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鐵石在多倫時軍餉便時常不足，逼得他只得想法子弄錢養(yǎng)兵，自與路指揮同知搭上關(guān)系后，無論是修城墻還是剿匪，倒沒愁過軍餉的事。因此寧婉就笑著向路少夫人說：“幸虧有指揮同知幫忙！”

    路少夫人就輕輕一笑，“周家敢克扣別人的，但怎么也不敢把手伸到我們家！畢竟他有靠山，我們就沒有？他們會打點，我們就不會？”

    這不是第一次路少夫人在自己面前提到路家有靠山了，而且寧婉覺出她并不在意自己打聽，甚至還愿意讓自己打聽，以此吸引鐵石完全投向路家。但那些果真與鐵石和自己無關(guān)，所以寧婉就是裝做不懂，她根本不想?yún)⑴c到那些高官們的爭斗中。

    于是只問：“幸好這次在虎踞山里的銀子鐵石分給將士們一半，也讓大家有所補(bǔ)益，若是不分，豈不讓周指揮使全弄走了？”

    “可不正是你說的這話？”路少夫人就聰明地不再深入，反隨著寧婉的話笑道：“我聽說鐵石將軍才提收繳了一萬多兩銀子，指揮使大人竟十分不知足，再三在眾人面前道虎踞山土匪盤踞當(dāng)?shù)厣习倌辏e累銀錢必定不只這萬余兩，言下之意便是剿匪官兵們早私分了許多?！?/br>
    “就是再想貪銀子，也不應(yīng)該聽到一個土匪窩里查到了一萬多兩銀子還嫌少呀，”寧婉搖搖頭說：“如此，周指揮使還不如親自帶兵剿匪，見了什么都自己留下好了?！?/br>
    “我想他如今也正后悔呢，只是他沒有拿下虎踞山的本事！”路少夫人就吃吃地笑了起來，“聽了捷報他立即就要將一萬多兩銀子全部收回，鐵石將軍當(dāng)著諸位將官的面就拒了，聲言他已經(jīng)將一半銀兩分依軍功撫恤等分給將士們，只能交給安平衛(wèi)一半，把周指揮使氣得鼻子都快歪了，當(dāng)時就罵鐵石將軍擅權(quán)、不遵軍令。”

    “鐵石將軍當(dāng)時也翻了臉，一拍桌子‘我要是擅權(quán)、不遵軍令，你就連一兩銀子都看不到！’把指揮使氣得直跳腳，直嚷著要軍法從事?！?/br>
    “我公公就拿了軍中律令出來給周指揮使念，鐵石將軍所為并不違反軍法，根本不能軍法從事，把指揮使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比起自家因為周氏而對周指揮使生出的不滿，與周指揮使?fàn)帄Z安平衛(wèi)權(quán)力的路指揮同知對周指揮使的恨其實是更深的，他們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打擊周指揮使，包括與鐵石結(jié)成同盟。

    因此寧婉只肯定地道：“鐵石回家時與我說過，他再不會虧待了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的，是以一定要分出一半銀兩給大家?！?/br>
    這次剿匪就是一直在外圍沒有任何功勞的幫丁們都能得上幾兩銀子，至于那些軍官們所得就更多了。便是路少夫人根本不在意幾十上百兩銀子的，也說：“這自然是應(yīng)該的，大家拼了命去打仗，就是多得些又如何？況且鐵石將軍又留了一半給安平衛(wèi)，就算告到皇帝面前誰又能說出什么來？”

    “是以鐵石將軍不必怕指揮使！”路少夫人又低下聲音說：“我聽公公說指揮使正與幾個親信們暗地里嘀咕，想給鐵石將軍安一個私藏贓銀、隱匿不報的罪名，又借口沒能生擒虎踞山的匪首壓住鐵石將軍的功勞?！?/br>
    事實就是如此，兩千兩銀子周指揮使作嫌少，一萬兩還會嫌少，就是堆出金山銀山的他依舊會嫌少，是以鐵石瞞下那些寶藏完全是正確的。她就冷笑了一聲，“想找借口總是有的，除非根本就不去打仗！”

    路少夫人這一次又是借著回娘家順路到了盧家，自然不只是為了傳這些消息，眼下就告訴盧夫人，“我公公聽了哪里能讓他隨心所欲？早先給總兵府去了信打招呼，又聯(lián)絡(luò)了安平衛(wèi)送子侄去虎踞山的各家，斷不能讓指揮使污蔑大家的孩子！”

