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先前寧婉曬干菜時(shí),寧梁和于氏還有些擔(dān)心,但是入秋后家里變著花樣做了幾次干菜,兩人早都覺得這干菜一定能賣出去,而且畢竟幾乎沒有本錢,不論賣價(jià)多少都是白掙來的錢。 寧婉便跟著爹去了虎臺縣。 干菜并不是稀奇的東西,虎臺縣里早有賣的,但是寧婉帶來的干菜卻又不同,做得格外經(jīng)心,既干凈又整齊。 酒樓里要的并不多,畢竟他們就是冬日里也要買在暖屋里種出的新鮮菜。倒是走了幾家鋪?zhàn)佣伎粗辛艘?,父女兩個比較了一下,最終還是賣到了收寧家干貓爪兒菜的那家,他們給的價(jià)最高,要的量也大,因此又定下過幾日再送。 出了鋪?zhàn)樱瑢幜壕蜐M臉喜色地說:“先前并不知道,原來什么都能掙錢,只說你們幾個小女子,無事時(shí)切切洗洗曬曬的,如今竟也換了這些錢回去。還有那些炒貨,不想竟這么值錢,都比rou貴了!大家還搶著要。”只送了一次貨,他的搭褳里便裝了幾塊銀子,心里的喜悅怎么也掩蓋不住。 “在外面掙錢的地方還多著呢,只是我們?nèi)掖逄Я?,什么也不知道?!睂幫駞s又說:“爹只看到我們賣東西掙到了錢,其實(shí)這些鋪?zhàn)拥故忠毁u,價(jià)又高上一倍甚至更多,錢掙得比我們?nèi)菀锥嗔?!?/br> 寧梁便不信了,“高上一倍也就算了,豈還能更高?那樣誰會買?” 寧婉便細(xì)細(xì)地講給爹聽,“剛剛那家收干菜的,他家的貨恐怕是要送到安平衛(wèi)或者京城,所以只挑最好的要,別看給我們的錢比別處多,可我估計(jì)著猴頭、蘑菇、貓爪兒菜他們的利至少要在幾倍以上,就是最便宜的干菜也要翻上幾番。”再次勸爹,“等我們家將來攢夠了錢就搬出三家村,到虎臺縣里也也開一家這樣的鋪?zhàn)樱M不是好?” 先前寧婉每說起要離開三家村的話,寧梁都不接話,他其實(shí)還是不愿意的,但是今天乍聽了這話卻“嗯”了一聲,心里越發(fā)活動起來。 寧婉見狀便也不再多說,搬家的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因此讓爹慢慢想通了就好。反拉著爹去了金店,果然給娘挑了一根雙股云紋金簪,自己買了一對米珠的小花,又給石頭買了一把銀鎖。 爹就嘆道:“先前家里窮,你們幾個孩子誰也沒有金鎖銀鎖的,如今石頭命好,才生下來沒幾個月,竟有了一把大銀鎖!” “銀鎖算什么!以后我們再給石頭打一把金鎖!” “你現(xiàn)在的語氣大倒得很了!” 寧婉就笑,“人家都說財(cái)大氣粗,我們現(xiàn)在有銀了,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大一些了?!逼鋵?shí)也是如此,先前寧梁在三家村也不過十分不起眼,自家里的生意做了起來,村里有什么事都會想到他,就是郭家前些日子新房上梁,也請了寧梁去做席呢。 父女二人說說笑笑地又買了些東西回家不提。 還沒到過年,于氏便在發(fā)髻上插了一支金簪,寧婉的珠花也戴上了。原本她有了夢里的經(jīng)歷,總覺得自己還是個黃毛丫頭,沒什么可打扮的,倒是喜歡裝扮娘,硬是幫娘將簪子插上,可娘聽了她的話,可也不許她什么也不打扮,于是娘倆兒就都將新首飾用了。 寧梁倒是笑著說她們,“既然買了就用著,過年的時(shí)候再買新的?!?/br> 胡家村的七嫂子過來時(shí)便見寧婉穿著一件水粉色的小襖,蔥綠裙子在院子里拾綴山貨,因?yàn)槊β得骖a紅潤潤的,鬃角帶了些微汗。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垂在腦后,一對光閃閃的珠花別在頭上,卻沒有分在兩邊,而是并排插在一側(cè),便更有一種俏皮的感覺。 