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楊太太和宋太太就說:“了不得了,你家姑奶奶牌打得好,我們一會兒都輸光了沒法回家了呢!” 寧婉就笑,“風水也總得輪流轉一轉,平日只你們贏我娘,倒不許我來贏回來點!” “你娘如今也打得好了,并不大輸?shù)?,”宋太太就說:“何況你們家還怕輸這一點子錢?”其實她們一年到頭也不過此時能在一處玩一玩的,且每一把牌輸贏也不過幾個錢,一天打下來就是一直輸也輸不許多。 正說著,石頭捧著一把錢進來,“娘、我爹讓我送來的,說是前面鋪子里的事娘不必擔心,他守著呢,還問這些錢夠不夠,不夠讓我再去?。 比缓缶团艿綄幫衩媲?,親熱地說:“姐,你回來了!” 這邊姐弟二人說話,那邊楊宋兩位就與于氏說笑,“你家寧掌柜怕你不夠輸呢,豈不知你錢匣子里早贏得放不下了!” 大家說笑著打牌,寧婉坐了一會兒就站起身,卻又按住她們不許送,“我先去前面看看爹就直接走了,也不叫鐵石過來道別了。畢竟兩三日后就回來,到時候再給大家拜年。”其實她二十三出縣城前還回一次娘家,算起來果真沒幾日的。 大家想也是如此,就笑著說:“你只管去吧,過兩日再見面?!?/br> 寧婉就牽著石頭去了前面和爹、小柳以及掌柜們打了招呼,兩人騎了馬回去。 才走到半路上,天空卻飄下雪來,一片片的雪花飛舞著飄了下來,遠山近地很快就白茫茫的一片,寧婉瞧著身上落的雪就笑了,“這雪下得可真大呀!” 盧鐵石早放慢以馬步,“這雪恐怕要連下一兩天才能停。” “下大雪好呀,瑞雪兆豐年!”在遼東過年時節(jié),大家都喜歡下大雪的,大雪落在田地里,明年開春時才會慢慢融化,正滋潤了肥沃的黑土地,糧食才會長得好。寧婉出身農(nóng)家,雖然現(xiàn)在不種田了,但每逢瑞雪春雨都是極喜悅的。此時說完后突然想到這場雪對別人來說未必是好,就比如鐵石一向關心軍情,大雪天道路難行一定會不方便的,因此又改口說:“這樣大的雪未必能持久,也許很快就停了呢。” 盧鐵石哪里不知道婉兒的好心?就拍了拍她說:“不要緊的,從家里出去沒多遠就上官道,那里總有人掃雪,也不甚難行?!?/br> 寧婉就笑了,看著漫天大雪越發(fā)高興,“我最喜歡下雪了,尤其是大雪。小時候還會堆雪人、扣麻雀,長大了還把雪接來煮茶喝……” 盧鐵石原是不喜歡下雪的,下雪時道路難行,鐵甲寒冷難耐,而且夷人每每因大雪損失了牛羊就會南下?lián)屄印扇缃衤犞駜盒ξ卣f起下雪時的趣事不禁也笑了,“那回去我們就都做起來!” 回到盧家老宅,鐵石去拴馬,寧婉先進了院子,就里面鴉雀無聲的,白氏出來悄聲說:“夫人還在歇著?!?/br> 這時鐵石也過來了,二人也不進上房,就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原來只這一會兒雪已經(jīng)下了兩寸厚了!只要有大雪,雪人是極好堆的,兩人一會就堆成了兩個,放在大門前一左一右,就像門神一般,寧婉就又找了木炭給他們做出了眼睛嘴巴,越發(fā)顯得圓乎乎憨態(tài)可掬。 鐵石就拉她,“趕緊回屋里暖和一會兒吧,瞧你身上落了雪,也快成雪人了!” 寧婉就說:“你沒聽說過下雪不冷化雪冷嗎?這時候一點也不冷的,我還覺得身上熱呢!”又說:“雪人做好了,我們凍冰燈!” 盧鐵石就拿出了銅盆,寧婉趕緊攔住,“可見你從沒弄過這些,水凍成冰是要脹的,盆都會弄壞了,要找舊木盆木桶什么的做。”