生卻畢竟生性活泛,便笑道:“這是些什么人,白日青天,在大街上耍這等威風?!?/br>
    四爺不答,倒是旁邊街上也有幾個看熱鬧的,便指點說道:“這是城郊大營里的小六爺呢,聽聞早上拿住了兩個逃獄的賊囚,這時候進城來,不知是有何事?”

    白四爺聞聽,仍是面沉似水,不動聲色,浮生卻挑了挑眉,情知他們說的是那稚齡少年,——兩人年紀自是相差并不很大,浮生把自個兒跟這“小六爺”暗中做比,是以不甚服氣。

    恰另一個人道:“這賊人果然是小六爺拿住了的?瞧他的形容相貌,不過是個大些的孩童罷了,哪里竟有這樣能耐?”

    先前那人眉飛色舞道:“你若是這等想法,可就大錯特錯了,這六爺雖是年幼,卻比許多世人都強呢,我侄子便在軍營中當差,是他親眼所見,那三五個軍漢跟小六爺賭斗比試武功,都還占不了他的便宜呢,更且足智多謀,是個最厲害不過的人物?!?/br>
    浮生聽得咋舌,幾乎忍不住插嘴說上一句,只心底牢記白四爺?shù)亩?,故而強忍罷了。

    他聽到此處,便扭頭對白四爺?shù)吐暤溃骸八臓斅犅?,這說的可像話么?胡吹大氣……畢竟是他們沒見識過出色的……”

    誰知一轉(zhuǎn)頭的功夫,卻見身邊兒已經(jīng)沒了人,浮生一驚抬頭,卻見四爺早就翻身上馬,衣袂飄然,正打馬欲行。

    浮生來不及再聽詳細,忙道:“四爺?shù)任遥 币粋€箭步約到跟前兒,隨之上馬追去。

    不提鄜州城中自有一番熱鬧,只說與此同時,在素閑莊內(nèi),正也有一場風起云涌。

    話說先前,陳叔按照云鬟吩咐,好言好語地將謝程張三人賺哄到了素閑莊,引到內(nèi)宅。

    這三人本是狡詐狠惡之徒,他們的手段卑鄙,無所不用其極,自然也暗中提防別人以相似手段對待自己,何況謝二曾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是以他們行事也算謹慎的了。

    若然此刻素閑莊內(nèi)不是老的老小的小的窘迫情形,謝二也不敢如此怠慢。且他又自恃乃是正經(jīng)謝家之人,好歹半個主子,陳叔縱然不情愿,也不至于使出狠招來對付自個兒,另外那些小莊頭也給他買通大半,——因此才果然有恃無恐地來了。

    陳叔仍是好生招呼,進了內(nèi)宅,謝二放眼看去,果然見堂上坐著個小小地身影,將進廳內(nèi)之時,已經(jīng)看得仔細明白,原來是個嫩生生地小公子,瞧著雪團子一般清靈可愛。

    謝二乍然一見,又驚又疑,脫口說道:“這孩子是……”

    原來他惡人心虛,加上崔云鬟并沒有做小女孩子的裝扮,因此一眼之下,竟以為云鬟是個男孩兒。

    陳叔呵呵笑說:“這正是小主人,小名鳳哥兒?!?/br>
    謝二咽了口唾沫,此刻云鬟已經(jīng)上前行禮,口稱:“二哥哥?!庇职胧俏⑿Φ卣f:“先前二哥來莊內(nèi),本急欲一見,不料竟匆匆走了,此后我叫陳叔時時留意,日日去尋找,可喜終究把二哥找回來了?!?/br>
    謝二見她笑得天真,話又說的可親,頓時心安了大半兒,跟狐朋們換了個眼神,謝二假笑著俯身看云鬟,道:“好meimei,你竟是這樣出落,哥哥幾乎不敢認呢,雖然年紀還小,卻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若長大了,還指不定怎么……”

    謝二本是個不上臺面的,說著說著,未免便流露出那不像的口吻來。

    云鬟卻恍然不覺,仍是笑微微地請三人落座,又命看茶。

    不多時,青玫同小丫頭便奉茶上來,謝二老程張奎三個見青玫親自出來招呼,又看云鬟是這樣親厚相待,三人心中暗暗喜不自勝。

    由此落座,彼此閑話了片刻,云鬟方道:“我娘生前常對我念叨,說我年幼無知,將來也是要回京去的,陳叔又年老不能理事了,這素閑莊很缺一個能主事的,只可惜沒有個自家人了……我也正覺著沒有家里人依傍,十分凄惶,幸喜二哥來了,以后,且安心在莊內(nèi)住下才好。”

    幾句話如在心坎上,謝二自是心花怒放,面上卻還略略謙讓了兩句,只說是住幾日仍要離開的。

    云鬟道:“二哥若還不應(yīng),就是見外了,難道絲毫也不念親戚的情分嗎?”說著,眼圈微微泛紅。

    謝二見狀,便順勢嘆道:“好meimei,沒想到你的心竟這樣真,哥哥又哪里舍得你孤零零的?既然如此,一定留下來,咱們是兄妹,哥哥也一定會好生照料你的?!闭f到這里,望著云鬟這般清姿秀色,心中不免浮出許多猥瑣不堪的念頭來。

    云鬟這才轉(zhuǎn)憂為喜,道:“這樣才對呢,哥哥在素閑莊住下,慢慢地掌家主事,縱然將來我回了京內(nèi),想到這兒還有哥哥在,也算是有個能夠容身的故地呢?!?/br>
    這幾句話說完,眼前所見,是謝二同老程張奎三人擠眉弄眼,一個個面上喜色難以掩飾,那種貪婪得意的情形自然十分難看,三人卻自以為好事將成,渾然不覺。

    陳叔在門邊侍立,自也看的分明,卻只竭力低著頭忍耐。

    忽聽云鬟道:“是了,我還有一件事疑惑?!?/br>
    謝二忙問何事,云鬟蹙眉,思忖道:“如何我聽來福說起來,好似是有些莊客暗中傳言,說哥哥私下里許了他們什么好處之類,會對素閑莊不利呢?”

    謝二聞聽,哪里肯認,當下道:“絕無此事!必然是他們亂傳來挑撥咱們兄妹關(guān)系的?!?/br>
    云鬟點頭道:“其實我也是這樣想法,因他們傳的太離譜了些,說什么哥哥要免他們的地租子,還要割田地給他們呢……”

    謝二心驚,面上卻自是正經(jīng)無匹:“meimei不要聽信這些混賬話,好端端地我免什么地租子,我竟是瘋了不成?”

    云鬟笑道:“其實我娘在世的時候,逢遇年景不好,或者他們家里有事,母親也會免地租,只當做善事罷了,只是不曾割地,畢竟莊上只有這幾畝薄田賴以度日,若是割了出去,以后叫咱們怎么活呢?”

    兩人說話間,張奎便瞪著雙眼聽著,此刻見云鬟眼中似有淚光,這樣可憐見兒的,他便大聲笑道:“割的什么地,二哥不過是哄騙那起子鄉(xiāng)巴佬的罷了!”

    老程跟謝二齊齊咳嗽,老程拉住張奎,斥道:“張兄弟你方才喝多了,又開始瞎說八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