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四姨娘要是不懂事,那過了年我就給老爺再納個五姨娘!”周老夫人的心里早已經(jīng)煩透了,勉強保持著客氣的神態(tài)讓人將盧指揮僉事送了出去。 盧指揮僉事便在佛堂門外躊躇了一會兒,他如今兩妻四妾,但還真是無處可去。發(fā)妻吳氏那邊是因為答應了周氏再不會去的;周氏自知道了吳氏還活著就住進了佛堂,就連鐵城也是在佛堂里生的;大姨娘見面就會與他叨咕寶珠的親事,他如今很不想聽;二姨娘也差不多,會說鐵垣的差使,他更是為難;三姨娘倒是不會多話,可她總是怯怯的神色自己從來沒喜歡過,再加一個也是怯怯的寶璐更是讓他煩心;四姨娘又是不懂事的…… 可若是回外院一個人住,畢竟是除夕,下人們見了個個都要瞪大眼睛吧? 因此盧指揮僉事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去四姨娘的屋子。穿過半個園子,再繞過花廳就到了,他方要進門,卻抬頭向一旁看了一眼,這里緊挨著正院,周氏從來沒有住過,專門留給吳氏的,平日都空著,但是今夜里面倒是住了人。不過,眼下燈火俱息,就似平日一樣沒有人。 “唉!”盧指揮僉事不知為什么突然就嘆了一聲氣,明明今年的年三十家里人最全,又難得地沒有生出什么紛爭。但是,莫名地,他卻覺得更是悲涼。 第204章 鐘聲 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大年夜,盧鐵石和寧婉回了房便悄聲私語,他們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有許多話兒要說,因此一直到著實困倦不已時方才合眼睡了一會兒,不過一個更次天色方亮時兩人就醒了。 在這里又不能做平日早上做的事,寧婉趕緊起身穿衣裳,“我去看看婆婆?!?/br> 盧鐵石也明白再不起來就難忍了,因此也坐了起來,“這么早我娘恐怕還沒醒呢,我?guī)愕桨财叫l(wèi)里逛逛吧。” 寧婉聽了不由得奇怪地問:“這么早可有什么看的?” 盧鐵石就笑說:“我?guī)闳タ纯茨强诖箸?。?/br> 原來除夕午夜大鐘響起之時,寧婉就露出些想往之色——她先前雖然來過幾次安平衛(wèi),但卻沒有去看過那鐘。那時她到安平衛(wèi)多是陪著趙太太,并不好自顧自到處逛,后來趙太太年紀大了,她接下趙家的事,更是沒有到安平衛(wèi)玩樂的機會,因此那口聞名已久的大鐘仍舊還只是聞名。 不想鐵石覺了出來,一大早地就要帶她出門見識一番。寧婉被他拉著手悄悄地走了出去,就見院子里一片寂靜,下房里的丫頭婆子們還沒醒,他們打開門閂竟沒有人發(fā)覺。 昨晚回來時天氣已晚周圍一片漆黑,如今寧婉才知道這里果然是指揮僉事府的正房,青磚灰瓦,十分氣派,回首望見匾額上書著三個大字“榮華堂”,心里立即想到“婆婆這一生與榮華其實一點關系也沒有?!碑吘故沁^年,卻也不與鐵石說。 他們從正房的側門出去,穿過兩道小門進了花園,又在花園里七拐八拐地到了一處角門,這里正是早上送水送菜的,下人們見他們的衣著連問也不敢問,出入十分容易,寧婉就轉頭笑,“不想你對府里竟這樣熟!” 盧鐵石帶著她走進一條很窄的小路,“我七歲的時候我娘把我送到這里讀書習武,所以這里的路我都記得?!?/br> 寧婉還是第一次聽到,非但過去的傳言中沒有,就是婆婆也沒有提過,因此就問:“你在安平衛(wèi)里住了幾年?” “其實不過幾個月。”盧鐵石回想了一下,“確切的時間我記不得了,正是過年后娘將我留在府里,然后外面柳枝青了的時候我就回家了?!?/br> 那就是三四個月的工夫,的確很短,無怪自己不知道。寧婉又問:“公公和婆婆既然讓你留在安平衛(wèi),后來怎么又同意你回家了?” “那時我雖然小,可就是不愿意留在這里,年還沒過完就一個人跑回去了,我爹騎著馬一直追到家里打了我一頓,又重新將我?guī)Щ貋恚墒俏矣峙芑貋砹?,幾次之后,他們就不管我了?!?/br> “那你怎么學會讀書和武功的呢?” “娘在家里給我請了個武學師傅,在家里教了我?guī)啄?;字在學堂里認了幾個,后來又跟著洛冰讀的書?!?/br> 原來如此!寧婉完全明白鐵石為什么在府里住不下去,正如昨日自己所感覺到的,這個家里的人對他們十分地輕視,即使鐵石已經(jīng)成了從五品的軍官,他們也依舊不喜歡他,排斥他和自己,那么當初小小的鐵石遇到了什么不言而喻。她就說:“我也不喜歡來這里?!?/br> 盧鐵石卻笑嘻嘻地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意了。” 想到幾天前的鐵石還不情愿來盧府,再看到他現(xiàn)在輕松自得的神色,寧婉也笑了。