無怪公公看上了婉兒呢,又能干又會掙錢,長得也好,還會打扮,的確是十里八村的人尖子。七嫂子想著便上前一步笑道:“婉兒,還忙著呢!” 寧婉聽了聲便停了手笑,“七嫂子來了,趕緊進(jìn)屋里坐?!?/br> 七嫂子卻停在她一旁,去看大盆里的榛子,“選榛子呢?” 原來榛子收進(jìn)來晾曬去皮后還要挑選兩次,這才能用鐵鍋炒呢。第一次放在水中選,成熟的榛子果仁是滿的,便沉到了水底,而沒有成熟的榛子里面是空的,便浮在水面上。將浮著的榛子撇去之后,卻還要用篩子選上兩回,將大小不的榛子分開。 不只是是因?yàn)榇笮¢蛔觾r(jià)格不一樣要分開,炒榛子里也要按大小不同分開炒,這樣才不至于大的不熟小的糊了。所以看似村里人將山貨便宜地賣到寧家,其實(shí)寧家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多著呢。 寧婉應(yīng)著,又抓了一把剛炒好的榛子遞過去,“七嫂子嘗嘗。” 七嫂子接過榛子,雙手分別握了一半,然后略一用力合在一處,手中的榛子相互撞擊,便大半裂開了,許多圓滾滾又炒得微黃的榛仁便在掌中。原來榛子炒得恰到好處時(shí),榛子殼便都開了口,不必費(fèi)勁就能打開。 撿了榛仁放到口中,滿是香氣。剛炒好的榛子比放涼了的還要好吃呢! 七嫂子吃著榛子便又問寧婉:“這么多山核桃,你們家可怎么弄?” “都砸開取了仁賣?!比绻苯影焉胶颂宜偷交⑴_縣里固然也能賣掉,但是運(yùn)送麻煩又賣不上價(jià),還來如辛苦些取出山核桃仁,再按仁的完整程度分成幾等賣出去,除了工錢還能多賺一倍。寧婉就笑,“這兩天我們家正要請人幫忙呢,七嫂子如果愿意也來吧。” 七嫂子點(diǎn)頭,“我家里活兒都干完了,正可以來幫工呢?!庇终f了一會兒便進(jìn)門找于氏說話去了。 寧婉只當(dāng)她來閑逛,且她手中又忙著,便只進(jìn)去送了一碗茶就罷了。過了一會兒,娘送七嫂子走,便喊:“婉兒,你七嫂子走了,你過來送送!”寧婉便趕緊笑著陪娘送到了門前。 第80章 口風(fēng) 晚上吃了飯,于氏喂過石頭便叫寧婉,“帳等會兒再算,娘和你說話?!?/br> 寧婉覺出娘的語氣不同,便將帳本放下,好奇地問:“什么事?” 娘就拉著她說:“你當(dāng)七嫂子今天來做什么?是來給你說親的!” “說的是誰?”寧婉隨口問了出去,可是心里馬上便明白了,胡七嫂子正是胡敦儒的嫡親嫂子,原來胡家長房里是大排行,胡村長的二兒子行七,他的媳婦大家就都叫七嫂子。七嫂子輩份雖然不高,但是人十分活絡(luò),才不過半年時(shí)間,早與三家村各家都十分熟悉,聽說郭小燕的親事便是郭老爺子托她幫忙的。如今胡七嫂子來自家說親,十有七八就是胡大娘托她來問自家口風(fēng)的。 娘便喜滋滋地說:“自然是胡小先生了!別人哪里配得上我家婉兒?!?/br> 寧婉在爹娘面前雖還有著小兒女心態(tài),可是遇到了旁的事便又覺得自己其實(shí)并不小了,因此也不怎么覺得害羞,只是在想,“自己與胡敦儒成親?合適嗎?” 自然又想到胡敦儒原本是娶了馬驛鎮(zhèn)上的一戶人家的女兒,家里是開油坊的,好像姓古。至于這家姑娘長得什么樣,性情可好,他們兩人過得怎樣她倒一點(diǎn)也不知道,畢竟那時(shí)她還與胡敦儒不熟呢。不過以胡敦儒溫各謙讓的性子,想來夫妻二人一定能相得的。 于氏見女兒怔怔的,便只當(dāng)她是喜歡的,便又開心地說下去,“若是別人家,我定然要推一推,等你爹回來后好好商量商量,再問過你才能答應(yīng),但是胡小先生嘛,怎么能與別人一樣?我就先答應(yīng)下來了。咦?你怎么這個神情,你不是也一直說胡小先生好嗎?” 寧婉雖然早認(rèn)定自己這一次會與其他女子一樣正常嫁人,生下孩子,可是乍一聽娘說答應(yīng)了胡家,心里還是不自在起來了。