一時找了兩個舊木桶,裝滿了水,卻在中間用竹筒留出一個圓柱將來好放蠟燭的。 一下午的時光過去,就到了掌燈時分,兩人換了衣裳,再進正屋時婆婆已經(jīng)起來了,白氏送了飯菜上來,飯后就與婆婆說起方才去虎臺縣里的事兒,寧婉還拿出一副紙牌,她自娘家出來到雜貨鋪子里買的,“我見我娘她們打牌也想玩了呢,不如我們?nèi)齻€也開一個局。” 寧婉牌打得極好,比起初學的婆婆和鐵石都要好得多,但是她卻一直輸多贏少,他們打牌前說好了不贏錢,輸了的人講一個笑話。于是她就連講了幾個笑話,把婆婆和鐵石都逗得笑個不止。 鐵石原不會講笑話的,現(xiàn)在也想出來幾個,然后婆婆趕鴨子上架,被逼著說了笑話。如此一鬧,家里的感覺立即就又不同了。 這時白氏又送茶進來,婆婆就問:“外面的雪可停了?” 白氏就說:“非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呢?!?/br> 婆婆臉上的笑容就慢慢淡了下來,放下牌說:“我們出去看看吧?!?/br> 寧婉就幫她披了件大披風出了門,只見屋子外面一片無際的黑暗,唯有借著自窗子里透出的一點光亮方能看到一片片鵝毛大的雪花寂靜無聲地落下,雪竟比方才下得還要大了。寧婉明白婆婆是擔心明天安平衛(wèi)來接大家過年的車會被大雪阻住,因此就笑著說:“這雪雖然大,可是越是大雪越是不能持久,而且鐵石說官路是有專門的人打掃的,恐怕現(xiàn)在就在掃雪呢!” 婆婆是沒有多少見識的人,因此倒是信了幾分,“這樣就好。”又看了一會兒就說:“我們都早些睡吧,明天要守歲呢?!?/br> 第198章 軟弱 回房后盧鐵石就嘆一聲氣,“我爹一次也沒有帶著那邊的人來老宅過年,每年都是我娘帶我過去。”又氣道:“要不是娘,我怎么也不肯去的!” 盧家雖然到遼東時日不長,但老宅才是真正的老屋,盧鐵石爺爺奶奶的祖墳也在一旁,按說到這里過年比安平衛(wèi)要名正言順,就是祭祀也方便。 而且寧婉還知道婆婆才是盧家正經(jīng)媳婦,就是公公不認都不行。律法上明文所書,就算是丈夫想休妻還有三不去,而這三不去婆婆全占了。第一不去是有所取無所歸,婆婆的父母早亡,正是無娘家可歸;第二不去是與更三年喪,婆婆正是曾替公公的父母服過三年喪的;第三不去是前貧賤后富貴,正是說公公這樣娶妻時貧賤,但后來富貴的。這樣的情形,不管婆婆犯了多大的錯,就是七出之條也不能休妻。 如果婆婆硬氣,敢到遼東總兵府或者京城去申冤,周夫人的誥命肯定不保,就連公公的官職也難說。 若是自己遇了這事,再忍不了這個氣的!盧指揮僉事若是還想保住官,那么就要看自己高不高興了,只要有一點怠慢自己也不會容!而周夫人,自己一定要讓她明白她算哪門子夫人?乖乖到自己面前以二房的身份行禮伺服,有一點做不好就要責罵她! 但是婆婆,她竟能混到現(xiàn)在的可憐地步,真是太軟弱了!寧婉想到這里就搖了搖頭,不對,婆婆之所以一直退讓,除了軟弱,還是因為她對公公抱著希望吧。 也正是因為如此,身為兒媳的寧婉只能勸鐵石,“你就當看在婆婆的面子,與那邊面上過得去就好,畢竟婆婆這樣盼著過去看公公。”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一直忍著的!可是那天晚上,你也親眼見了,娘病得……”鐵石說著便停了下來,但握成拳的手上卻暴起了青筋。 