這個男人的性子再強硬不過,誰也扭不過的,但是他若是想通了,又能十分通徹,比自己還要強呢。因此她便道:“我是小家氣了,其實來這里也不錯,一個晚上就贏了幾十兩銀子,若是天天有這個收益,比德聚豐那么多人辛辛苦苦做生意掙得還多,我就留在這里長住了!” 鐵石最歡婉兒如此俏皮的樣子,心癢難耐,就抬手在她臉上捏了一下,湊在她耳邊小聲說:“回家我們倆人打牌,不贏錢的,誰輸了要……” 寧婉就臊了,拍了他一下,“這是在外面!” “我早看了,周圍沒有人!” 一大早的,是沒見個人影,但是寧婉還是說,“莊重些!” “那好,回家里我再向你說。”盧鐵石就正了正神色說:“婉兒,其實過去我不止不愿意去安平衛(wèi)的指揮僉事府,過去就連家里我也不愿意回,寧愿住在軍中?!?/br> 若是別人聽了一定會不解,明明鐵石是那樣孝敬婆婆的,可是他卻說不愿意回家。但是寧婉卻懂得,盧家的老宅,其實并不算是家,雖然有著關切,但卻沒有快樂,每每令人覺得壓抑,誰又能愿意回來呢?先前她就有所查覺,但是今天的感觸卻更深。 剛剛告誡鐵石在外面要莊重些的寧婉就將一只手臂伸了過去,自披風之下環(huán)住他的腰,整個人緊緊地靠在他身上說:“鐵石,我們從現(xiàn)在起,要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 “我聽媳婦的?!苯鼇肀R鐵石最愛說的就是這句話。 兩人就相擁著向前走去,又低低地說著些什么,間或笑了起來。 指揮僉事府離鐘樓并不遠,盧鐵石帶著寧婉自盧府角門外的一條小路穿到大街上,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鐘樓。 寧婉就停在街頭仰望,鐘樓之所以稱樓是因為果真這里正是一幢三層的青磚高樓,幾乎是安平衛(wèi)里最高的樓,最頂一層沒有墻壁,四根大柱子支起一個蓋子,與亭子十分相似,只是正中間掛了一口巨大的銅鐘。她拉了鐵石問:“你說這口鐘是不是比我還要高?” 盧鐵石就笑了,“我們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能行嗎?”寧婉從沒想過她能上鐘樓,那里可是再重要不過的地方,每日里城門開關、打更都要以鐘聲為準,且遇有敵情,鐘響就是示警,因此駐著兵士呢,不由得就退縮了,“我們在下面看看就好了。” “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盧鐵石可是不知道什么是后退的,因此拉了她的手向前走去,不從鐘樓下面的門洞穿過,卻直接上了臺階。 原來鐘樓正處于十字街頭中心,因此一樓其實是一個四面貫通的大門洞,四面來往的人正可以穿行,上了臺階到了二樓,這里卻是有門有窗與尋常的屋子相同,屋前還有兩個守衛(wèi)的兵士見了他們就喝道:“鐘樓不許百性擅入!” 盧鐵石就笑著上前一步道:“我是虎臺縣副千戶盧鐵石,今天帶媳婦想看看大鐘,不知能不能行個方便?” 那兩個兵士就呆住了,其中一個機靈,就搶先問:“你可是鐵石將軍?” “正是,”盧鐵石說著從腰間拿起腰牌,“這上面有我的官職名字?!?/br> 不想這兵士并不看,卻轉身跑進了屋子,“鐵石將軍來了!”屋子里忽地一下子涌出來十幾個當兵的圍著盧鐵石看,為首穿著小旗衣甲的人就大聲嚷嚷道:“真是鐵石將軍!我先前見過你帶夷首到安平衛(wèi)的!” 寧婉原也知道鐵石在軍中極有聲望,但是鐵石在虎臺縣久了也不過爾爾,不想在安平衛(wèi)卻見了大家的熱望,因此就悄悄退了一步,心里既是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鐵石正與那小旗說:“我想帶媳婦看看大鐘是什么樣子的?!弊约阂创箸?,是不是會影響了他的威名呀! 那小旗早將頭點得有如雞啄米,“那自然行!那自然行!”又向后退了一步,抬手道:“請夫人上樓檢閱!” 寧婉不覺手足無措起來,趕緊笑著擺手道:“我就是隨便看看?!?/br> 盧鐵石卻大大方方地拉起她的手拾階而上,轉過一個平臺就上了三樓。 大鐘正在眼前,正懸在鐘樓頂心的梁柱之上,鐘身正對著寧婉的眼睛,真的好大呀!鐘的高度比寧婉還要高一些,寬度更是她的幾倍了!黃銅的鐘面十分明亮,上面鑄著的字和回形紋飾清清楚楚,寧婉繞著鐘讀了一遍,才知道這鐘竟是本朝初年平定遼東時征虜將軍所鑄,上面還記著鑄鐘的時間及匠人的名字,不由得道:“果然長見識了?!?/br> 那小旗就在一旁說:“聽說鑄鐘的匠人是極有名氣的,京城里的鐘就是他帶著徒弟們鑄的,因此征虜將軍才將他自京城調(diào)來為安平衛(wèi)鑄鐘。而這鐘果然聲音極洪亮,不只這安平衛(wèi)之內(nèi),每次鳴響便是附近的村莊都能聽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