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哥竟把蒜苗當成盆景？”寧婉也不想洛冰在遼東過了十來年，竟然連蒜苗都不認得，再一想他到了遼東就被發(fā)配多倫，又一直在軍中，沒有見過也有可能，就笑了，“其實也不錯的，我把蒜苗養(yǎng)在屋里桌上也是為了這一抹綠十分好看?！?/br>
    在遼東的冬日里，雖然有人會在暖房里種各種青菜，但那樣的菜價十分高，并不是日常里吃的，尋常人家并不大買，但是想吃青菜并不是沒有辦法的——養(yǎng)一盆蒜苗就是又容易又實用的。

    將大蒜擺在淺淺的沙盆里，放在溫暖的屋子中，隔上三五天澆上一回水，沒多久就會抽出嫩綠色的蒜苗來，蒜苗長到一尺來高的時候就可以剪下來吃了，炒rou、炒雞蛋，或者切成小段放在湯菜上面，帶些蒜的味道，可又不那樣辛辣，十分鮮嫩，又好看又好吃。

    眼下寧婉養(yǎng)的這盆蒜苗無怪被洛冰當成盆景，原來她愛干凈又愛俏，因此用了一個白瓷盤盛了寸許高的清水，然后將大蒜剝了皮一個個地擺在水中，白生生的蒜頭，青青的蒜苗，冬日里放在桌上可不是很漂亮？

    寧婉就又說：“不過，這蒜苗可比盆景有用得多了，就是今日吃了，還會再長出來一茬，過些日子就又能吃了?！?/br>
    洛冰畢竟還是不懂稼穡的，就驚問：“若是如此，我們也應(yīng)該種起來，那樣冬季里不管什么時候都有青菜吃了！”

    就連鐵石也笑了起來，“洛大哥真是沒見過的，這蒜苗最多能長出三茬，再多就不成了?！?/br>
    “我就是想呢，若是一直能長出蒜苗來，我們豈不用不必貯存秋菜了！”洛冰就也笑，卻也拿定了主意，“我們也有好些蒜，明日我也在屋里養(yǎng)一盆，我瞧著竟不比那蘭花差呢！”蘭花的葉子也正是這樣細細長長的，如果沒有開花可不有些像蒜苗？

    寧婉聽了他說蘭花就說：“其實要看花也容易：平日里吃白菜時將葉一片片地摘下來，剩下小小的白菜心還在根上，再用水將白菜的根泡著，沒幾天白菜心里就開也小花來了?！庇值溃骸奥宕蟾缛羰窍矚g這些東西，還有好多東西都能做呢，蘿卜頭泡在水里也能養(yǎng)出綠葉開出小花，我還喜歡把芹菜心養(yǎng)起來，雖然不開花，但那綠色最好看。”

    洛冰方知自己到遼東這幾年心如死灰，人就似瞎子聾子一般，寧氏所說的一切他未必從沒見過從沒聽過，但的的確確沒有進過他的心，因此他心中才唯余“苦寒”二字。其實遼東的苦寒里還有更多的生機和樂趣。他原是絕頂聰明的人，眼下一經(jīng)想通便豁然開朗，點頭笑道：“明日我便做起來！”他要給自己的生活里添上幾許生機！

    午后鐵石接了路指揮同知出城看磚窯；洛冰帶人搭戲臺、雇戲班；寧婉回娘家找了爹陪著去望遠樓里請大廚、商定了菜單，回頭與洛冰又見了幾次面將事情一樣樣定下，也就到了請客的日子。

    第211章 烤rou

        這一天，鐵石給所有修繕城墻的兵士們都放了假，就在磚窯前請了路指揮同知和路少爺?shù)鹊入S從人員。

    那邊都是男人，因此寧婉在正日子并沒有過去，但是她知道一定辦得不錯：羊都是新自北邊買來的，當日早上才宰殺，新鮮得緊，洛冰早拌好了調(diào)料，他在多倫時常烤rou，經(jīng)驗十分豐富；望遠樓里最有名的大廚會在一旁新壘好的灶上做出拿手菜；酒是在酒莊里買的上好高粱酒，自己還讓人特別開了窖送去了十壇葡萄酒；最吸引人的應(yīng)該是唱戲了，寧婉與洛冰商量了點的都是武戲，《挑滑車》、《鐵籠山》、《八大錘》等等。

    自城內(nèi)都能聽到鑼鼓的聲音，虎臺縣里好多人都跑去看熱鬧了。

    寧婉不禁想到鐵石做事果然與旁人不同，宴客竟是這樣大的手筆，仿佛是盛大的儀式，將修城墻的大事隆重地推了出來，應(yīng)該會讓許多人記上很久吧。

    而被請的路指揮同知一定會很滿意的。

    至于今日一同吃席的兵士們，更會歡喜異常。

    比借個園子擺酒看戲好得多！

    正想著，白氏進來笑著說：“夫人，中午想吃什么？”

    平日里鐵石天天回來，寧婉每日算著要做什么，十分用心，今天只有自己一個便覺得些沒意思，就道：“什么都好，你看著做吧?！?/br>
    “那我搟面條怎么樣？家里有野雞湯，再用白菜、木耳、蘑菇切絲下到湯里。”

    寧婉還沒來得及說“好”，就聽院門前響起了馬蹄聲，接著門就被猛地推開了，老林沖了進來，“夫人！副千戶讓我火速送來！”