也許是因?yàn)樗龥]真正成過親?又或者是她在趙家見過夫妻間太多的的丑事?還是她不喜歡胡敦儒? 她又仔細(xì)想了想,確定自己對胡敦儒印象還滿不錯的,謙謙君子,溫和善良,公正無私,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媳婦一定也會如此,按說沒有什么不滿的。再想想他將來還會考秀才中舉人,當(dāng)過官,又做教書的先生,果真像娘說的,配自己十分有余。這門親事自己是應(yīng)該答應(yīng)的。 可是寧婉還是笑不出來,便硬扯出點(diǎn)笑意說:“娘說好就好吧。只是我早說了不能早嫁,總要將家里的生意打點(diǎn)差不多再成親。” 于氏便當(dāng)女兒害羞了,畢竟這門親不論讓誰說都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因此就又笑了,“你七嫂子今天來就是探個口風(fēng)的,若要真結(jié)親還是要請了媒人上門再說。她說你胡大娘也不想小先生早成親,只是怕耽誤了他讀書,只是想先訂下來,到了胡小先生考上秀才或者上了二十時(shí)再辦親事。我一想,又與你平日里的口風(fēng)一樣,更覺得果真巧了?!?/br> 好像胡敦儒成親是很晚,果真有他考中秀才之后?寧婉想著,卻怎么也想不出,她當(dāng)時(shí)對胡敦儒感興趣的是他解開了三家村和胡家村的百年深仇,又為農(nóng)家子弟辦冬學(xué)這些事情,至于他的親事倒沒有在意。當(dāng)然這些與眼下并沒有關(guān)系,再察覺看到娘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寧婉便抱起帳本回自己屋子里了,只留了一句話,“都聽娘的?!?/br> 于氏只當(dāng)女兒是愿意的,這門親著實(shí)沒什么可挑揀的,因此又思量一回,待丈夫回來后夫妻二人悄悄商議,越發(fā)覺得這門親再好不過了。婉兒嫁到胡家,比她兩個jiejie都嫁得近,日后往來方便;而胡家雖然也在山村里,但畢竟有一百畝地,又是村長家,家境也不輸與萬家和劉家;更重要的是胡小先生這個人,可更是比萬峰和劉貨郎強(qiáng)上許多;就連婉兒一直嚷著不要早嫁,胡家那邊也是一樣的意思…… 如今胡七嫂探了自家口風(fēng)回去,胡村長一家應(yīng)該也是滿意的吧。如此年前便可以遣了媒人過來,先下了定,兩家便按親戚走起來。等小先生考中秀才——那是當(dāng)然的,婉兒便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過去成秀才娘子,有多好??! 寧梁和于氏真是笑得半夜里醒了都要說上幾句,老來得子,三個女兒的親事又都有了著落,一個比一個嫁得好,如今他們夫妻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寧婉表面還看不出什么,恰好此事也沒有外人知道,因此她只與過去一樣,但是心里卻說不上是什么滋味,要說不開心也不是,但是絕不是高興,還不能像別的事情一樣當(dāng)面鑼對面鼓一般地?cái)[出來說個清楚,反像有什么堵在心頭。但是就算不看爹娘歡快的神情,她自己也明白胡敦儒果然是個良人,自己不應(yīng)該不滿意的。 好在胡七嫂問過口風(fēng)便沒有再來,寧家招人砸山核桃仁時(shí)也沒有過來幫工,這倒讓寧婉松了一口氣,她實(shí)在不愿意整日面對胡七嫂的。又有家里忙個不停的活兒,寧婉索性不再想什么胡家的事,倒也好些了。 這時(shí)天氣越發(fā)冷了,白日也短了起來,一場秋雨之后便接下來一場雪,路上又有了冰。這一天寧梁又去了虎臺縣,過了午夜卻還沒有回來,于氏和寧婉心里都急了起來。