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就吃了一驚，“難不成路少爺也去剿匪了？”

    路少夫人就笑，“我來自然是送他的！”又道：“安平衛(wèi)各家多有派子弟跟著鐵石將軍出征的，你沒見今日各家的車子都來了？”

    城門打開后果然有許多人過來送行，其實(shí)自然有不少的車輛，只是寧婉倒底對安平衛(wèi)不熟，且她當(dāng)時亦沒有心思關(guān)注別人，因此倒沒有在意，眼下便問：“都是哪一家呢？”

    “除了周家和你們盧家以外，孫指揮僉事、須、錢、李三位指揮同知家里都送了兒子進(jìn)了剿匪軍中，有的家還送了好幾個呢！”路少夫人說著便將人數(shù)了出來，盡是各家的次子三子或者庶子。

    寧婉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就嘆服地道：“畢竟是安平衛(wèi)的長官們，眼光就是比虎臺縣的人高，且不說虎臺縣里沒有人跟著鐵石出門，許千戶還派人到我們家里逼著立即交出官衙呢！你們卻想到了在剿匪中立下軍功為子弟們謀得出身?！笨蓪τ诼飞贍攺能?，她還是有些不明白，“可路少爺是嫡長子呀！”

    軍職一向都是嫡長子承襲的，路家人口雖多，但家風(fēng)極清正，路指揮同知并沒有庶子，姐妹之外只一個同母的弟弟年紀(jì)還小，路少爺身為嫡長子的身份十分為穩(wěn)固，根本不存在不能襲職的可能。所以他與那些沒有襲職可能的次子和庶子從軍出征，博得軍功，謀個出路是不同的。

    “就算大郎將來襲了軍職，現(xiàn)在得些軍功也是好事呀！”路少夫人笑吟吟地說：“只說如今派出去的三個百戶所，平日里就連指使的話也未必都聽呢，但鐵石將軍一接了軍令將他們帶到城外，才幾天的功夫全變了樣，還不是鐵石將軍鎮(zhèn)住了他們！”

    這句話一點(diǎn)也不錯，軍中最重的自然是軍功，這種自戰(zhàn)場上得來的榮耀是其余一切光環(huán)都無法比擬的。是以無論周指揮使如何想打壓鐵石，但是鐵石依然能靠著軍功出頭，而且他也始終有著非常高的威信。許千戶那樣嫉恨鐵石，也拿他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

    路指揮同知是個有見識的人，他既然看好了鐵石，自然會讓兒子跟著出去，給兒子添些立身的籌碼。這對鐵石自然是好事兒，別的先不論，只說路指揮同知答應(yīng)下來的上好軍備，就算不為了鐵石，只為了他最看重的嫡長子，他就會全力以赴。寧婉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見你們家大人有遠(yuǎn)見，你也識大體?！?/br>
    “所謂的有遠(yuǎn)見識大體，其實(shí)也是吃了少少虧才得來的，路家前幾代為了承襲軍職可沒少生了兄弟鬩墻的事呢?！甭飞俜蛉司偷吐暤溃骸皬奈夜鹁蜎]有庶子了?！?/br>
    寧婉先前雖然知道路家，但畢竟不很熟悉，免不了要問：“那怎么做到的？”路指揮同知有無妾室她不知道，但想來從四品官員身邊也不可能沒有侍候的人，而路少夫人身邊的那個梳了婦人頭的就是跟著路少夫人嫁過去的丫頭，如今做了房里人。

    “自然是有法子的，我悄悄告訴你?！?/br>
    第235章 心安

        在趙太太的牽線下，路少夫人一向待盧夫人十分親熱，現(xiàn)在路少爺?shù)搅髓F石將軍手下剿匪，她對盧夫人便更多了幾分善意。估計著盧夫人出身不高，家里能教的也不多，便將一些內(nèi)幃私情悄悄告訴她，“你們?nèi)缃襁€用不到，但總有要用的一天?！?/br>
    寧婉自然明白，十分領(lǐng)情，“多虧你能提點(diǎn)我，否則我哪里能懂這些呢！”

    “我也是嫁到了路家才知道的，先前在娘家還真不知道這些大戶人家原有這么多*。我們雖然不害人，但也要會些手段自保，只要不損陰德就好?！?/br>
    這些就是趙太太也未必知道的，否則也就沒有趙國葆這個人了。如今路少夫人又解釋了幾句，自然是擔(dān)心自己以為她心狠手辣，恐怕也有提醒自己不要過分之意，寧婉深以為然，“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你告訴我的法子我定然不會濫用害人，只自保而已?！?/br>
    路少夫人就笑了，“我若是不知道你的為人，哪里會將這樣隱密的事說出來？”