    寧婉嚇了一跳，卻見老林手中捧著一個大包，竟是用鐵石的披風包著的，不知是什么，只得趕緊接過來打開，原來里包的是倒扣了盤子的大碗，揭開盤子，里面竟是一大塊烤羊rou！

    白氏也被驚了，站在一旁伸著脖子看，如今見了一塊烤羊rou就罵老林，“不過一塊烤rou，你急的是什么，竟把夫人和我都嚇了一跳！”

    老林平日話不多，嘴也笨，被罵了就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結(jié)巴地道：“副千戶，副千戶讓我騎馬趕緊送來，說是涼了，涼了烤rou就不好吃了！”

    寧婉此時也想罵人，不過她不是要罵老林，是想罵鐵石，現(xiàn)在外面有多冷！為一塊烤rou，他竟把披風脫了！因此就趕緊將披風疊起遞給老林，“趕緊騎馬火速給副千戶送回去，讓他披上，別涼著！”

    老林聽了火速就轉(zhuǎn)身走了。

    白氏便趕緊將門重新關(guān)好，轉(zhuǎn)身回來正想向夫人說話，就見夫人的臉是紅的，卻正正捧了那烤rou在吃，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悄悄退了出去，情知夫人不會再想吃什么面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關(guān)了門再沒出來。

    寧婉拿起羊rou，一口咬了下去，新烤出的rou還有些燙嘴，表面是脆的，里面是軟的，濃郁的香氣早已經(jīng)充滿了她的鼻子、嘴巴，當然還有她的心。她品嘗著，又細看了看手中的rou，原來是一大塊肋排，rou色金紅，上面還留著剛剛被火烤出來的小小氣泡，真是她所吃過的最美味的羊rou?。?/br>
    她完全能想得到，鐵石最初并沒有想到給自己送烤rou，他不是那種十分細膩的人，但是當嘗到了烤rou，或者僅僅聞到了烤rou的味兒就想到了自己，然后讓老林火速把烤rou送來，只怕這rou的味道變了，自己嘗不到最好吃的。

    這份心思，自己再也想不到他會有的！

    但是他竟然就有了。

    平日里寧婉并不吃太多，甚至她還會告訴娘和大姐她們也不要吃得太胖，但是今天她越吃烤rou越覺得香，也根本舍不得把這烤rou送給別人，其實她不是小氣，就是家里買了很貴的牛rou也一樣給白氏老林吃。但是，現(xiàn)在，她一個人把烤羊rou都吃光了！誰也沒有分一點！

    寧婉摸了摸肚子，才意識到自己竟吃撐了，喝了一杯茶仍然覺得肚子里飽飽的，只得披了披風出門走動走動，在街上繞了兩個圈子進了牛記藥鋪，“給我拿一顆大山楂丸?！?/br>
    平日里德聚豐偶有誰不大舒服，都是在牛記看病取藥，因此藥鋪的伙計是熟識的，笑著應(yīng)了回身去藥丸，還不忘向?qū)幫裾f：“還是你家的小弟弟貪嘴吃多了吧，不如拿兩顆留著一顆備用?！?/br>
    “除了他還有誰能吃撐？”寧婉昧著良心將丟人的事推到了石頭身上，“拿兩顆也好，萬一下一次再吃多了就不必過來了?！?/br>
    伙計將兩顆大山楂丸包好遞給寧婉，“這大山楂丸最適合小孩子了，味道又好，雖說是吃藥，但也跟吃果子似的，吃了讓他再玩一會兒就好了?！?/br>
    寧婉回家吃了一顆大山楂丸，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就躺到了炕上，不知不覺睡了香香的一覺。等她醒時就見鐵石正坐在她身旁看著她，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正看著她的臉，連眨也不眨的。

    “什么時候了？大白天的我怎么就睡著了？”

    “這兩天你一直忙著宴客的事，能不又累又困嗎？”盧鐵石見她醒了就笑著湊過來，“你睡著的樣子真好看！”

    寧婉想說自己真不是累的，而是撐的，只是這話她如何說出口？且她此時又發(fā)現(xiàn)睡一覺也能消食，起碼她現(xiàn)在覺得好了，攏了攏頭發(fā)欠身看看外面的天色，“不想一覺竟睡到了晚飯時分！”又笑著問：“你中午吃了羊rou一定不大餓，晚上不如我給你下碗面，清淡些的，怎么樣？”

    “我才從宴上回來不想吃了，你讓白氏給你下面吃吧?！?/br>
    “我晚上也不想吃了?！?/br>
    “那也好，我們早點睡?！?/br>
    寧婉這時還有些迷糊，但卻突然意識到，“你喝酒了？”

    “嗯，今天還喝得多了些。”

    無怪今天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帶著別樣的光芒，讓寧婉不由得又想起了夢中那個穿著鎧甲向自己壓迫過來的冷面將軍。充滿力量的愛撫一時間竟讓她恍惚了，將兩個人混成一個，當然他們本也是一個人——盧鐵石。

    兩人沒吃晚飯就歇下，真正到了入更時分，肚子卻覺得空了。寧婉才知道，原來那種事比大山楂丸和睡覺兩種法子還要能消食！枕在鐵石的胳膊上吃吃地笑，“好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