    安平衛(wèi)將官家的子侄們跟著鐵石剿匪，只要有些本事的，鐵石自然都要給他們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這一次便有好幾個跟著上了虎踞山，收繳土匪窩財物的時候又因這些官家子弟多讀過書識過字，因此登記造冊也以他們?yōu)橹鳎粽f鐵石私藏贓銀、藏匿不報，那么這幾個也逃不了干系，尤其是路大少爺，鐵石正命他管著此事呢。

    寧婉就點頭謝道：“虧得路指揮同知，否則我們豈不要吃個大虧？”

    “你只管放心，我公公非但不許周指揮使為難鐵石將軍，還要以這次的軍功為鐵石將軍請功，并升任五品千戶呢，”路少夫人又透露，“周指揮使如今以戰(zhàn)事未畢擋了，但只要剿匪一結(jié)束，鐵石將軍的五品官位就穩(wěn)穩(wěn)的了！”

    先前路少夫人也曾向自己許諾過一次五品官職，結(jié)果并沒有成功。如今寧婉也不報太大的希望，畢竟她知道安平衛(wèi)在周指揮使掌控之下，鐵石想出頭難得很，但是鐵石還年輕，機(jī)會終是有的，因此沒有如路少夫人所想的一般激動不已，只笑笑，“論理鐵石是應(yīng)該升的，但許多事盡了人力也只能看天命了?！?/br>
    路少夫人便以為她心存疑慮，就信誓旦旦地道：“我公公說這一次只要將安平衛(wèi)東北邊的土匪盡數(shù)剿滅，鐵石將軍一定能升正五品！”

    寧婉見她如此用心，便誠懇地道：“我們本是后來才認(rèn)識的，鐵石一向也不懂與上官們往來，倒是路指揮同知對他一力扶持，我們夫妻都知道就算升職之事不能成功，也真心感謝路指揮同知，如今像他一般肯為下屬仗義直言的人真不多了。”

    路少夫人就笑著說：“不是我在你面前攬功，我公公雖然一直對鐵石將軍極為欣賞，但也因他那過于冷峻的性子而只不愿多來往。后來還是我娘告訴我你是個極好的人，又說因此可見鐵石將軍亦是可交的，我又告訴了我家大郎，再與公公說的。如今我太婆婆、公公、婆婆、叔叔、嬸嬸并我家大郎都說我有眼光，對我高看一眼呢！”

    寧婉早知道路指揮同知的幫忙是先前她夢里沒有的，也隱隱猜到了一些，但如今聽路少夫人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更肯定了自己參與其間才帶來了改變。又因路少夫人稱贊自己就笑道：“如今我只看你便知道你們家路大少爺將來必是個前途無量的！”

    “我倒是愿意如你吉言呢！”

    正事已畢，兩人嘻笑了一回，路少夫人亦不肯多留，到上房向吳老夫人拜辭就走了。

    寧婉在婆婆面前并不提周指揮使的責(zé)難和路指揮同知的許諾，只告訴她，“如今路指揮同知的大兒子與鐵石在一處剿匪，因此安平衛(wèi)無論有何事情他都會為鐵石打點，其實也就是為他的兒子打點。另外安平衛(wèi)里如路指揮同知的人亦是不少，所以鐵石雖然在外面，但什么都不必?fù)?dān)心?！?/br>
    一番話說得婆婆笑瞇瞇的，“婉兒可真行，不必說虎臺縣那里夫人太太的時常與你往來，就是安平衛(wèi)里也有許多人過來看你，甚至指揮同知府上的少夫人也常登門?！?/br>
    這些日子寧婉在老宅養(yǎng)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是家里來的客人就沒斷過。寧婉就笑，“俗話說，窮在鬧事無人識，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若不是鐵石有本領(lǐng)，我又算什么，誰會來看我呢？”

    雖然老宅是因為兒子才興旺起來的，但先前可不是這樣，婆婆是最知道的，“畢婆子可是對我說過，你可是有心胸有本事的人，就算不嫁我們家，不論嫁到哪家都能過得極好，最能旺夫興家的?！?/br>
    “婆婆還真信了，她不過因為在我們家里幫廚才隨口夸上我兩句罷了。”