    這番私話說過，兩人覺得情分更勝一籌，又閑聊幾句，約了過年時見面，路少夫人就道：“如此我們就分開吧，倘若我們不走，外面的車子也不能散了?！?/br>
    寧婉就明白了，那些親人跟了鐵石出門的人定然是想見自己的，但又因?yàn)樗匚粗\面而無人為她們引見，便等在一旁，如果自己隨路少夫人回指揮同知府，她們正可以去路家拜見，由此便能結(jié)識了。她便一笑，“今天確實(shí)沒有心情，等些時候再見吧?！?/br>
    這時老林早將車子拉了過來，寧婉換了車子就回了老宅，向婆婆說了見到鐵石的情形，唯獨(dú)將那花的事隱去了，又笑道：“如今安平衛(wèi)里幾個長官家?guī)缀醵加凶又陡F石出征呢，路家更是將嫡長子都送去了，婆婆想著可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相信鐵石一定會勝！”

    又將自己想到的事情一一講出來開解婆婆，“這些人在軍中，他們的父兄在安平衛(wèi)哪里能不盡心盡力地為鐵石打點(diǎn)糧草兵備？所以我說鐵石用不了兩三年就能將土匪全部剿滅！”

    婆婆一向相信兒子，但卻沒有什么見識，聽了兒媳婦言之鑿鑿，十分有道理，便也跟著喜悅，“我就說你是有見識的，送鐵石出征竟能探聽這許多消息！我們在家里等著也心安呀！”

    至此，婆媳二人就安心在家度日，吳老夫人一向不管事也不生事的，寧婉每日里陪著她說說閑話兒再打一會兒牌就將她哄得很是開心，老宅里人少事少費(fèi)不了什么心思，鋪?zhàn)佑姓乒竦墓苤?，因此她倒閑了下來。

    寧婉本是閑不住的人，突然就想起了一事，洛冰將洛嫣送來時說給自己寫了字帖，眼下不如讀書之余再練練字？等一會兒見了應(yīng)該讓洛嫣送過來了。

    正想著聽有人叩門，知是洛嫣，家里其余的人要進(jìn)門便進(jìn)，至多在門外說一聲，唯有她進(jìn)來前一向是叩門的，且叩門之聲又從來都是三下，三下之后無論有無人應(yīng)答都會停下，過上片刻仍然無人應(yīng)便再叩一次，沒有人相邀絕不進(jìn)門。大家先是不大適應(yīng)，后來便也有樣學(xué)樣，但是每個人叩門的聲又都不同，與洛嫣從容而有節(jié)奏的聲音總是差上一些。

    寧婉便在屋內(nèi)高聲應(yīng)道：“嫣兒吧，請進(jìn)來！”

    洛嫣雖然幾乎生下來就沒享過富貴，從兩三歲起就生長在遼東最偏遠(yuǎn)貧瘠的多倫，但她與遼東尋常人家的孩子一點(diǎn)也不相像。在寧婉看來，外表的不同還不是主要的，而是她骨子里就有一種特別的風(fēng)格。

    這種特別在日常的相處中便顯得十分地知禮節(jié)，叩門是一節(jié)，其余的更是不可勝數(shù)。

    果然門打開處就露出洛嫣毛茸茸的小腦袋，走進(jìn)來又轉(zhuǎn)身細(xì)心地將門關(guān)好，笑著將一個青布小包袱放在桌上道：“這是我哥哥給寧jiejie的字帖，我想著jiejie前些時日沒心思，如今閑下來也許會用到的?！?/br>
    寧婉不知有多少次驚嘆洛嫣心思之巧了！自己才動了想練字的想法她就能猜出來，才是個十歲的孩子呀！

    她的坎坷經(jīng)歷固然有關(guān)，但天性里帶來的機(jī)巧也是必然的。

    寧婉打開青布小包，里面是整整齊齊的一疊字紙，寫的竟是《史記貨殖列傳》，她特別認(rèn)真讀過的。眼下她更被上面的一筆字震驚了，個個端正清麗卻不失風(fēng)骨，當(dāng)日聽洛冰的意思竟對這字并不十分滿意，可是寧婉卻極喜歡，自己就想要練成這樣一筆字！笑著向洛嫣道：“真是多謝洛大哥和你了，我這就練起來，將來也不至于在別人面前不好意思拿筆！”