寧婉突然就想到她在夢中見到的鐵石,那時的他失去了母親,與父親反目成仇,然后又將妻妾也忘在了城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他什么牽掛也沒有,守城時整日留在城墻上,神情總是一片漠然,她的心就疼了起來,將人攬在懷里,“鐵石,不要這樣!” 盧家的事情她雖不知道真正的實情,可是秉公而言,“婆婆固然可憐,可她也不是沒有錯,你想孝敬婆婆為她出頭,可是卻不要忘記婆婆她的心意;而對公公,他再是無情,也是你的親生父親,曾把你養(yǎng)大,看得出他對你其實并非完全無情……是以我不愿意你與他反目成仇,那樣不止婆婆會難過,就是你自己心里也永遠也過不去,恐怕會痛苦一輩子!” 類似的話洛冰也曾經(jīng)數(shù)次勸過盧鐵石,可是他雖然覺得有道理,但依舊聽不進去,眼下婉兒用溫柔的手輕輕地撫著他的頭,發(fā)自肺腑地想要他好,盧鐵石的心突然間就軟了下來,小時侯父親對他關愛的片段不知怎么涌上心頭,那時他還是很仰慕父親、喜歡父親的,后來卻不知怎么隔閡越來越深,現(xiàn)在他心底的只剩下仇恨,而這仇恨果然也如惡獸一般地時不時出來噬咬著他的心。 “我愿意你一直能笑得有如一道陽光一樣,卻不愿意你因為仇恨而將自己的心封閉了,成為一個冷冰冰的人!”寧婉看著鐵石握成拳的手慢慢松了下來,知道他聽了進去,“我們好好待婆婆,將她當成小孩子哄得開心,其實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老小孩兒;至于公公,你不要再與他當面爭執(zhí)了,至于其他,都隨緣吧。” 這無疑是盧鐵石所能接受的最底線了,他想了想終于點了點頭,“我不會再與爹吵了,更不會動手?!?/br> 寧婉松了一口氣,她曾聽傳言說盧鐵石在婆婆靈前與公公打了一架,還將公公打傷了。雖然情有可原,甚至聽起來很解氣,但其實這也讓他的名聲壞到了極點,許多人罵他的話難聽極了,甚至在他帶兵回援虎臺縣救了大家時,也沒有完全讓這些微詞消失,甚至有的女人們送飯送水時專門避開他,唯有自己暗地里同情他,對他更加關照。 “這我就放心了?!?/br> 盧鐵石就笑了,“瞧你這語氣,好像是一個大人似的,其實你才這樣小這樣嬌弱呢!”說著將寧婉抱在懷里,正好將整個人圈住。 其實寧婉個子不矮,遼東人通常都長得高些,寧家也不例外,而她在寧家中除了爹就是最高的,但在高大威猛的盧鐵石面前就顯得嬌小了,此時她坐在鐵石的懷里,正好眼睛與他平視,就點著他的額頭說:“我本來就是大人,就是要管著你呢?!?/br> “我最喜歡被你管著了,”鐵石將頭湊上來抵住她的額,“從第一次你管我,我就覺得很自在,就像已經(jīng)習慣了似的?!?/br> 寧婉其實只是隨口一說,現(xiàn)在反倒奇怪了,“我什么時候管過你呀?” “第一次我們見面,你不是就讓我按你吩咐的做嗎?后來你又時常提醒我按時吃飯、注意身體好多好多的事?!?/br> “這不是管,這是關切!”寧婉細想一下,自己是有些喜歡管鐵石的事,總怕他吃不好穿不好,不愛惜身體什么的,其實不是她多嘴,而是在夢里自己果真親眼見了鐵石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的! “不管是什么,反正就是很好!”盧鐵石得出了結論,就將頭鉆到了寧婉的懷里,笑嘻嘻地說:“我其實也是小孩子,你好好哄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