    “她可不是隨口夸的，”婆婆是個實誠人，因此就將心里的話一五一十地講給兒媳婦聽，“最開始她說的時候我也沒太信，但是果然一點也沒錯，你看你嫁過來的這一年多，鐵石脾氣好多了，在軍中也順利，就是家里日子也過得比過去有滋味了呢?！?/br>
    寧婉哈哈笑了起來，“婆婆，你還真是可愛！”

    “我可愛？”婆婆有點糊涂了，正好洛嫣走了進(jìn)來，就指著她說：“你一定說的是嫣兒吧，只有她這么大的孩子才能說是可愛呢?！?/br>
    “不錯，不錯，”寧婉只得承認(rèn)了，“嫣兒是可愛，婆婆是慈愛?！逼鋵嵥睦镎嬗X得婆婆才是真可愛，洛嫣嘛，至多是假可愛。

    可愛并不是長得好看，舉止動人，而是從心里就是純真無邪，婆婆勉強(qiáng)夠得上。而洛嫣呢？她可愛的只是外表，至于內(nèi)心，誰又知道呢？至少自己就看不透。

    第247章 艷羨

    洛嫣進(jìn)來是找寧婉的，她乖巧而體貼地問：“寧jiejie今天還洗不洗頭？如果洗就要趕緊了，免得到了晚上頭發(fā)干不透睡覺不好，我哥哥說那樣叫‘濕臥’，容易落下頭痛的病根。要么就改成明天洗。”

    自寧婉教訓(xùn)了洛嫣之后，她竟十分識時務(wù)，非但沒有一絲的怨氣，反越發(fā)地懂事規(guī)矩，對寧婉也越發(fā)尊敬，甚至還會細(xì)心地照顧寧婉。寧婉再挑不出她一點點的錯——也就越發(fā)覺得洛嫣心機(jī)深重。

    十來歲的孩子，平日里有點小錯很平常，但她就是比大人都周到。

    因?qū)幫褚呀?jīng)開始顯懷，身子也笨重了，洛嫣在這些小事上便特別仔細(xì)，比林氏白氏都要妥貼。寧婉知她說得有理，“我今天一定要洗頭的，再不洗頭發(fā)就要癢了?！逼鹕硐蚱牌诺溃骸拔蚁然匚堇锵戳祟^再來?！?/br>
    婆婆聽了就說：“你就在我屋里洗吧，洗好了正好吃飯，接著打牌，等你回屋時頭發(fā)就干得差不多了，免得受了風(fēng)?！?/br>
    寧婉那里好意思在婆婆散了頭發(fā)洗？就推脫道：“路少夫人來之前我已經(jīng)讓白氏在我屋里備了醋和面，回去洗倒方便?！?/br>
    洛嫣就關(guān)切地道：“寧jiejie，老夫人說得對呢。jiejie回去洗了頭豈不是還要過來，雖然只有幾步遠(yuǎn)，但頭上濕著冒了風(fēng)就不好了。不如寧jiejie就坐在這里，我?guī)椭?，也免得寧jiejie彎腰太累?！?/br>
    婆婆就點頭，“別看嫣兒最小，可特別懂事，說的話也有理?！?/br>
    吳嬸也說：“可不是，我怎么就沒有想到？”說著就叫白氏將洗頭用的家伙送來，“還是我來給夫人洗頭吧?！?/br>
    寧婉還在三家村時第一個買了香姨子洗手洗臉，但她洗頭卻還是愛用過去的老法子——醋和面。一則習(xí)慣了，再則就是這樣最養(yǎng)頭發(fā)，她的一頭長發(fā)就如此養(yǎng)護(hù)得又黑又亮。只是用醋和面洗頭頗有些麻煩，若是平時她自是能輕松地打理好，但現(xiàn)在彎腰時間久了果真有些累。又見婆婆吳嬸等人并不是虛辭相讓，而是真心想幫自己，就點了點頭說：“那就麻煩你們了。”

    這時白氏將東西送來，用米醋將面拌均，再放入溫水中調(diào)成洗頭用的水，寧婉將頭發(fā)解開放到盆中打濕，輕輕揉搓，然后換了清水沖凈幾遍擦水，因頭發(fā)又厚又長，洗起來很費(fèi)了些工夫。

    這次洗頭有好幾個人幫忙，寧婉被圍了幾層的大布巾安坐在椅子上，兩只手都沒打濕，她就笑著說：“你們大家也太慣著我了，其實我哪里到了什么事也做不了程度？”

    婆婆就坐在炕上笑，“你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了，什么都要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