    洛嫣陪笑說：“我哥哥本要給寧jiejie找王羲之的字帖，雖然真跡不可得，但臨本亦好，還說那種‘從容嫻和，氣盛神凝’之意最和寧jiejie習(xí)練了，只是遼東文風(fēng)不盛，怎么也找不到，只得自己寫了給寧jiejie將就著用吧?！?/br>
    寧婉倒是聽封少奶奶說過王羲之的大名，可她還是堅信，“我倒是覺得就算真找到了也未必有洛大哥寫得好呢。”

    “我哥哥怎么比得了書圣呢！”不過聽人贊自己的哥哥，洛嫣還是笑得很開心，“但我哥哥從小見過許多書法大家的真跡，也在寫字上下過許多功夫，因此他會寫好多字體，我現(xiàn)在練的也是他幫我寫的簪花小楷?！?/br>
    簪花小楷名聲之大，便是封少奶奶也曾自嘆畫虎不成反類犬，不想現(xiàn)在小小的洛嫣竟然在練，寧婉再抑不住好奇之心，“我去瞧瞧?！?/br>
    洛嫣就笑道：“我去給寧jiejie取來?！?/br>
    寧婉就叫住她，“正好我也要去你屋里看看呢，就一起過去吧?！?/br>
    老宅的西廂里平日是空著的，備著安平衛(wèi)那邊來人住，因此里面的家具擺設(shè)都不差，寧婉將洛嫣安頓在這里時曾親自檢視過一回，又拿了衣料棉花等等令白氏幫她做了衣裳鞋襪及被褥門簾巾帕等等日常之物。她從沒想過巴結(jié)洛家兄妹，但是既然洛冰將洛嫣交給自己，自己就要好好地待她。

    如今進(jìn)了西廂，見所有用品樣樣整齊，寧婉方在桌前坐下。洛嫣就自柜子上捧下兩疊紙來，“這是哥哥給我寫的，這是我寫的?！?/br>
    如果沒有洛嫣的說明，寧婉恐怕分不出這兩份字跡的不同，除了紙張有新有舊，所有的字都美麗靈動可愛，不由得贊道：“有其兄，便有其妹！真是令人羨慕不已呀！”她不覺再次環(huán)視四周，同樣的屋子，在洛嫣住進(jìn)來前不過尋常，但是現(xiàn)在東西還是原來的東西，卻從里到外透著一種非同一般的清雅。

    寧婉想起洛冰給meimei所帶來的包袱，除了兩套衣裳外便都是書籍、筆墨紙硯等等，真正的家學(xué)淵源、底蘊(yùn)深厚就是如此吧！是以洛家兄妹回到京城才會一飛沖天。

    洛嫣自看出她贊嘆之意，就笑著將洛冰所寫的那一疊簪花小楷捧給寧婉，“寧jiejie，要么你也練簪花小楷吧。我聽哥哥說我母親就寫一筆特別好看的簪花小楷，頗為好些人贊賞呢，因此他就仿了母親的字教我。?！?/br>
    雖然洛冰寫給自己的字帖也十分好，但是簪花小楷又有一種特別的美，婉若秀美的少女，便是男子有多英俊也比不了的，寧婉果然動了心，“我能寫好嗎？”

    洛嫣就點(diǎn)著頭笑說：“別的我不曉得，但這簪花小楷我練了幾年，哥哥也說我有些小成，寧jiejie若有什么倒可以問我。”

    寧婉就要答應(yīng)下來，可是她在最后的時候還是想到，如果洛冰覺得自己適合練簪花小楷，豈不是早就給了字帖？他既然特別為自己定下了習(xí)什么樣的字，自己還是不要改的為好，還是搖了頭，“我還是聽洛大哥的吧?！?/br>
    洛嫣就有些失望，“我原想著我們能一處練字了呢?！?/br>
    “雖然不練一樣的字，但也未必不能不在一處呀！”寧婉看了看洛嫣的書架，就笑道：“洛大哥還真是，特別給你帶了這么多的筆，難不成我這里就沒有嗎？”

    洛嫣就笑，“簪花小楷所用的筆必是要純狼毫，或者紫毫，大哥怕遼東一時買不到，就托人一次多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